有時候,難度的提升反而會激發人的挑戰欲。
尤其是餘燼之傲慢,但凡面對挑戰心存畏懼有所猶豫的,都註定在這一條路上走不長遠。如今古斯塔夫的嚴苛與鐵腕,反而被當做了一次不可多得的試煉。
就算他之前曾經無視了各方的非議和壓力,給出0通過的結果也一樣。
一千一百多人裡,又有多少是心懷僥倖,有多少是自詡天命之子,不畏艱難迎頭而上的呢?
“你已經被人當做高山啦,朋友。”
姜同光感慨:“如今後浪們襲來,正奮勇爭先的向你上前呢。”
只不過,這麼多學徒聚在一起,各有傳承和身份,來自各方,互相之間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也不少……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誒,我有個主意!”
姜同光一拍手,擡起一根手指:“你說咱們要不要調整一下位置,把他們湊一塊?”
古斯塔夫面無表情的看過去。
只看到這個傢伙興奮和期待的樣子,毫不掩飾——無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算了,本來就不能對這個傢伙抱有更多的期待。
他收回了視線,漠然以對。
“是羣英薈萃還是蘿蔔開會,等真正過完火才知道。”
他思索片刻之後,忽然說:“一千人,還是太多了,第一關,先篩八百人下去吧。”
那一瞬間,腳下的高塔,忽然微微一震。
靈質奔流,自殘缺的輪廓之上顯現,上升,彼此糾纏,勾勒出一座直衝天穹的宏偉輪廓。
自高塔的最頂端,高亢的鐘鳴聲響起。
無以計數的靈魂如同閃光,匯聚而來。
落入其中。
再也不見……
考試自此刻開始。
和預想之中考試場景,完全不一樣。
第一場筆試,就被安排在大樓之中,就像是在天門大學裡上公開課一樣,就連考場都是龐大的階梯教室。
不,這裡或許原本就是協會內部某些大型會議上用來給參與者們上大師課的地方。
所有人按照編號,走進自己的考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已經有考卷擺在了桌子上。
只不過,是翻過來蓋着的,甚至不怕考生提前偷窺。畢竟考試內容連同整個教室一起,被串聯封鎖着。
除非是大師親至,否則就算想翻也翻不過來,翻過來也是一片白紙。
一片肅靜之中,沒有人敢竊竊私語。
所有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嚴陣以待。直到監考人員拿着懷錶,沉默等待中,秒針歸位,清脆的鈴聲從大樓內響起。
“考試開始。”
中年監考者在宣佈之後,便關上了門,坐在講臺旁邊的位置上,雙手抱懷,漠然的看向了別處。
甚至連禁止作弊都懶得提一嘴。
等季覺翻看考卷的時候,才明白……壓根沒這個必要。
一張A4紙的考卷,字大行稀,甚至沒辦法沾滿十分之一的面積。
姓名、年齡、性別、考生編號……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季覺捏着筆,茫然看了半天,擡頭看向監考人員。監考人員甚至懶得理會那些低沉喧囂,一副愛做不做不做滾蛋的樣子。
他想了一下,終究還是開始逐項填寫。
只是,就在填寫之中,耳邊卻好像傳來了遙遠的鐘聲,如此悠遠。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
困了。
不對勁……
季覺瞬間警惕,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卻只看到一個又一個的考生已經趴在了桌子上,甚至滑到桌子下面去。
噗通聲不絕於耳。
再然後,他眼前一黑……
嘭!!!
巨響從身邊傳來。
好像從短暫的迷夢中驚醒,季覺猛然起身,就看到丟到自己旁邊的箱子,還有箱子裡堆成山的零件,亂七八糟。
“別傻愣着了,最近島上的狀況不太對,侵蝕速度快的厲害,都着急用,修好。”
面目模糊的人影做出指示,然後,轉身離去。
許久,呆滯的季覺環顧四周。
一臺老舊的熔爐,一堆破破爛爛的儀器,還有兩臺幾乎已經落滿塵埃被防塵布蓋在下面不知道多久的機牀。
一個四處漏風的工坊,不,就連工坊都快算不上。
連基本的靈質隔離都快要失效的工作室。
深埋地下。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考場之內的場景,還有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這是給我幹哪兒來了?
這還是天樞嗎?
錯愕許久,稍加思索,仔細分析……嗯,自己應該還沒有穿越異界,到現在,能夠感受到施加在自己靈魂上的層層桎梏。
他擡起手來,朝着熔爐揮手。
毫無反應。
沒有非攻,也沒有機械降神,沒有賜福,除了勉強比正常人強出些許的靈質儲備之外,幾乎一無所有。
再低頭,翻了翻箱子裡的東西。
亂七八糟,幾乎什麼都有,絕大部分都是用來增強工坊密閉性的灰瓦、兩件厚重的防護服、零星幾件不成套的工具,兩件鏽蝕的鎬頭、鐵鍬。
重頭是兩套儀器的核心組件,內含賜福。其中一個應該是造水器的生產部分,另一個是某種大型力場秘儀的核心。這應該就是考試的內容了。
全都是實操?
他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就一點提示都沒有的?
總不至於全靠猜吧?
雖然心中疑惑,但他手裡的動作不停,分門別類的將東西按照難度擺好之後,開始查看起了簡陋的工坊。
嗯,除了有個爐子之外,什麼都沒有。
靈質儲備比沒有強,但強的可憐。
更重要的是……
在季覺啓動熔爐半天之後,忽然聽見了一聲脆響,再然後,大量的靈質自季覺的呆滯之中散逸開來。
火焰消散無蹤。
什麼玩意兒?
這破爐子……居然熄火了?!
更重要的是,季覺在這個過程之中,清點了一下工坊素材庫中的儲備,只能說,耗子來了也掉眼淚。
除了一部分基礎的金屬耗材和少得可憐的幾件素材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空空如也。
倒是各種二手的儀器和廢品一大堆。
簡直就是個垃圾回收站。
走南闖北這四個月,季覺從沒見過如此寒磣的狀況,就算是杜登那破工坊,起碼也還算個囫圇的呢。
不行咱們這工坊也就別辦了,找個廠去上班算了。
何必遭這個罪呢?
季覺走向地下室的門,推開,只看到空空蕩蕩的臺階,還有上面傳來的聲音,可惜,走不出去,就像是有無形的牆壁攔住了一樣。
嗯,經典遊戲設計,空氣牆。
垃圾策劃,連個前面的區域以後再來探索的彈窗都沒有。
“喂?喂!有人嗎?”
季覺找了半天,找到了一臺對講機,喊了半天之後才聽見迴音,“什麼事兒?”
“素材庫的材料根本不夠。”季覺說:“能不能再搞點來?”
“伱他媽不如直接搞我得了。”另一頭的聲音粗暴又冷漠:“又不是第一天了,自己想辦法!這些東西急着用,必須修好,明白嗎?”
你怎麼不說令堂墳頭急着維護,不然就要長草了呢?
季覺都快被氣笑了。
老子就算是核動力驢,不吃糧也能給你拉磨,也憑空變不出材料來啊,總不至於拆了那堆垃圾來修這些玩意兒吧?
等等……
他的視線停在那堆堆積如山的廢料上面,眉頭,緩緩挑起:“那我可就自己來咯。”
無人迴應。
對講機那頭陷入沉默。
在地下室的工坊裡,只能聽見外面洶涌的雨聲,乃至陣陣隱約的雷鳴。
在狹長的窗戶之外,雨幕之中,一片模糊。
工坊裡連個空調都沒有,冷得手抖。
爲今之計,得先把爐子給修好點起來,不然人都要凍死了。
季覺嘆了口氣,擼起了袖子,抄起了工具,就鑽進了熔爐裡——得虧窮日子過慣了,不然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大略了的檢查了一下之後,只能說,這工坊破成這麼慘烈的狀況不是沒道理的。熔爐從上到下的部件都是不知道拆了多少東西拼起來的。
內部靈質迴路互相沖突,四部失衡,連溫控序列都壞的徹底,可以說,距離送進回收站也不遠了。
倒是和這裡相得益彰。
至於問題,倒也不大,只是風孔被灰堵死了而已,季覺咬牙,抄着鐵錘一陣猛敲,吃了一嘴的灰之後,嗆咳着爬出來。
再次,注入靈質。
這一次,淒冷的地下工坊裡,一簇溫暖的焰光終於亮起。
季覺坐在地上,擦了擦臉上的汗。
來不及鬆口氣。
猛然回頭,看向窗戶的方向——剛剛,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去了,速度飛快,像是某種爬行動物。
什麼鬼?
你們這考場的氣氛是不是太對?
季覺撓頭,眉頭皺起,總感覺哪裡有問題。
可思忖之中,工作卻依舊沒停,先將那些個已經千瘡百孔的灰瓦丟進去,碎了的加熱溶解,重新澆築,而還算完好的,就用其他的合金修補一下裂縫,湊合一下能發揮作用就行。
雖然說是灰瓦,但本質上,它是金屬造物,這種顏色深灰的合金通常是用來修建工坊外部的隔離層,稱得上物美價廉,就連葉教授的工坊裡也用了不少。
打下手的工作做多了之後,幹起來不難。
習慣了粗糙簡陋的條件之後,季覺的工作已經迅速的開始。
只不過,就在他熱火朝天就是乾的時候,有不知道多少參與考試的學徒,已經徹底的陷入了茫然。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和諸多工作,根本無從下手。
甚至連爐子都啓動不了。
“這才四分鐘,已經有超過九十多個考生被淘汰掉啦。”
高塔之上,姜同光輕嘆:“你選的範本,是不是太苛刻了點?”
“只是基礎的工具養護和廢物利用而已,這都不會做,還做什麼工匠?”
古斯塔夫凝視着諸多浮光中的景象,不由得嗤笑:“在這裡淘汰的話,對他們來說,也算好事兒。”
真正的折磨,還沒開始呢。
那一瞬間,季覺警惕回頭。
在地動山搖的轟鳴之中,整個殘破的工坊陡然一震,再然後……
門外,驟然有淒厲的慘叫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