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

從未曾想過,黑暗到來時,一切會如此的靜寂。

彷彿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如同死亡一樣,消亡在這冰冷的黑暗裡。只有在靈魂的最深處,迴盪着宛若幻覺一般的遙遠歌聲。

悲愴而清冷。

戰場之上,當所有人愕然擡頭時,便能夠看到,那遠方漸漸從裂口之中所浮現的漆黑烈日。

黑暗如光,跨越了現實和虛幻的裂口,噴薄而出。

宛若看不見的手掌展開百指,搖曳舞動着,漫過了天穹,掠過了深度的阻礙,向着現境延伸而出。

將所過之處的一切光芒盡數吞噬。邊境防禦陣線和三大封鎖彷彿不存在的幻影一樣,無法阻擋那同處於一源的可怖黑暗,被輕描淡寫的穿過。

最終,日輪之上所放射而出的無窮黑暗,就像是羽翼一般覆蓋在了現境之上,漸漸的合攏。

重新,籠罩一切。

改寫所有。

決策室內的屏幕之上,再無其他的色彩。「

爲什麼沒有反應?」

近乎窒息的死寂之中,葉戈爾捏碎了自己手中的杯子,近乎癲狂:「爲什麼三大封鎖沒有阻攔?!現境的防線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紙糊的嗎!」

「因爲除了通過肉眼之外,我們並沒有觀測到任何的東西,葉戈爾局長。」

院長002回答:「對於現實而言,那只是不存在的東西,甚至比幻象還要更加的遙遠.....就好像同一張紙,在不同的人手中,會創造出不同的作品一樣。兩者本來就不曾存在於同一個維度之上。」

他說:「我們此刻所在的現實,正在被虛無所更替。」

現實,被篡改了。

不僅僅是現在,從遙遠的過去開始——有什麼東西,代替了本該發生的一切!然後,更進一步的,將如今現境的存在,徹底否決.....

強制性的演繹出,根本不曾存在的毀滅!

在這蔓延的寂靜之中,葉戈爾再沒有力氣支撐身體,跌坐在椅子上:「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難道存續院就沒有過備案麼?」

「這不是存續院的職責範圍,葉戈爾局長。「院長002回答:「唯一對抗它的方式,我們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經失去了。」

天國隕落。

隨着理想國的坍塌,印證現實和保存現境一切歷史和記錄的副本,現境之藍圖,也隨之永遠的沉入了地心之中。

再無任何的迴應。

這便是遙遠時光之前所埋藏下的惡果之一。

此刻,自從異變開始,第一道警報終於響起。

來自大秘儀控制系統的報錯,統轄局的所有操作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曾在任何記錄中所出現的管理權限。

甚至,就連曾經的會長也不曾具備的恐怖授權.....

至上仲裁者·【theone】!

救世主,於此刻降臨。

然後,帶來毀滅....

現境之中,無以計數的燈光漸漸熄滅,可還有更多的黑暗,從大地的裂隙之中升起,融入到籠罩一切的黑暗中去。

當天獄堡壘之上,玄鳥再度回首,便再看不到任何的星辰。

世間一切天命,自流轉之中,沒入了那一道自裂隙中漸漸浮現的莊嚴日輪中去,化爲了那暴虐的黑暗輝光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而令他徹底呆滯的,乃至從現境的投影中,東夏的領域裡,漸漸沸騰着,升起的奔流之光.....

自烈日的感召之下,漸漸褪去了光芒,順應着深淵烈日的呼喚,要歸入到那一片不見底的黑暗中去!

無視了目眥欲裂的玄鳥和來自丹青卷的束縛。

——龍脈!

龍脈竟然被篡奪了!

不,那並非是強奪亦或者是蠱惑,龍從來不會因人而動搖,更不會停止自己的職責....除非,這也是天命的一部分。

龍脈在順應註定的命運,流向了滅亡之種....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烈日!

當遙遠的過去所種下的災厄之種自此刻的眼前萌芽,玄鳥已經快要失去支撐身體的力氣。

「竟然提前了嗎?」

他輕聲呢喃着,終於恍然。

白帝子的命定之劫.....

這便是自己欺騙命運的後果,玩弄天命的代價。

當褚清羽死亡的瞬間,遠超出東夏譜系的承受範圍,甚至危及整個現境的惡果,終於於此刻顯現。

這便是自己所親手栽種下的滅亡之因——

「狗屁的天命!」

玄鳥將發冠摔在了地上,踩碎:「放着那麼多人不管,非要殺一個小姑娘的天命,算你孃的天命啊!」

那一瞬間,散落的白髮之間,最後的星見之眼開啓。

哪怕,將自己所有的生命焚燒殆盡!

玄鳥展開了雙翼。

自那清冷而高遠的鳴叫聲裡,漆黑的飛鳥自東夏的領域之上展翅,升上天穹——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將東夏之重寄託於無形的雙翼之上,隨着他的意志一同,壓向了騰飛的龍脈!

再然後,驟然消散。

就好像被什麼人不耐煩的,一腳踹到了旁邊。

「老東西,不要礙事,起開!」

褚海的咆哮,自稷下的最深處響起。

撞破了一路以來礙事的樓板和阻隔,撕裂了重重封鎖。

原本沉睡在病房之中的天敵睜開了眼睛,在察覺到發生了什麼的瞬間,便從天而降,砸進了龍脈之渠中去。

兵主的輪廓自身後浮現,伸手。

死死的拽住了,龍脈的奔流之末——

如同不自量力的凡人的抱着巨龍的尾巴,不容許它騰空而起.....即便自己被這一份輝煌莊嚴之力焚燒成灰!

「不準走!」

兵主怒吼,以這一份源自龍脈的陰暗,膽大妄爲的阻擋在升騰的輝光前方!

破裂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那延伸到天穹盡頭的輝煌之流,在無窮絢爛的色彩中,匆忙的尋覓着曾經的身影。

可是他不論再怎麼尋找,都無法看見那一張熟悉的臉頰.....

宛若烈光之下的幻影。

早已,消失不見。

「都是我的錯。」

他絕望的呢喃,閉上了眼睛。

作爲兵主,不能放任龍脈失控。作爲父親,不能讓女兒被奪走。

可這兩樣,他都沒有能做到。

但作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再不能無視眼前的後果!

再不能退。

也再不能逃!

他擡起了手掌,貫入了自己的心臟,緊握了宛若青銅所鑄就的長矛,不顧靈魂撕裂的痛楚。

神之楔兵主,拔出!

即便是,捨棄這一份至上之力……

自褚海的手中,貫入龍脈,將這一份匯聚無窮奇蹟而成的神明之河,釘在了東夏的大地之上!

哪怕,神之楔上,一道道裂隙迅速的浮現……

自這短暫的寂靜裡,褚海擡起眼睛,最後一次望向那一片彷彿包羅萬有的光芒。

可他所期冀和盼望歸來的

身影,卻早已經不在這裡。

「回來吧,清羽。」

他輕聲哀求,「不要走。」

那一瞬間,龍脈的奔流,戛然而止。

無窮黑暗凍結。

一切都停滯在了原地,包括烈日和毀滅。

只有從虛無中所升起的晶瑩幻光,星星點點的舞動,匯聚在一處,籠罩在現境之上,宛若看不見盡頭的長河。

然後,將更替的一切事象,盡數鎖定,貫穿——

——這便是最後的,鳳凰之劍!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槐詩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習慣,在這種過於漫長的夢境跋涉向前.....

可夢境裡的路太過於遙遠,真實的讓人恐懼,冷酷的讓人絕望。

他已經筋疲力盡。

可當那漫長的夢境終於走向了盡頭時,前方卻已經再無路可走,只剩下一片黑暗,充斥所有,宛如最後的歸宿。

無聲的呼喚。

靜靜的等待着無路可走的他走進這一片永眠。

可在那一瞬間,黑暗之上,卻浮現出了一道裂隙,緊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彼此交錯時,變成了無形的門。

在他的面前,緩緩開啓。

但那光卻並不像黑暗那麼溫柔和靜謐,而是粗暴又強硬的,將槐詩扯進了門後的世界裡。

不允許他再猶豫。

再然後,自門後的世界裡,他再一次的看到了熟悉的幻影,近在咫尺。

宛如無窮鏡面所構建而成的迷宮裡,汗流浹背的少女在奔跑,如此矯健,頭髮飛揚在空中,彷彿盛開的花一樣。

永遠的凍結在了鏡面裡。

即便是如何的伸手,也只能從幻影之中穿過,觸不可及。

而當槐詩擡起頭,看向前方時,便看到了,一個個殘存於此的身影.....

拖曳着玩具啼哭的孩子,彎腰梳理長髮的少女,書山之前苦惱埋頭的學生,悄悄藏在桌子下面啃零食的壞孩子,撐着下巴看向教室窗外的女孩,翱翔在天穹之上的昇華者,乃至更多,數之不盡的輪廓。

在這無數可能性之中,那是她們最後的殘痕。

名爲褚清羽的幻影。 щщщ¤тTk án¤C○

她們最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可那無窮鏡面的迷宮,很快又開始坍塌和收縮,消失不見,又一道門扉悄然浮現。

溫馨的木門之上,仔細挑選和擦拭的把手倒映着微微的銅光。

執着的等待着,那個從未曾到訪的客人。

他推開門,走進午後的陽光裡。

回過頭時,已經來到了未曾見過的狹窄客廳裡,擺滿了一個個宛若的紙箱和未曾安裝的傢俱。

可一切又如此的熟悉。

彷彿在哪裡見過一樣。

「好的,不用上門了,我自己來裝就好。」

在紙箱旁邊,低頭講着電話的少女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等,點頭:「嗯,搬得動,謝謝,先掛啦。」

「搬什麼?」槐詩好奇。

「唔,秘密。」

褚清羽看了一眼身後的另一個房間,只是搖頭,神秘一笑。

「不好意思,還沒有收拾好,隨便坐吧。」

她把沙發上礙事的紙箱挪開,東翻西找,忽然歡呼起來:「啊,我就記得,熱水壺還可以用.....要喝茶麼,槐詩?」

說着,她又從箱子裡翻出了另一個盒子,得意的晃了一下:「噠噠~我買了最近很火的茶包!榴蓮茉莉味,要不要嚐嚐?」

「……」

詩愕然:「一般來說,大家不會喜歡這麼奇怪的味道吧?」

「嚐嚐嘛,寶貴的體驗纔是最重要的,嚐嚐!」

她眉飛色舞的燒水,哼唱着曲調,清洗茶杯,倒好了熱水之後,迫不及待的端上來,放在了槐詩的面前:

「快,試試看,小紅可喜歡這個味道了。」

不,就算是離譜如大表哥也不可能會喜歡這麼怪的東西吧?

槐詩嗅着那富有衝擊力的味道,再三猶豫,可在她期盼的凝視裡,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端起茶杯,吹了兩下之後,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一言難盡的味道!可他終於知道自己在哪裡了。

他環顧着四周,凝視着屬於眼前少女的珍貴回憶。

她微笑着,坐在午後的光裡,撐着下巴,看着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那麼愉快。

「感覺好一點了嗎,槐詩?」她問。

「嗯,好了很多,不冷了。」

槐詩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從冰冷的噩夢裡回過神來,當看向眼前的少女時,神情便不由得複雜。

無法分辨,那無數的幻影之中,她究竟身在何處。

「能不能告訴我.....」

他疑惑的問:「你究竟是哪個褚清羽呢?」

「唔?」

沙發上的女孩兒不解,歪頭看着他:「你居然是這麼覺得的嗎?好奇怪啊,槐詩,你不是纔剛剛親身體驗過鳳凰的威權麼.....」

她問:「所有的褚清羽,爲什麼不能是同一個呢?」

槐詩,愣在了原地。

「我就是褚清羽啊,槐詩。」

她微笑着,回答:「就好像其他的我一樣,從來沒有過任何分別.....即便有時候,會有所不同。」

想要長大,想要努力學習,想要不再遲到,想要考上心儀的大學,想要同自己的另一半自不經意間邂逅相遇。

想要有一場浪漫的婚禮。

想要,過上幸福的人生,就像每個女孩子一樣。

所以,每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都心懷希望,決不放棄的去尋覓未來。

這便是褚清羽。

那個被稱爲白帝子的少女。

僅此而已。

唯一不同的,只有鳳凰作爲天敵的本質。

在她的眼中的世界。

那無數個任由自己去選擇的可能......宛若無窮平行世界所交織而成的鏡之迷宮,看不見盡頭,也沒有退路。

玄鳥竭盡所能的將她送上了這一條遍佈艱辛和苦痛的道路,寄於了所有的期盼。

望她有朝一日,能夠跨越命定之劫數,從無窮的可能中,尋覓到那個屬於她的未來。

遺憾的是,每一個做出選擇的褚清羽,所能迎來的,都只有死亡。

自絕望裡.....

「啊,總感覺,自己像個掃把星一樣啊。」

她靠在沙發上,無奈的擡頭,看向了窗外,當陽光散盡時,現實的裂隙之內,不屬於此方的黑暗日輪卻在漸漸的具現。

升起。

「每次一迷路,所看到的,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狀況。」

褚清羽戳着茶杯,無可奈何:「不是毀滅要素失控,就是現境爆炸,要麼就是五大譜系內戰,或者昇華者集體凝固.....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動不動就出問題,乾脆毀滅了算了!」

本以爲自己早已經迷失在虛無之中,變成了逝去的幻影。

可當她從槐詩口中聽聞他的人生時,才終於明白,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並

非是自己如同幻影一般的偶然飄到此處,而是被命運的變動而拽到了既定的位置。

宛若一切噩兆的表徵,爲了滅亡而存在的倒計時。

她是事象更替的標誌。

被漸漸升起的深淵烈日,拉近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可能。

深淵烈日越近,她便會越是清晰。當她徹底從泡影變成真實的那一瞬間,毀滅一切的烈日,將會從深淵中升起。

正因如此,纔會越發的,無能爲力。她必須要殺死槐詩。

倘若不想看到整個世界因自己而覆滅,倘若她想要挽回這一切.....

這是上天所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

明明如此簡單。

可就如同往日的無數次嘗試一樣,不論是拯救世界,還是拯救自己,她一個都做不到。

明明所祈求的,所想要的,只有那麼簡單——

「這是***的?」

槐詩凝視着窗外那一道黑色的日輪,感受到的,只有無窮冰冷的絕望。

如此熟悉。

於是,漸漸恍然。

「這一切.....是因爲我?」

「不,是因爲我哦。」

褚清羽搖頭:「包括你,槐詩,包括你所遭遇的一切。」

她說:「都是我的錯。」

只要自己還活着一天,便永遠是毀滅的導火索。

哪怕變成這個樣子,也無濟於事。

她早已經習慣。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房叔,那麼槐詩或許會走向絕望。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槐詩,那麼或許會能夠運轉如常。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白帝子的話,那麼,一切便不會迎來滅亡。

可即便是如此.....

「我想要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褚清羽擡起頭來,認真的告訴他:「哪怕沒有好的結果也無所謂,在我知道自己的未來時,我就已經決定好了。

我要盡情的體驗這個世界。

在短暫的有生之年裡,不留遺憾,不留委屈,美滿的度過每一天,哪怕一滴眼淚也不要爲自己流。

然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的某個時候,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死掉。

這樣,就不會拖累大家一起。我覺得,可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她停頓了一下,遺憾的低下了頭:

「可後來,我後悔了......」

沉默裡,槐詩回憶着破碎的夢境,那遙遠的一切,最終,苦澀的領悟:「是我害死了你,對嗎?」

「不,是你救了我啊,槐詩。」

褚清羽輕聲糾正,笑容毫無任何的陰霾:「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存在着和我自己一樣的人,還有比我還要更加努力的期盼着明天到來的人.....

我很羨慕你。

所以,纔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喜歡你,槐詩,不論是哪個我和哪個你。」

自槐詩的呆滯之中,她鄭重的訴說:「喜歡到,哪怕世界因此毀滅了也沒有關係。」

就好像,失落的一切命運回歸了寂寞的夜空。那一雙靜謐的眼瞳之中,有彷彿星辰一般的輝光亮起。

如此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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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詩瞪大眼睛。

好幾次,欲言又止,說不出話。

僵硬着。

直到,破裂的聲音響起。

啪!

當槐詩回過神來的瞬間,便看到了房間內漸漸褪色的一切,以及,牆壁上所浮現的裂隙。

他們所在的那

些遙遠的回憶,這一片殘存的舊時光,宛如在噩夢的盡頭溶解那樣,被無窮的黑暗漸漸吞沒,覆蓋。

窗外,漆黑的日輪在一寸寸的升起。

帶着絕望的光。

「啊,好像每一次都會這樣。」

褚清羽遺憾的看向窗外,那一片漸進的黑暗:「明明還沒有在一起,世界就已經不在了.....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

她狼狽的擦了擦眼眶,勉強一笑:「對不起,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不應該,這麼說吧?」

槐詩終於發出了聲音,他必須發出聲音,不能再沉默。

絕對,不可以!

「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吧?」

他提高了聲音,不快的發問,「爲什麼會是你的問題?」褚清羽呆滯,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一位.....對我很重要的人,曾經對我說過:命運這個東西,像個表子一樣,永遠處於曖昧又混沌的疊加態裡。

所以,在當兩種命運重疊在一處的時候,一種命運,便會被另一種更強的所覆蓋。即便看上去再怎麼離奇,但實際上,後果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

槐詩挺直了身體,認真的回覆:「當褚清羽的命運和槐詩的命運重疊在一起,哪怕再怎麼混亂,最後所應驗的,應該也只有一種。」

褚清羽茫然:「可是......」

「不論怎麼說,深淵烈日,都要比白帝子要更'重'一些吧?」

槐詩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換而言之,我變成什麼樣子,和你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就算你和我在一起,導致世界被毀滅,也不應該是你的原因和過錯。」

他指向了自己:「而是我纔對!」

「可是.......我......」

突如其來的寂靜裡,褚清羽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分辨着他的神情,就好像,難以置信一樣。

但卻再忍不住眼淚。

自更咽中,捂住面孔,嚎啕大哭。

就像是找不到家在哪裡的小孩子一樣。

那麼委屈。

「可是我明明纔剛剛說完啊,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我每一次都搞砸了,我甚至沒有機會跟爸爸他們說對不起.....」

「放心吧,你並沒有搞砸,世界也一定還會存在的,一定。」

槐詩撫摸着她的頭髮,輕聲告訴她:「這麼多狗屁倒竈的事情,還指望着有個人站出來解決一切的傢伙,腦子一定有問題。

所以,不要害怕,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你從龍脈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解決了。」

他保證道:「還有我呢。」

「可假如到了明天的話,你還會來找我嗎,槐詩?」

她從膝蓋上擡起頭來,看着他,忘記了擦鼻涕:「你還會來找到那時候的我,告訴我究竟發生過什麼嗎?

你會不會告訴我,你對那個問題的回答,讓我不再孤獨和害怕?」

槐詩不假思索的點頭。

張口,想要說話。

可明明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回答,褚清羽卻已經笑起來了。就好像,已經看到了那樣的未來一樣。

「謝謝你,槐詩。」

她張開雙臂,用力的擁抱着他,忘記了眼淚和悲傷。

就好像,已經得到了幸福一樣。

啪!

又一道破裂的聲音響起,自褪色的回憶之內。

一切都在迅速的失去色彩,包括他懷中的少女,也包括窗外那驟然停滯,不再運轉的龐大烈日

黑暗在蒸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現實的裂口,迅速的合攏。

隨着褚清羽的消失……

槐詩僵硬的低下頭,看到她的笑臉。

「除了殺死你之外,這不是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她得意的笑着。

既然這一份毀滅,是隨着彼方的白帝子而來,那麼,便由白帝子而去吧。

倘若褚清羽會變成將槐詩導向深淵烈日的媒介,那麼,只要那個帶來毀滅的褚清羽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話……

那麼,毀滅所有的深淵烈日也再不會出現。

假如,當年他們未曾自石髓館相逢....假如,他未曾因爲自己,離開新海。

假如,他們彼此之間只存在過一次沒有任何結果的短暫邂逅的話.....

假如,明天到來。

她微笑着,直起身體,在槐詩的錯愕中向前,輕柔的觸碰了一下他的嘴脣,然後又一下,再一下。

滿懷着期待,滿懷着憧憬。

告訴他:

「我們,明天再見吧。」

那一瞬間,在這噩夢的盡頭,一切的黑暗都自閃耀的熒光之下消失無蹤。

連同着這不曾存在的舊時光一起。

而自夢境之外那驟然發出刺耳哀鳴的現實裂隙之外,噴薄的黑暗,如同真正的幻象那樣飛速的蒸發,消退。

收縮。

宛若十倍、百倍、千倍速的倒帶。

那一道漸漸升起的漆黑烈日停滯在了原本的高度,緊接着,又緩緩的,沉向虛無....

而就在吹笛人的呆滯之中,在他的面前,沉睡的東君,忽然微微一動。

空洞的眼瞳,擡起,看着他。

從未曾有過的狂暴殺意,自那凌駕於深淵之上的黑暗裡,涌現而出。

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宛若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你做了,什麼?」

吹笛人瞪大了眼睛,嘶啞的怒吼:「***的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做。」

槐詩漠然回答:「我什麼都不需要做,這一切就發生了。你所捏造的故事,就是這麼可笑的東西!」

「不要,癡心妄想——」

自東君的手中,不,自命運之書的壓制之下,不惜將自我也一同轉化爲事象的吹笛人難以掙脫那龐大的力量。

「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槐詩,可不會有用。」

吹笛人的表情漸漸猙獰:「已經晚了,烈日已經升起,已經,足夠的靠近了!」

那一瞬間,伴隨着吹笛人的話語,無數猩紅的絲線驟然刺入了現實的裂隙之中,死死的桎梏着那合攏的縫隙。

纏繞在那漆黑的烈日之上,不顧自我也迅速的在黑暗之光中焚燒殆盡。

將袍一寸寸的,拉起!

「看到了嗎,槐詩,你已經遲了!」

吹笛人展開雙手:「如你這樣可笑的泡影,終將消散,真正的毀滅即將誕生!」

可在那一剎那,死寂之中,拔升的日輪陡然一滯。

停留在了裂隙之內。

未曾再度升起....

無以計數的猩紅絲線不斷的纏繞在日輪之上,拼勁全力的去拉扯,拖曳,祈請,膜拜,可烈日卻未曾再動搖哪怕一分!

即便是毀滅已經敲響了大門。

可現在,當大門開啓的時候,即將到來的毀滅卻停在門外,再不往前一步。

只是,靜靜的照耀,無聲的俯瞰着眼前的世界,看着那

自己未曾毀滅的一切......可是卻甚至未曾對吹笛人投來匆匆一瞥!

不屑一顧。

「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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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笛人艱難的回過頭,滿懷着不解:「爲什麼?」

烈日無言,不爲所動。

恰如毀滅本身一樣,冷漠的看着這一切,不因任何的祈請和禱告而動搖。

「你究竟做了什麼,槐詩!!!」

吹笛人嘶吼雙眸猩紅:「只差一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可以看到祂了!」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沒做。」

槐詩冷漠的回答:「而你要看到的,也不是祂——」

那一瞬間,自槐詩的扼制之下,他的頭顱終於擡起,看向了虛無的天穹.....

可那之存在一片黑暗的空洞天空,不知何時,卻已經變得如此的充實。

無以計數的光芒自黑暗裡升起,顯現爲星辰,自穹空之中運轉,迴旋,留下了燦爛而閃耀的軌跡。

從漫天宿命之繁星中,彷彿要截斷一切命運和噩兆的鋒銳之光匯聚,冉冉升起!

·

當星辰再度自穹空之中運轉。龍脈自大地之下奔流。

遍灑一切,照耀所有的奇蹟之光中,消散在時光之中的幻影自龍脈之中,漸漸的,再度浮現。

宛若,從太過於漫長和痛苦的夢中歸來。

自宛若無窮鏡面所交織而成的因果之迷宮中,抵達了盡頭,可當她驀然回首,看向身後的時候,卻看到無數自己的倒影。

同樣也在看着她。

將來自無數個自己的力量,交託在了她的手中,令她漸漸惶恐:「等一下,要不,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搞砸了的話怎麼辦?」

「那就再來一次,然後再再來一次......」

褚清羽微笑着,看着自己,「直到成功爲止!」

當一個個幻影自無窮的可能性之中漸漸收束,重疊,鉚定,來自無數個自己的祈願,交託在了自己的手中。

「交給你啦,另一個我。

褚清羽點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最後,同倒影相握:「嗯,交給我吧!」

自無數分歧和選擇之間,她完成了交棒。

這就是最後的接力賽了——

她輕聲呢喃:

——加油啊,褚清羽!

於是,再度奔流的龍脈之中,歸來的少女睜開了眼睛,伸手,接住了倒地的父親,在最後的一瞬。

用力的擁抱着他。

「對不起,爸爸,還有,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她望着父親難以置信的神情,終於說出了那句等待了漫長時光的話語。

「我有很要緊的事情必須去處理,等我回來之後,再跟你講我遇到的事情和經歷.....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和媽媽還有小紅說,但快要來不及了!」

她說:「我要去約會了。」

「回來了?你回來了?」

褚海呆滯着,伸手,觸碰着她的臉頰,在忍不住熱淚盈眶,可緊接着,忽然反應過來,不對的地方。

「等等,約會?!誰?跟誰?!」

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拽住少女,卻晚了一步,沒抓住,只能看着她轉身如風一樣隨着光芒遠去。

突如其來的刺激裡,褚海張口,嘔出了一口鮮血,嘶啞吶喊,伸手:「清羽,先回來,回來,爸爸重傷倒地了,救命啊.....

緊接着,便有一隻手把依舊掙扎不休的討嫌老父親按住了。

「行了,別蹦躂了。」

宛若少年的符殘光低頭,瞥着他丟人的樣子,揮手:「急救隊,快點,先給他打一針,擡下去。」

目送着擔架上依舊不斷掙扎的'前·天敵」被送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回過頭來,揹着手,望向少女離去的方向。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已經親眼見證了奇蹟。

那個自己所等待了多少年的奇蹟。

再忍不住,愉快的笑容。向着遠方揮手,吶喊。

「.....加油啊,小白!」

自無數升起的熒光裡,整個世界彷彿再度自鏡光中展開,化爲繁複而華麗的模樣。

無窮鏡像之間,褚清羽再一次奔跑。

如同所約定好的那樣。

向着明天的方向.....

這一次,絕對不可以拖延,也絕對不可以遲到!

就好像,傾聽到了她的呼喚和祈禱,清冷的鳴叫聲從無窮鏡像的盡頭響起。

純白的飛鳥自她的肩頭掠過,翱翔在前方,褪盡凡羽,宛若黃金一般的華麗毛髮自火焰升騰,一道道修長的尾羽搖擺,無聲的擾動萬象。

自命定之劫數的桎梏裡,浴火而起,這便是顛覆宿命的天敵。

——神之楔·鳳凰!

無窮的鏡像,自她的腳下,一閃而過。

跨越了無數不曾存在過的平行世界和可能性,自遙遠的彼方,一道道晶瑩的幻光升起,匯聚,延伸,宛若突破一切命運阻攔的利刃。

自無窮宿命之星光所匯聚而成的繁星之間,降臨!

向着戰場之上舞動的無數猩紅,一次次事象破壞而形成的現實裂隙,乃至,那一道等待了許久的漆黑烈日.....

——斬!

那宛若啓明星閃耀一般的稍縱即逝的輝光,化爲一線,掠過了天穹。

可無窮鏡像的映照之中,卻彷彿分裂、增殖、擴展一般,充斥了所有的可能性,所有不曾存在的平行世界。

將一切深淵烈日降臨的前提,盡數截斷!

吹笛人的哀鳴和吶喊裡,耀眼的黑暗日輪無聲的崩裂,被這一縷渺小的閃光所斬裂,宛若幻影。

輕描淡寫的,潰散無蹤。

自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她再一次的看到了槐詩。

擦肩而過的時候,便忍不住昂起頭,揮手道別的時候,便忍不住,得意一笑。如同真正的,拯救了一切的救世主那樣!

當回過頭時,回憶起自己剛剛那堪稱驚豔表現,就不由得興奮的揮起了拳頭。

宛若舞蹈一樣。

「啊,你太帥了吧,諸清羽!」

自無窮鏡像之間的墜落中,她得意洋洋的迴旋,吶喊:「哼哼,不愧是天敵!」

然後,啪的一下。

摔了一跤。

自潰散鏡光中,跌回了龍脈。

趴在地上,狼狽又突兀。

看到了還向着其他方向揮手吶喊的符殘光。

「這麼.....快嗎?」

符殘光愕然,呆滯:「不是說約會嗎?」

「啊,一不小心,好像快過頭了,都沒來得及說話。」

她尷尬一笑,來不及整理好亂糟糟的頭髮,自漸漸升起的疲憊和睏倦裡,輕聲懇請:「稍微,有點困。符叔幫我請個假,我想多睡一會兒.....」

「你高中不是已經畢業了麼?」

符殘光越發不解:「請什麼假?」「對哦。」

褚清羽恍然的點頭,纔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過了十八歲的生日很久了。

於是,自漸漸到來的夢裡,

她傻笑着,閉上眼睛。

再一次開始期盼。

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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