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印真君……一路尾隨其後,所爲何事?”
白子辰擡劍做警戒狀,實則心下平靜,不起一絲波瀾。
西京城附近,這番打扮的元嬰真君,用排除法都能找到對應身份去。
連化神大能都敢拔劍相向,如今修爲盡復,九天鍛骨決又讓他無懼各種暗算,陰毒手段。
同階當中,除非對方手握持開天靈寶,纔會被他高看一眼。
不然,再是天賦卓絕,戰力逆天的真君都未必擋得住他全力一劍。
面前這人,腰間這方小印搖晃間牽動地力,估計祭出之後可化山嶽砸人,沛然莫御。
不過此刻掩了靈光,不好分辨有沒到了通天靈寶級別。
真要身懷惡意,照樣叫他瞬息人印四分。
“閣下隱姓埋名,藏了修爲入我西京,還在我那孫兒府上轉了一圈,自得調查清楚……”
紫印真君大方承認,濃眉上揚。
“這般劍術,就算不曾化嬰都不該籍籍無名……二十三絲動紫皇,閣下是劍皇座下弟子?”
兩名鐵烽城魔修,從頭到腳被劍絲磨成齏粉,隨風吹散。
紫印真君在雲層中看的分明,那劍絲明明只有初入結丹的力量,卻達到了元嬰才能做到的效果。
蓬萊仙島上以劍道見長的出名修士沒有幾位,最負盛名者莫過於三仙中的劍皇,據說已經將劍法修到可和上古劍仙媲美的程度。
突兀跳出這樣一位年輕的陌生劍修,紫印真君立馬聯想起來。
二魔三仙都沒有正式開宗立派,沒人知道他們隱居在了哪裡。
只是西海上邊,時不時會有這幾位尊者的傳人出現,做下好大一番事業後,或歸隱世外,或成爲一城之主。
“我的劍術同劍皇無關。”
白子辰輕輕搖頭,冒充二魔三仙弟子或許可以快速接近到幾位城主。
但在不清楚紫印真君和這幾位有沒密切關係前,冒然應下,就是自爆身份。
“是我多想了,還望莫怪……閣下劍道太過驚豔,不知如何稱呼,仙鄉何處?”
紫印真君心裡嗤之以鼻,纔不信一個背景平凡的修士能獨自走到這步。
上古時候,蓬萊作爲海外仙山鮮有人煙,多名厭惡無休止戰爭的大修爲避世,攜族人跨越重洋,來到這兒安家。
這些大修聯手佈下天幕大陣,將西海隔絕開來,避免戰火燒到這邊。
當時的蓬萊島上有百種瑞獸,千種仙禽,遍佈全島。
選擇避世來到這兒的修士,正魔皆有,道釋混雜,爲求生存,碰撞迸發出了許多千奇百怪的功法。
整整用了萬年,才讓蓬萊仙島成了修士樂土。
或許是太多的瑞獸仙禽慘死滅絕,靈血滲入仙島的每一寸角落,精魄不願散去,才導致此地人族所謂的神魔後裔。
初來蓬萊時的修士,外形可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包容百家,推陳出新的蓬萊仙島,偏偏在劍道上少有成就。
在劍皇之前,蓬萊化神尊者中甚至沒出現過一名以劍法成道的。
其他道路也就罷了,劍道一途紫印真君可不相信能有人得了一份傳承,自學成才。
“荒島無名,蘇無名。”
白子辰低眉作答,報出好久不用的假名。
“蘇道友來我西京,有何貴幹?”
紫印真君微微一窒,這話敷衍味道太重,快要不加掩飾。
不過劍修擅於殺伐,這位蘇無名看着背景也不簡單,就算境界領先他也沒必勝的把握。
加上自己還有其他謀劃,需要多多拉攏元嬰,更不會隨意出手。
“不過剛出洞府,隨意走走,看看這些年仙島的變化。”
白子辰淡淡說道,雖然有意結交本土元嬰從而打探消息,但不展露出一絲迫切。
“近海幾大兇獸都被聯手降服,海波平靖,就連天外魔人都有百多年不曾降世,正是島上難得的好日子……”
紫印真君聽出對方沒有拉近關係的想法,拋出一尊紫鼎,上邊乾淨全素,不帶一絲花紋雕飾。
“蘇道友逛完諸城有暇,可再來西京一遊,當有一場大機緣相贈!時機一到,會在鼎上通知道友。”
說完,轉身就走,帶出一匹紫霞。
“大機緣?”
白子辰捏着紫鼎,在掌中上下拋動。
“元嬰中期眼中的機緣大抵就是晉入大真君,或是接近化神威能的四階神通……等將西海轉上一圈,再考慮要不要加入。”
和同階修士合作,無需擔心被人算計,或在秘境中被人埋伏坑害。
只需考慮,付出的時間精力是否划算,獲取到的寶物對自己是否有用。
那些上古秘境,想要致他於死地是天方夜譚。
但說不好有無古怪禁制,被困住之後無法脫身,說不準就是百年時光。
張開一吐,所有五階飛劍各分出一道劍絲,將紫鼎包裹的嚴嚴實實。
不用去細思紫印真君有沒在小鼎上佈置手段,在這個級別的嚴防死守下,想象不到有什麼秘術能夠掀起風浪。
因爲不清楚蓬萊仙島的神通秘術,陣仗比當日對待黃昏蟠桃時還要鄭重許多。
掐指辨明枯峰方向,運起新修的靈光遁法,遁光斷斷續續。
飛出數萬裡後,開始熟絡,靈光遁法用的有模有樣起來。
……
爛柯山,陰雨綿綿。
肅穆宮殿下,厚重雕欄玉柱上掛着串串水珠,形成水簾。
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濺開點點水花。
還沒散開,就被後邊水珠追上,一層一層的迭成水蓮。
“師尊,你怎在這兒,衛師叔在到處尋你!”
天養生一襲真傳青袍,劍眉星目,再也瞧不出一絲當年難民孩童的影子。
青楓宗近些年根據中域大宗,又進行了一番構架改革。
主要是將真傳弟子身份拔高,不再囿於煉氣層面。
堂堂元嬰級宗門,真傳弟子僅是煉氣大圓滿,說出來都會令人笑掉大牙。
正好因爲長老席位的限制,加之結丹真人數量不斷上升,已經發展到連築基後期都不一定能爭下一個長老身份。
真傳弟子身份,正好成了築基之後到長老之間的過渡。
依舊是十二個名額,享用數倍的修煉資源,三十年中,幾乎無求不應。
時間一到,就自行免去真傳身份。
第一批真傳的競爭,相當激烈,長老會中都吵成一團。
明眼人都瞧出,只要入了真傳,結丹機率就能猛地擡上一擡。
最後,本山分去六個名額,中州佔了五個名額,爛柯山這邊作爲飛地,只有天養生入選。
不過要論修煉速度,肯定是天養生最爲出色。
一來他解決體內隱患,無鬼神位業圖侵擾,根骨相當於異靈根的水準。
二來,有師祖賜下的百萬宗門貢獻,想要什麼換不到。
加之來到爛柯山後,主脈隨便哪塊靈地,修煉環境都能比擬黑山只有老祖才能享用的火焰山道場。
眨眼功夫,已經來到築基圓滿,正在孕育丹論。
一切順利的話,極有可能創造以真傳弟子身份直入結丹的奇蹟。
“雨止不住了……”
馬若曦抱着一口潺潺水光長劍,倚在一根玉柱上,聲音疲倦。
“可是附近又出現了挑釁修士?爛柯山外的礦脈,靈湖,林場……該放棄的就都放棄吧,我們守不住的。現在只是結丹,我還能應付,等元嬰真君登場,離開山門大陣就是活靶子,還會增加破陣風險。”
她轉過身來,臉頰明顯凹了下去,廋脫了形。
一隻手臂上纏着緞子,有黑血滲出,染紅了小半。
這些年來,她劍道突飛猛進,可以說是獨立支撐起了局面。
師尊失蹤十多年後,就有各種聲音響起,說光陰劍君已經摺在了海外。
縱是古往今來第一劍道天才,也抵不住來自天妖界中大能傳遞過來的一擊。
那些東域附庸宗門,首先開始陽奉陰違起來,不再像過去那樣聽令。
到現在,更是發展到有結丹散修時常出沒在爛柯山周邊,見到青楓宗弟子就上前挑釁。
甚至進攻各處礦脈,肆意破壞,已經毫不掩飾。
之所以沒有元嬰下場,顯然是背後主使還不敢親自出面,不留一點轉圜餘地。
要是光陰劍君未死歸來,可沒解釋機會。
餘威尚存,不想去冒這點風險。
馬若曦單人單劍,劍下已添三名結丹亡魂,擊退十餘人。
在實戰當中,把一劍破萬法淬鍊的愈發精進。
不過同她師尊相比,還遠遠沒法做到同階無敵的程度,每次鬥法歸來免不了身上帶傷。
“是派去中域的弟子歸來,好像行事不順,那邊也亂成一鍋粥……”
青楓宗對天養生來說,是替他報了滅族大仇的恩人,更培養他從落難孤兒成爲年輕才俊。
早將宗門和自己視爲一體,歸屬感極高。
東域氣氛不對,在別有用心散修出現在爛柯山附近時,馬若曦就和衛道商定,派弟子去中域請救兵。
一共寫了好多封信件,除道德宗外,凡是和光陰劍君有舊,在兩族戰爭中受過他恩惠的宗門都寫了一封。
皆由馬若曦親筆書寫,畢竟她是白子辰親傳,對方如果顧及情面,還會賣個面子。
落款青楓宗,只怕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幾名送信弟子一走就是經年,只有一人帶傷歸來。
原來,數年前中域各地爆發動亂,不知是哪股勢力在背後組織挑動,打着天下大同的口號,說修行困難,大道惟艱是因爲大宗壟斷了資源。
只要將各大宗門推翻,天下間修士每個人能享受到的資源能夠提升數倍。
一開始,大家都以看樂子的心態對待。
不過是些無知散修,受人蠱惑,就要來挑戰修仙界根深蒂固的宗門傳統。
隨便幾家元嬰宗門出手,即能掃平亂象。
結果,動盪沒有止住,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一家元嬰宗門被攻破山門,宗門弟子被屠戮殆盡。
不光是吸引大批因爲兩族戰爭失去基業的修士,亂軍中竟然還有好幾位神秘元嬰。
中域維持了數萬年的秩序,徹底失去了約束,亂成一團。
聰明人都看的出來,暴亂散修背後肯定有人支持,嚴密組織,戰爭法器,高階陣圖,以及壓陣的元嬰真君。
就連許多二線宗門,都改頭換面加入其中,一同在搖旗吶喊。
整個中域,就和瘋癲一般。
同妖族的一戰,讓那些超級大宗損傷慘重,都在默默恢復當中。
被打了一個戳手不及,正要採取迴應時候,又發生一樁大事。
有四家上古隱世宗門同時浮現,聯合起來昭告天下,說那幾家化神級宗門纔是修仙界大惡。
之所以近萬年來,再無修士能夠飛昇上界,就是天道在表達對他們的不滿。
只有破山伐廟,斷了他們道統,才能重歸正途。
這四家上古隱世宗門派出的弟子,均有大真君在列,一下就鎮住了原本想要撥亂反正的各大宗門。
而他們矛頭目標,直指道德宗。
“隱世宗門,什麼來路?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等到兩族大戰平息才跳出來,打的一手好算盤!”
馬若曦心頭一陣煩躁,道德宗面臨這樣嚴峻挑戰,恐怕無暇它顧。
其餘幾家更不用說,能夠守好自家地盤就不錯,遠在東域的爛柯山有心也無餘力。
“說是和邪命宗活躍在同一時期,還差一家奈何宗,在有段時間被並稱爲六大隱宗……據說這四家都和道德宗關係不睦,宗門行事處處違背道德宗規矩,當年被打壓的非常厲害。”
天養生複述着聽來的消息,這在中域已經傳遍。
只是這幾年爛柯山近乎被封鎖,沒有新消息能夠進來罷了。
“與其說是主動避世,還不如說被道德宗追着打殺,無可奈何才轉入洞天,不敢露面。”
“那等不來援軍了!”
馬若曦頓感不妙,中域發生的亂象環環相扣,就是一張罩向道德宗的大網。
所有中域宗門都在波及範圍內,哪有人能在此時分出力量來相助青楓宗,這可不是一兩位元嬰就能簡單做到。
她心中升起不寒而慄的悸動,就像在冰冷的海水中越滑越深。
“師尊,我該如何做,才能守住爛柯山……”
馬若曦捏住那兩塊靈獸令牌,形象比之前更淡,說明兩頭大妖去了更遠的地方,連令牌都快感應不上。
師尊同她說過,這兩頭靈獸畏威而不畏德,本就是奔着尋找一個大靠山,最好能攜帶它們一齊飛昇,纔來這裡伏低做小。
等到白子辰失蹤,它們享受不到光陰劍君帶來的好處,自然跑的越遠越好。
任憑馬若曦如何召喚,都沒有丁點動靜。
她打起精神,提劍向大殿走去,幾步之後已經將所有軟弱無力,躊躇彷徨收起,眼神堅定有力。
……
枯峰絕頂。
枝葉扶蘇,漏下月光,碎如殘雪。
“三年時間,竟不見劍靈一回,可賣情報那名修士先祖只來此數月就見到五階飛劍……”
白子辰立在一株古樹下,皺眉道。
根據交換來的情報,一路疾馳,順利來到枯峰。
此山是一座死去的火山,地底焰火已經熄滅,但還沒有草木長出。
僅有的幾株古樹通體枯化,保持在了一種極爲特殊的狀態下,似生若死,生機與死亡之力共存。
“難不成真是劍靈分辨出來人實力,察覺到我和之前那名化神一樣,有收服它的實力,乾脆隱匿不出……”
白子辰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思索着應對辦法。
在這裡尋劍雖不耽擱多少修行,可終歸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如果能夠來去自由,他留在西海中一百年兩百年都是願意。
畢竟這兒和祖洲分離數萬年,風土人情有所差異,修行道路同樣走出了自己特色。
他在祖洲已經沒有多少值得探索的地方,在蓬萊仙島則是不同,還有西海上邊的其他島嶼,很多都是上古時期鼎鼎大名的淵源道統,如那金烏閣。
可在未找到歸去道路前,可沒細細探索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