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教練，聶教練……”
剛一出了檢錄區，還沒走到看臺，聶方平就聽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聶方平擡頭望去，就見不遠處，嚴凝和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秀水二中校長溫同師，以及幾個他並未見過的男子站在看臺邊上。
“聶教練，真沒想到你也來了。你是這次隨隊的教練員嗎？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葉欽，他下午400米有沒有進入決賽？”嚴凝一看到聶方平，神色還有些小雀躍，幾步走了過去，朝聶方平打聽道。
聶方平皺着眉頭冷着臉，打量了一眼嚴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現在是葉欽的教練了？”
他沒說體育老師，而是用了教練這個字眼。
“嗯，我在學校帶他訓練，還想向你請教……”
嚴凝看着聶方平的神色似乎有些陰沉，但還是開口回答道。
不過，話剛說到一半，驟然就別聶方平給打斷了，只聽聶方平突然冷笑道：“請教什麼？請教怎麼把一個好苗子給練廢了？”
“聶教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只是想找你問下葉欽的情況。”嚴凝一臉錯愕地看着聶方平，不知對方這話從何說起。
“什麼意思？你還好意思問他的情況？”
聶方平聲音微微提高了幾分，心裡的那團火卻是再也壓不住，伸手指着嚴凝，厲聲呵斥道，“你是怎麼當教練的？你當教練的不知道你手底下運動員身體情況嗎？”
“聶教練……”
嚴凝嘴脣微動，剛想再次說什麼，聶方平卻根本不容她開口。
“我看你就是倔，是死撐！你當年在體校我帶的時候就是這樣，那時候是你自己！現在呢，你是體育老師，你是教練，你是在帶學生，帶隊員，你得爲他們負責！你明不明白？專業隊不去就算了吧，有天賦不練體育的多了去。可你在秀水二中那破學校折騰的叫什麼事？你不知道他的家庭條件承擔不起這樣大強度訓練？”
“聶教練，你是不是誤會了。我知道葉欽家庭條件不好，可葉欽天賦真是太好了，如果當體育生，以他的成績很可能以體育特長拔尖考上燕京水木，再說我當年也是這麼練的。”
嚴凝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給葉欽當教練這事她確實臨時抱佛腳，在死撐，可還是開口解釋了一句。
聶方平被嚴凝這麼一辯解，氣非但沒消，反而怒氣更甚，越是說葉欽天賦好，他越是怒火中燒。
“葉欽家境不好你知道？那你跟我說說他家有多少人，他跟誰生活在一起，一個月生活費多少錢，他那高一的學費都是誰給湊的？在你那破學校的時候他平常一日三餐吃的是什麼，你說說？你這是不負責任！”
嚴凝愣了愣，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真是委屈啊！
她知道葉欽家庭條件差，還特意找學校給申請了免除學雜費，訓練補助，就是希望能夠減輕葉欽的家庭負擔。就像這會，她拉下臉皮求兩個校領導跟她來看葉欽比賽，爲的不就是能夠加重葉欽的分量，讓學校能夠多給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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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體育老師，她自覺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去給葉欽尋求幫助，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去給葉欽制定訓練計劃，她總不能去養着這麼大的一個人吧。
再說，葉欽當初拒絕去前衛體協的專業隊又不是她攛掇的，她想的只是不願意埋沒葉欽的天賦，他願意跟着自己練體育，自己就進最大努力去幫助葉欽。
但被聶方平一戳破，她突然也意識到自己對葉欽的瞭解還遠遠不夠。她知道葉欽家境差，但她不知道葉欽家境差到什麼程度，她會交代葉欽要吃好一點，但具體吃什麼她從來沒過問也不知道，她會去幫葉欽朝學校爭取補助，但從沒關心過葉欽的這些補助花在了哪，是用來補充營養，還是默默地存起來貼補家用。
她不知道。
“這位老先生，你這是怎麼說話的，我們學校老師怎麼不負責任了？”旁邊秀水二中的教導主任宋曄春見嚴凝被個矮胖老頭劈頭蓋臉的訓斥，頓時皺着眉頭走了過來。
他不認識聶方平，但看着聶方平語氣尖銳，忍不住爲自己學校的老師出頭。
“你是秀水二中的領導？那你不知道你們學校要把個學生給練廢了？！”
聶方平輕蔑地瞟了眼宋曄春，卻是根本不想搭理對方，再次望向嚴凝道：“你說當年也是這麼練的，所以呢？嗯？！短距離徑賽項目和中長距離一樣的起來嗎？你是白當幾年運動員的嗎？你師範也是白讀的嗎？你進入專業隊沒幾年傷病退出你就沒想過原因嗎？當年你要是在體校好好練下去，別給我出去打什麼勞什子工，你進入專業隊後身體會那麼容易受傷。是，你夠努力，夠用心，可這麼管什麼用。體育訓練是這麼一回事嗎？
你看看，你們那破學校是能培養出體育人才的地方嗎？！還想上燕京水木，葉欽他就是有這個天賦，在秀水二中那爛泥一樣的地方，他能跑得出來嗎？”
一番話說得，嚴凝頭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在聶方平看來是如此的無用，不但無用，甚至還在傷害他人。
“咳咳……那個……聶教練，你這話太重了啊！”
一直在旁邊的溫同師也有些聽不下去了，沉着臉走到了聶方平面前。
“哼！重什麼？”聶方平卻是餘怒未消，冷冷地瞟了眼溫同師，“你們這些窮地方的校長老師，有幾個把學生身體當回事的，沒有！不負責任！”
說着，也不理會溫同師，又看了眼眼眶都有了些紅色的嚴凝，“這孩子回去之後，你儘早熄了他繼續練體育的心思，還一級運動員，健將級運動員，呵，這是你們那破學校培養出來的嗎，老老實實讓他讀書考個大專也比你們在做夢要強。”
說完，聶方平也不看溫同師和宋曄春，轉頭氣哄哄就直接離開。
嚴凝眼眶微紅，看着聶方平走遠的身影，一時間呆呆地站在那裡。
她做錯了嗎？她只是不想讓葉欽的天賦埋沒，想把她培養出來。在葉欽身上，她看到了曾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