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課吧。”
清脆的電鈴聲在校園內外響起，高一（1）班的講臺上，章驍龍合上了講義，掃了眼講臺下方開始有些躁動的學生，並沒有如同往日一樣直接離開了教室。
反而走下了講臺，衝着最後一排的葉欽招了招手，“葉欽，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正坐在課桌上，埋頭整理筆記的葉欽聽到章驍龍的話後，先是微微愣了下神，接着趕忙站起來，跟着章驍龍出了教室。
教師辦公室內，章驍龍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放下了手裡的講義，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抿了口茶水，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眼葉欽，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下。
“章老師，怎麼了？”葉欽被章驍龍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有點疑惑地問道。
“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啊。”章驍龍看着葉欽微黑的皮膚下臉頰似乎都凹下去了一些，顴骨有點凸起，人看着是還算精神，只是黑眼圈略顯得有些重。
“呃，沒有吧……”葉欽撓了撓頭，他有些意外章驍龍會說起這個，不知該怎麼回答。
市中學生運動會前的那兩個月訓練，每天也練一會，但多是基礎的田徑比賽規則，還要一些跑動技巧知識。而最近的訓練強度明顯要比之前大得多，每天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訓練，之後又要抓緊學習上課，他自己只是偶爾覺得稍有些疲憊，但一些變化在外人看來已經挺明顯的。
“衣服要多穿點，這天氣變得快，可能要下雪了。”
秀水縣雖然已經是華南地區，但地處海西省的北部偏遠山區，每年遇上冷空氣南下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場雪。
章驍龍說完這句，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而是手指指着葉欽虛點了一下，“你放棄去體育專業隊留在學校這個事情我也聽說了，這機會雖然有些可惜，但我還是很支持的。運動員吃的是個‘青春飯’，我雖然不知道體育系統裡面的事，但也看到不少運動員退役後的生活情況，而且全國那麼多運動員，真能夠拿獎出名拿冠軍的能有幾個？現在有編制拿工資有什麼用？沒文化看看前幾年的大下崗，不都打回原形了？讀好書纔是正理，有了文化知識將來纔能有依仗。而且……”
章驍龍說着又頓了頓，“嚴老師和我溝通，說你的體育天分不要被埋沒了，走體育特長生這條路很有可能上好大學，這點我就覺得很好。你成績在我們班不算壞，還有高考體育特長加分，到時候肯定能夠去個好學校。等到了大學，你眼界開闊了，要是想再發展體育，完全可以那時候再來。”
“嗯。”葉欽輕輕點了點頭，他只是不想放棄現在上學的機會，拒絕前衛體協趙教練的招攬倒沒有想過這麼多。
“你自己明白就好，學習不能鬆懈了。”章驍龍走回自己辦公桌前桌下，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張鉛印的表格，遞給了葉欽，“這張表格回去填一下再拿來交給我。”
“老師，這個是？”葉欽看着手裡的助學金申請表，略有些愕然。
“這個跟減免你的學雜費還有補助不一樣，這是國家助學金，名額有限，我好不容易給爭取來的。”說到這裡章驍龍笑了起來，“你連專業隊都沒去留在學校了，這學校總得給你一些福利啊。行了，快上課了，去吧。”
“謝謝老師。”葉欽沒有多話，只是輕聲道謝。
進入高中前，他並不太清楚什麼助學金的事，或者說在孝裡鎮上雲村這些地方關於這方面要補助的人不勝枚舉，村裡的低保戶名額什麼的都是打破頭搶的。而到了高中稍微瞭解了一些，個人申請書、各級的證明書都頗爲麻煩，在內心因爲自卑而有些敏感的少年，也熄了那個心思，沒想到現在學校會主動給他這個名額。
回到了教室，上課鈴聲還沒有響，葉欽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將那張助學金申請表格夾在書上收好，一個呼吸有些急促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葉欽，有你的信。”
孫宇光喘了口氣，將手裡的一個厚厚信封遞給了葉欽，“我剛去校門口買了個包子，剛好看到有你的信，給你拿來了。”
“我的信？”葉欽接過孫宇光遞過來的信，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信封差不多有一紙厚，顯然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早上太趕沒吃飯，餓死我了。”孫宇光坐到位置上後，掏出剛買的包子狼吞虎嚥地咬了兩口，“是臨州寄來的，你在臨州有親戚？”
葉欽看了眼信封上的地址，將信封塞進了抽屜，輕輕點了點頭，“嗯，有親戚在那邊打工。”
上午第四節下課鈴聲響起，教室內再次嘈雜起來。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不論是寄宿生還是走讀生，都匆匆忙忙開始東西，或去食堂吃飯，或出校門回家。
葉欽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先是溫習了一遍上午的課程內容，等到班級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從抽屜裡取出了那封厚厚的信。
小心翼翼地沿着邊緣撕開短邊開口，微微一傾斜，嘩啦啦的一大疊相片就灑落了出來。
沒有信紙，只有二十幾張照片。
葉欽一張一張翻看着，照片裡的背景有很多，但最靚麗的風景永遠只有一個人，從夏日裡黃色的連衣裙到秋天的牛仔長褲，再到最近帶着帽子穿着厚厚的羽絨服。
二十幾張的照片每一張後面都寫着拍照的日期，還有一個奇怪的數字，葉欽看着照片背後的數字開始有些搞不明白，但想了一會，才突然記起了代表的含義。
每一張照片似乎紀錄了上次夏日分別後，到現在已是冬季半年裡的所有時間節點。
最後一張照片是雪天石橋的風景照，拍照片的主人並沒有和之前一樣露臉。照片裡雪不太厚，想來應該是最近天氣轉冷新拍的。只有橋邊欄杆和路燈頭罩上面有些零落的白色，遠處的湖面和天都是灰濛濛的，景色並不算如何好看。
小時候看過一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戲班子唱過一次越劇《白蛇傳·斷橋》選段，內容葉欽大抵都記不清了，還有後來傍晚釣青蛙後回去看白娘子的電視劇，臨州，雷峰塔，金山寺，斷橋，就這麼印在了心裡。
再長大一些，偶爾讀到了西湖十景，知道了她一家人都在臨州，朦朦朧朧的就覺得她大概有天也會去那裡生活。
斷橋相會，斷橋殘雪，大概也就成了他嚮往的一道風景。
在照片的背面，除了寫着拍攝的日期和分開的天數，還有水筆寫的寥寥幾個字。
“葉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