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那雪花,爲什麼淋不到我身上呢?”二虎忘記了臉上的疼痛,一臉驚訝的看着天空,硬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雪花在其頭頂兩丈的地方,轉了方向。
“二虎,你累了。”陸青雲臉上,掛着一抹笑容,手掌中,有股熱流,進入二虎體內,其臉上的傷痕,漸漸散去。
這一夜,二虎睡的很香。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鳥,在天上不停的飛,飛到老高,好似看到了藍天,看到了太陽。後來,他飛累了,便找個落腳點,休息一會,轉頭一看,他駐足的地方,卻是叔叔的肩膀。
孩童的夢,就是這樣天真,二虎醒後,硬是拉着陸青雲,將這個夢說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陸青雲記不清楚。
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可並不孤獨。陸青雲心中,有股暖意,在支撐着他,讓他有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
二虎走後,路青雲拿出一塊精鐵,這塊精鐵,被他煉祭數千次,雜質全無,若是用來段在鐵器的話,甚至可以與修士的飛劍材質相比。
陸青雲用手指,在鐵塊上,雕刻起來。鐵精雖然很硬,但在陸青雲的指力下,卻也柔軟如泥,他閉上眼睛,將腦海中的畫面,以鐵雕的形式展現出來。
其心神,完全注入到鐵精中,時間,在此刻,已經失去了概念。期間,二虎來過幾次,發現叔叔一成不變的姿勢之後,無趣的離開了。
這一坐,便是三日,三日之後,一個栩栩如生的鐵雕,就這樣呈現在陸青雲面前。
鐵雕上的人,是一女子,手中舞着一把長劍,羣衣飛起,宛若蝴蝶。這美中,有股難以言喻的痛在流動。然而,陸青雲依舊搖了搖頭。
他想要表達的那種狀態,沒有展現出來。於是,陸青雲取出第二塊鐵雕,再次廢寢忘食的雕刻起來。
漫漫冬日,只有百餘天,可這大雪,卻足足飄了兩個月之久。整個劉家莊,變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陸青雲的茅屋內,乾淨的角落中,整整齊齊的排列着幾十個鐵雕。
鐵雕的容貌,都是一位女子,只是姿態不同而已。這幾十個鐵雕,排列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傷感,在流動着。陸青雲表情木訥的看着這些鐵雕,眉宇間,露出一絲無奈。
這些鐵雕,雖然各個栩栩如生,甚至有傷感流動,可陸青雲想要的那種的感覺,並沒有表現出來。
那種缺憾,是幽怨……陸青雲的心,有些隱痛,白雪頤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與他一起過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不問世事,不理會仇恨。然而,這個簡單的願望,落在陸青雲身上,卻是那樣的沉重。
他的背後是整個族人的仇恨,還有東皇門的復興,甚至虛族內,也有他的承諾在其中。這一切,像是一個無形的枷鎖,將陸青雲牢牢的鎖在其中,讓其無法掙開鎖鏈。
陸青雲從儲物袋中,取出胡洋交給他的玉瓶,心中微微顫抖。這裡,裝的是白雪頤的一魂。人的三魂七魄,白雪頤只剩下一魂。而這一魂,也是她重生的唯一機會。
可是僅僅依靠這一魂,究竟能否重生,陸青雲不知。就連胡洋,也是一臉的茫然。興許,只有那個隱藏在古墓中的蘭頓,或許能夠知道一二。
可是,陸青雲怕,他不敢去古墓。若是有希望,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願意。若是被蘭頓直接否決的話,陸青雲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住這樣的打擊。
“叔叔……你那鐵雕好漂亮啊,是哪位姐姐?”二虎愣頭愣腦的從陸青雲背後走來,眼中閃爍着若隱若現的光芒。
陸青雲轉過身來,摸着二虎的頭,“那姐姐,離我們很遠……”
“很遠嗎,比爹爹打獵的地方,還要遠嗎?”二虎一臉認真的問道,在他的印象中,爹爹每日打獵,都會走上幾十裡地,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遠的地方了。
“對,比那遠很多,日後有機會,叔叔帶你離開這個地方,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如何?”陸青雲眼中,掛着溺愛,臉上掛着溫柔之色。
“真的!”二虎興奮的跳了起來,整個身體蹦到陸青雲身上,童稚的聲音,顯得那樣的興奮。
時間漸漸的流逝着,五年之後,二虎十歲,陸青雲早已鬍子拉茬,雖然依舊精悍,卻沒有了剛來劉家莊那時的秀氣,這樣子,卻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山野村夫。
劉家婦人,是位賢惠的妻子,也是心地善良的人。見陸青雲三十多歲,依舊無妻,便琢磨起心思,在隔壁村,爲陸青雲相了幾位面色不錯的姑娘。
對於這些,陸青雲一笑而過,並不爲意。全都一概推脫。劉家婦人剛開始還不依不饒,但時間一長,也就不再囉嗦。他不娶妻,應該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陸青雲看着二虎一天天長大,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當二虎十五歲的時候,個頭已經接近陸青雲,開始跟真劉山打獵,進入他夢寐以求的戰場。可是第一次狩獵,難免有些緊張,被一頭狼,咬傷了胳膊。這次傷得不輕,雖然那狼被劉山一刀揮成兩斷,可那鋒利的牙齒,還是深深的嵌入其肉內,並傷到了骨頭。
傷筋動骨一百天,二虎只能呆在家裡,修養傷勢。他經常跑到陸青雲的屋檐下,看着叔叔拿着鐵錘,一遍又一遍的砸着不成形的鐵器。
“叔叔,你鍊鐵,與他人的方法相同,可爲何會如此堅硬呢?”二虎不解的看着陸青雲,眼中帶着一絲疑惑。
“叔叔的鐵器,是用心在煉,他們鍊鐵器只是用力氣在煉。”陸青雲笑着說道,每次裡,二虎都會過來,抱着手上的胳膊,看着排列在地上,已經數百的鐵雕。這些鐵雕,容貌全都是一個女子,形態不一。
二虎已經長大,知道鐵雕的女子,與叔叔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因此他不再詢問鐵雕姐姐是誰。而是拿着冰涼的鐵雕,放在胸口,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這冰涼的寒意。
兩個月後,二虎的傷,痊癒了。他再次踏上征程,子承父業,向山林挺近。
春去秋來,時間總是那樣的短暫,十年之後,二虎娶妻,劉山也從老獵人的行列中,退了下來。
常年在山林中,與野獸廝殺,哪有不受傷的,劉家莊的漢子,在退下之前,有一半死於獵物的最下。劉山有幸,雖然有此被熊瞎子拍在胸口之上,差點死去,二虎蠻力大,拿着叔叔送給他的大錘,砸向那熊瞎子。錘未到,聲先響。熊瞎子的腦袋,硬是被鐵錘砸了個稀巴爛。
劉山的左臂沒了,退下來之後,他經常與幼稚的孩童說道自己當年如何如何厲害,一個人獨戰兩頭狼。若不是左臂沒了,還要再幹個七八年。
獵人的身份,是尊貴的,劉山的話,雖然有誇張的成分在其中,但一羣十來歲的孩童,卻聽得津津有味,憧憬着長大以後,與猛獸相搏。
陸青雲的容貌,也已經將近五十。他的力氣,不再向十年前那樣雄厚,鐵鋪中出來的鐵器,漸漸少了許多。他閒來無聊之時,會在鐵鋪前,擺上棋盤,與劉家莊的老人,經常殺掉昏天暗地。
陸青雲的棋藝不怎麼樣,但他善於學習,久而久之,卻成爲了劉家莊的頂尖高手。到了這個時候,能與他對弈的,也只有劉山等幾個老人了。
劉山與陸青雲對弈,經常爲一步棋掙得面紅耳赤,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棋完之後,劉山拉着陸青雲到他家吃飯,兩人一邊吃着飯,一邊爭論着這一棋的輸贏情況。
劉家婦人,臉上佈滿皺紋,而這皺紋中,卻帶着幾分笑意,從不插嘴。
後來,二虎有了孩子,取名大頭。其實大頭的頭,並不大,只是鄉下人有句話俗話嗎,賴名字好養活。大頭像小時候的二虎一樣,長大一點之後,經常到隔壁爺爺家的鐵鋪玩耍。他也會不懂事的拽着陸青雲的鬍鬚,拿着比他還重的鐵錘,舉不起來,急得嗷嗷直叫。
十年之後,劉山安詳的閉上了眼睛,劉家婦人跪在牀邊,沒有哭,只是安靜的看着。這個與其朝夕相處漢子,已經變成了耄耋老人。滿頭的白髮,訴說着歲月的痕跡。
二虎將父親的墳,埋在山林中,那是他父親的戰場,屬於獵人的驕傲。劉山走的第二年,劉家婦人也躺在牀上,一睡不起。陸青雲邁着老邁的步子,走到劉家婦人牀前。混濁的雙眼中,沒有淚。
“大兄弟,你來這裡有四十年了吧?”劉家婦人的語氣,有些虛弱。
“四十一年。”陸青雲點點頭,言語中,帶着幾分滄桑。
“真快啊,一轉眼就四十一年了。”劉家婦人長嘆一聲,“哥嫂先走了,在那頭,先佈置個家,等你哪天去了,別沒地方住……”劉家婦人緊握住陸青雲的手,而後力道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