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妖窟中,山石不斷震落,這一次的震動來的最爲猛烈,我和老潘背起了安薩黎,和衆人一起鑽進了天溝內的那條洞穴,老潘卻站在洞外猶豫了下,說道:“爲什麼要到那石室去,選擇從原路衝出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他話音未落,就聽不遠處轟隆一聲巨響,一大片山窟塌陷,頓時無數巨石翻滾,碎石崩飛,落入天溝之中,就像雪崩一般,向我們所在的洞口涌來。
老潘嚇了一跳,張野眼疾手快,一把將老潘拽進了洞中,叫聲快跑,我們一起撒腿往前跑去,只聽身後亂石滾動,轟隆聲不絕於耳,一直跑出了幾十米遠,回頭一看,整個洞穴竟已被堵死了。
衆人臉上齊齊變色,陸海空看了老潘一眼說:“現在你還想原路返回麼?據我所知,這中心地帶是最牢固的,現在既然連這裡都不安全了,其它地方,想必早已經坍塌,根本出不去了。”
“那現在怎麼辦?”我開口問道,陸海空揮了揮手:“先進去那石室,再說。”
這時山洞不斷震顫,我們一羣人變顏變色的開始往前跑,只是我們的隊伍裡卻多了兩個“俘虜”,大奎提着閻老狗,張野拖着老鰉魚,我則揹着安薩黎,老潘在旁邊扶住了他,一起跟在陸海空身後,繞過了那九道彎,再次回到了先前的祭祀石室之中。
這裡面果然震動小了許多,那石室的石門仍然是開着的,裡面大薩滿的屍身,祭壇,石柱,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是石室另一側通往萬屍冢的入口處卻躺着一個人,我們上前一看,卻是幾乎被我們遺忘了的阿生。
他滿身是灰塵和碎石,額頭有血,我們上前一試鼻端,還有呼吸。
很顯然,他這是被落石砸暈了,估計就是剛纔我們在萬屍冢下面的時候,山窟突然震動,他獨自在懸崖邊,然後也想找路徑下去,或者是去追大奎了,沒想到剛要跑進這石室裡,就被落石砸中。
我們忙把他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給他包紮傷口,忙活了半天,纔算把他救醒,阿生虛弱無力的睜開眼睛,看着我們一臉的迷茫,渾然不知剛纔發生了什麼。
我鬆了口氣,只覺渾身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奎衝阿生呲了呲牙說:“你小子算是撿着便宜了,往地上一躺,直接昏迷,什麼事都不用管了啊……”
老潘給了他一巴掌,說:“別整那些沒用的臭氧層子,大家趕緊想辦法出去。”
大奎不敢吭聲了,我們的目光一起聚集在了陸海空身上,看着大家還有點迷惑,我忙大概的把陸海空的身份介紹了一下,老潘目光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打量了陸海空幾眼,說:“原來如此,既然前輩在這裡待了百年之久,想必一定知道出路,還請前輩救命……”
老潘這幾句話說的懇切,又近乎哀求,不過陸海空是清朝時期的人,在這黑水妖窟裡活了上百年,可以算得上是個怪物了,對他放低一點姿態,倒也不算丟人。
再說了,要是單單按歲數來算,就是現在跪下給他磕個頭,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這陸海空估計都快趕上我們老家的大廟歲數大了。
陸海空卻沒搭理老潘,只是衝他翻了個白眼,伸手抓過安薩黎的手腕,三根指頭往上一搭,卻忽然輕咦了一聲,翻開安薩黎的眼皮看了看,沉吟不語。
這時安薩黎已經半昏迷狀態了,我看着陸海空的樣子,心中忐忑,上前問道:“那個、前輩,你有什麼法子救他麼?”
陸海空看了看我,也沒說話,忽然再次伸手,手臂頓時暴長,竟把距離他一米外的老鰉魚抓到近前,單手成爪,扣住老鰉魚的肩窩處,冷聲道:“別跟我裝死,這青蛇針是關鎮東的獨門暗器,但他和我一同來這鬼地方護送大薩滿,我本以爲他當時戰死了,可這東西是怎麼到了外面的?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而且我自光緒二十六年,入這黑水妖窟,已經百年未出,看你年紀,不可能知道我陸老虎,要不是關鎮東說給你的,還有誰?”
老鰉魚滿臉都是兇戾之氣,本來他這人就臉色陰沉,這時更加猙獰駭人,翻了翻眼皮說:“反正你們也出不去了,我就讓你們都死個明白也好。陸海空,陸老虎,當年你和關鎮東同爲神機營副統領,來這裡執行秘密任務,你爲正手,他爲副手,你們兩人雖然平時有點小仇隙,倒也不算什麼,可後來被老毛子打了埋伏,眼看大家都要完蛋,他本來有機會逃出去,你爲什麼攔住了他,害他身中數槍,勉強逃到家裡,撐了不到三天就傷重而亡,這個仇,你說該不該記在你的頭上?”
陸海空勃然大怒,喝道:“放屁,既然知道是執行任務,那就該以死報效國家,他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我沒殺他已經是手下留情,反來怪我?你究竟是他的什麼人?”
老鰉魚道:“關鎮東的老家就在黑龍江邊,他當年逃回家中,沒來得及交代什麼,只是把這吹箭的絕技傳了下來,還告訴我們,是陸老虎害他身亡,叫我們有朝一日,若是陸老虎不死,就要替他報仇。”
“你果然是關鎮東的後人,他當年本是江匪,因功夫不錯,才被破格招入神機營,但他臨陣脫逃,當時就已經該死了,沒想到卻留了這個孽障。”
陸海空語帶感慨,握着那支棍形“針筒”,忽然用力,竟將那銅鐵製成之物一拗兩斷,遠遠丟在了石室角落裡。
隨後,陸海空再次出手,把老鰉魚提到近前,手出如電,快速無比地在他身上摸出了一塊比拇指略小的青色玉塊,在手中看了看,擡頭說:“伏龍玉在此,現在只有這東西能止住地下龍氣,誰去把此物丟下深淵,鎮伏惡龍,我們這命,就算是保住一半了。”
他這話一說,我們頓時大喜,難怪他一點都不急不慌,原來早知道這伏龍玉能壓住山窟崩塌,張野當即起身道:“我去。”
陸海空看了他一眼,甩手就要把伏龍玉給他,但就在這時,一旁昏迷不醒的安薩黎忽然開口低喃:“我、交給我……伏龍玉……”
我低頭一看,卻見安薩黎不知何時已經半睜開眼睛,掙扎着起身,手伸向那伏龍玉。
我忙扶住他的手臂,低聲說:“你別說話,好好躺着,這伏龍玉只要丟下去就行了,簡單得很,用不着你去……”
安薩黎微微搖頭,聲音微弱道:“不、你們、你們不懂……伏龍玉之所以能鎮伏此處地下的龍氣,是因爲、因爲大薩滿,祭祀……長生天,是長生天的力量,壓制了龍氣,所以,所以……”
陸海空忽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說,這東西還要送回原處?”
安薩黎點頭:“不錯……”
我愣道:“送回原處,哪裡是原處?”
陸海空卻沒說話,擡頭看着祭壇上的大薩滿,面色一整,起身走了過去,恭敬地在祭壇前面對大薩滿拜了幾拜,這才走上祭壇,小心地把那塊伏龍玉,塞入了大薩滿的口中。
我頓時恍然,原來這伏龍玉就是先前安薩黎想要從那大薩滿口中取出的東西,這麼說,這伏龍玉竟是在大薩滿死前,含在口中的一塊葬玉?
但見陸海空把那伏龍玉塞回原處,等了半晌,外面卻再次傳來一聲怪異的吼嘯,似乎什麼東西在發狂,整個山洞石室猛的搖顫起來,竟比剛纔還要猛烈幾分。
陸海空臉色微變,道:“這怎麼不起作用?”
安薩黎急道:“伏龍玉脫離大薩滿身體太久,力量減弱,看來必須要將大薩滿屍身,和伏龍玉一同投入萬屍冢裡面,才能起作用了。”
他這幾句話說的流利至極,面色惶急,一翻身竟然坐了起來,顯然是真的急了,我一把沒拉住他,就見安薩黎踉蹌走到祭壇上,把伏龍玉取出,卻面露猶疑,走到我的面前,對我說:“袁兄弟,我有件事請求你,希望你能答應我。”
我不知他要做什麼,但聽這話預感不妙,我點頭道:“你說。”
他忽然伸手,把那伏龍玉遞給了我,說:“實不相瞞,大薩滿的魂魄已經依附在伏龍玉里面,我先前曾說過,我要完成家族使命,將大薩滿帶回故鄉,但現在,我似乎是回不去了,所以,我請求你,代替我把這伏龍玉,帶回神龍寨。”
我頓時吃了一驚,他這話竟似是在交代遺言一般,而且要我把伏龍玉帶回神龍寨,難道大薩滿的故鄉,就是神龍寨麼?
“你胡說什麼,伏龍玉要是帶出去了,拿什麼鎮伏地下龍氣,再說、再說地下龍氣若是無法鎮伏,我們怎麼出去呀?”我只略一思索就想通了這個悖論,當即確定這個安薩黎多半是中毒後神智錯亂,開始胡說八道了,包括他現在面色竟漸變紅潤,行動如常,顯然是迴光返照的前奏。
我不由心中一酸,但安薩黎卻對我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胡說,伏龍玉交給你帶走,我卻還要從你身上再借一樣東西,來壓制龍氣。”
我又是一驚,我身上還有東西能壓制龍氣?
我心中念頭急轉,忽然想起了什麼,脫口道:“你說的是,我的那塊葬玉,還是剛纔在鼎內取出的東西?”
安薩黎用肯定的語氣對我說:“兩個都可以,但我現在需要的,是你的那塊葬玉。”
“葬玉?可是爲什麼,那葬玉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我驚疑問道。
“沒時間多說了……”安薩黎搖着頭,對我伸出了手。
“葬玉拿來,快,我要把大薩滿屍身,還有那葬玉一起帶下萬屍冢,去鎮住龍氣,不要猶豫了,再遲些,大家都要沒命。”
我心頭愕然,擡頭看着安薩黎堅毅的面孔,我很明白,若是我把葬玉給了他,那麼,安薩黎恐怕就要和大薩滿的屍身,以及這葬玉一起,永遠的埋身在這神秘的黑水妖窟之中了。
又是一道難以抉擇的選擇題出現在我的面前。
給,還是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