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畫得的確有些刻意,因爲沒有那種一氣呵成的感覺。只是沒想到這樣都能看得出,未免太敏銳了吧?
顧君齊坦然說:“靈感不是特別好,設計的時候想得多了,難免就有些花哨,但是真的沒想到你會一眼看出來。”
韓靜修喝了一口清水說:“以爲在我這裡渾水摸魚那麼容易嗎?”
顧君齊嘆了口氣:“壓根兒就沒覺得容易,所以,你看我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她攤開掌心給他看,粘呼呼的都是汗。
韓敬修的心又灰了一截:“你怕我。”
“你是我的老闆,我當然怕你啊。要知道我上學的時候最害怕老師了,到現在見了還是覺得心裡顫巍巍的。”她接着聲明說:“我雖然不是特別努力的學生,但也絕非調皮搗蛋的那一種。”
韓敬修嘴角微揚,抑制不住的苦笑出聲。這種角色定位比宋微然那種亦敵亦友的關係還要複雜,叫她望而生畏,只怕連靠得太近都不可能了。韓敬修輕輕叩動桌面,擡頭望着她,竟然毫無辦法。這樣的一種傷懷苦楚,真是不曉得要怎麼辦纔好。
立刻打發她說:“回去修改吧。”
顧君齊坐着沒動彈:“好,修改完了我再拿給你看。”
韓敬修眼眸一擡:“怎麼還不走?”
“菜還沒上啊。”顧君齊理所應當。
韓敬修彎起脣來苦笑:“什麼時候還一心想着吃?要知道距交稿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顧君齊哼哼:“不吃飽,哪有力氣做事情。再說,不是你在電話裡說要邊吃邊聊的麼。”
韓敬修按了按太陽穴,意識到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挖了陷井自己跳。等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行爲時,想改變已經不太可能了。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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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已經開始上菜。
顧君齊將自己的設計稿放到一邊,拿起筷子準備開吃。
作品的事情決心吃飽了再想。
韓敬修坐在她的對面,一點兒吃飯的心思也沒有。走火入魔了一般,腦子裡來來回回思及顧君齊的話,其實三言兩語就能簡要概括的東西,卻非要想出花來。想明白了又不見得會痛快,但是聰明人做久的弊端就是死也要死個痛快,想裝糊塗都不可能了。
顧君齊問他:“你不吃嗎?”
韓敬修嘆氣:“你的作品設計成這個鬼樣子,我憂心得要死,哪有心情吃東西。”
顧君齊望着他說:“可不是你做設計師這麼久,唯獨這一次遇見不合格的作品?”
韓敬修若有所思:“不合格的作品數不勝數,但是我對你格外的寄予厚望。”
一句話說得顧君齊嘴裡的食物卡在那裡,覺得自己此番這樣真的是太不上進了。
“韓總,我對不起你。”
“才意識到嗎?你對不起我的事情多了。”
顧君齊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韓敬修覺得她那雙眼睛真是要命,簡直就是引他誤入
歧途的罪魁禍首。
不得已冷下臉來:“別傻天真了,有那個肥吃肥喝的勁頭,不如好好在作品上動動腦子。”
他拿起手邊的外套說:“你慢慢吃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背後顧君齊悄悄的吐了下舌頭:“多麼了不起。”
人一走,她吃的更加痛快起來。這家的東西很好吃,雖然是韓敬修選的,其實平時她也時常過來。
吃得正香,擡頭倏地一怔,連同咀嚼的動作一併停了下來。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寧夏怎麼會跟吳俊風在一起?或者說那只是一個長相酷似吳俊風的人,畢竟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已經消失很長時間了……好奇心驅使,她已經放下筷子站起身,大步朝那兩人走去。
服務生正拿着菜單過來點餐。
寧夏將主動權交給對面的男人:“看看想吃什麼,你點吧。”
她跑了一上午的新聞,辦得話都懶得說了。
吳俊風說:“好吧。”剛拿過菜單,就聽見有人喚他。他下意識側首看過去,很快認出顧君齊來,她比以前漂亮了,可是,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見底,以至於他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忽然饒富興味,寧夏這幾個朋友中對他最爲牴觸的就是顧君齊,這個女人的正直有棱有角,是同惡魔完全針鋒相對的一類人,彷彿只一靠近,不用多說一句話,她就可以嗅出他身上腐敗的惡臭味。
這會兒顧君齊正用凌厲的目光盯緊他,幾秒鐘後望向另一邊的寧夏。
寧夏臉色蒼白的坐在那裡,一時間手腳發涼,竟然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
顧君齊的眼睛裡明顯寫着失望,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的轉身就走。
先回到座位上拿起包,直接鈔票拍到桌子上,很快出了餐廳。
寧夏終於從震驚裡回過神來,猛然站起身:“君齊……”情急之下撞翻了手邊的杯子,可是,一切都已經顧不上了。她知道顧君齊目睹這一幕的後果是什麼,她怕的不得了,所以慌慌張張的追出去。
顧君齊的車子就停在餐廳外面。她伸手拉開車門坐上去,不等發動引擎,寧夏已經從餐廳裡衝了出來。
劇烈拍打她的窗戶:“君齊……你聽我,君齊……”
顧君齊悲哀的望着前方,眼角影像錯亂交織。她只是煩亂的想,爲什麼寧夏這樣一個自強不息的姑娘,就偏偏走不出吳俊風設立的陰霾呢?
曾經那樣多的痛苦與折磨,以至於寧夏睡着覺都能哭醒過來,驚惶的說吳俊風是個魔鬼。顧君齊覺得,既然是個魔鬼,那就遠離他。本來寧夏已經口口聲聲的答應她,現在爲什麼又攪合在了一塊?他們不是已經失去聯繫很久了嗎?
她慢慢的放下車窗,看也不看她:“好啊,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和吳俊風在一起吃飯?”
寧夏張了張口:“君齊,我……”車窗上映着餐廳的影,吳俊風跟着她一起追了出來。她頓了下說:“我們工作中又遇到了,就約在一
起吃個飯……不過,君齊,我跟你保證,我再也不會被他坑了。”
顧君齊冷笑着回頭,看到不遠處的吳俊風后,那諷刺越發擴大,哼了一聲問她:“你真的有那個記性嗎?如果你有記性,今天就不會跟吳俊風在一起吃飯。寧夏,從你們出現在同一家餐廳,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開始,我就料定你們的糾纏又要沒完沒了的開始了。你真是不知死活。”
她惡狠狠的盯着吳俊風,鋒利的眼角就像一把冒着寒光的刀刃,直看得吳俊風不敢向前。顧君齊眼眸垂下,直接盯緊寧夏:“現在你選擇一個,是同吳俊風就此恩斷義絕,再不聯繫。還是我們從此分道揚鑣?”
寧夏吃了一驚,沒想到顧君齊會拿她們的友情來脅迫她,無疑將她推入兩難。她幾乎是忍着心底深入巨大的疼意說:“君齊,對不起。”
顧君齊不可思議:“你選擇他了是不是?”
寧夏沒有出聲。
那車窗在她面前緩緩合上,接着連車子都在她面前快速的滑走了。
寧夏覺得身體裡有一種氣息被瞬間抽走,以至於站立都成了困難,她慢慢的蹲下身去,只想放聲大哭。將心底裡的哀切與無奈一股腦的哭出來,就像將皮膚裡的膿包刺破,哪怕是疼,至少可以剔除污穢。但是,到現在連這樣都不能夠。
一道陰影罩下來,將她困制其中。吳俊風已經近在跟前,悠悠道:“你這個小姐妹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跟只刺蝟似的。”
寧夏輕輕的吸了吸鼻子,倔犟的將眼淚逼退回去。站起身的時候神色如常,眼睛乾澀。只道:“閉上你的嘴,你沒資格評論我的朋友。”
吳俊風笑着點點頭:“好,好,你現在情緒不好,我讓着你總行吧。”又問:“飯還要不要吃?”
寧夏反問:“爲什麼不吃?”
吳俊風叫上她:“走吧。”接着轉身回餐廳。
寧夏轉首向遠方看了一眼,顧君齊的車子早已經消失在滾動的車流裡。她知道這一回她是將顧君齊的心給傷透了,她緊緊的拉了她這麼久,一心想將她從萬丈深淵裡拽出來。只是顧君齊一定沒想到她竟這麼不爭氣,自甘墮落,以後都不會再管她了吧?
顧君齊鬧不明白那個不知好歹的人分明是寧夏,而她已經充分的盡到了一個做朋友的義務,她自己不知悔改,同她又有什麼關係?要知道人各有命,不是旁人說得算的。但是,即便如此,仍舊難過得淚如雨下。這樣的寧夏,跟身中劇毒有什麼分別,總有一天會因爲這個男人慢慢的耗盡生命,到時候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但是,寧夏也可能不會後悔。她不是個沒有思想的女人,做起事來主意比誰都正。或許跟吳俊風在一起,就是她深思熟慮做好的決定。也或者是性情使然,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有別人想象不到的快感。
畢竟這世上就是有人嚮往陽光,而有人執迷黑暗。
她沒有回‘盛妝’,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妝容一定已經花透了。不得直接回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