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瑩死死拽着宋雲強的袖子,面上一副痛苦的神色。
但是在被宋雲強抱着離開宋家大門的時候,眼中的神色分明帶了幾分嘆息。
宋雲萱的腦子一片恍惚,不斷有各種各樣的片段涌現在眼前。
一會兒是邵天澤,一會兒是顧長樂,一會兒便又是顧奕跟淼淼。
她心裡酸楚,有瀕死的惶恐。
然而手指卻在胡亂的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就像是溺水的人在臨死之前無論如何都想要抓住一塊浮木來搭救自己。
她含糊的呼喊着——
將那些能夠搭救自己的人的名字一一都喊出來。
然而手指卻是伸出去抓了記下都抓空了。
她覺得司機的身體好像在墜落,往一個巨大的黑洞裡面墜落,如果沒有人伸手抓住她,那麼他就永遠都無法再從這個巨大的黑洞裡面爬上來。
不能死。
我不能死。
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提醒自己,讓自己努力的去抓住可以阻止自己墜落的東西。
然而,什麼都抓不住。
她開始漸漸的絕望起來,伸出去的手指也變得無力。
眼淚,從眼角中沁出。
嘴裡含混的呼喊着什麼。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指,緊緊的將她的手指扣住,將她打橫抱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安慰她:“別怕,很快就到醫院了,很快就到了。”
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覺得自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能察覺到自己的手指一直被人握着,眼睛都睜不開。
有一個熟悉又飄渺恍惚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帶着安定人心的低沉力量:“乖,睡一會兒,鬆開手睡一會兒。”
“我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別怕。”
他這樣哄她,她才漸漸的安定下來。
醫院走廊裡的燈光慘白如月。
楚漠宸抱着她,託着他的手讓醫生給她打點滴。
但是醫生一打算將針頭插進去,她就手指亂動,拳頭攥起有舒展開,彷彿要抓住什麼卻怎麼都抓不住。
口中還含糊的發出囈語來。
醫生急得頭上冒汗,在楚漠宸的注視下覺得自己若是這一針扎錯了,一定會被這個男人給當場就撕了。
醫生讓宋雲萱的手指攥起來,在看清她右手握起時候,手被背上出現的血管的時候,才迅速的將輸液器的針頭紮了進去。
那隻手並沒有感覺到太劇烈的疼痛,只是痙攣了一下。
醫生又調了調輸液器漏液的速度,才直起身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楚少,高熱在下半夜應該就能退下去了,她額頭上的毛巾要常換,不能太熱。”
楚漠宸點頭,皺眉望着懷裡的宋雲萱,眼底深處有心疼。
宋雲瑩在一個小時前突然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說宋雲萱在宋家有生命危險。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她就飛快的往宋家趕,到了宋家的時候宋雲強已經去送宋雲瑩去醫院,家裡照顧宋雲萱的王媽哭着跑出來撞宋雲萱的門。
楚漠宸到了之後,有識趣的傭人將鑰匙送了來。
打開房門的時候他簡直嚇了一跳,臉上的神色更是陰沉的讓旁邊的王媽都不敢說話。
宋雲萱燒的臉頰發紅,意識不清,嘴裡還在囈語。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他及時趕過來,宋雲萱說不定真的會在明天早上變成一具屍體。
院方給宋雲萱安排了最好的單人病房,還派了一個手腳麻利的小護士過來照顧着。
楚漠宸一直在陪着宋雲萱,在起初高燒不退的那幾個小時,楚漠宸簡直覺得燒心。
宋雲萱過一段時間就會含混的囈語兩句,像是在叫什麼名字。
他專心去聽,聽了幾次都沒有聽明白,直到宋雲萱說了一句:“爸……那個泳池……被填平了……”
楚漠宸就像是忽然被雷劈中,頓時待在那裡無法言語。
進來給宋雲萱換額頭上毛巾的小護士都是一怔,忍不住輕輕出聲:“楚少?您怎麼了?”
楚漠宸那修長的眉毛一分分的皺緊,眉心都皺的出了褶子。
“你聽,她在說什麼?”
小護士被這樣吩咐,便真的湊進來去聽宋雲萱說的那些胡話。
好一會兒,才擡頭,疑惑的吐出兩個名字:“小奕?淼淼?”
楚漠宸的眼珠劇烈的顫動了一下,眼底不可思議的神色更是濃烈起來。
他先前還在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可是就算是自己聽錯了,這個小護士不可能也跟他一樣聽錯這兩個名字。
小護士有些疑惑。
楚漠宸啓脣:“麻煩你先出去吧。”
小護士聞言這才離開病房。
楚漠宸還處在震驚之中,眼神移動,在宋雲萱的臉上定格:“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啊?雲萱。”
然而高燒恍惚的宋雲萱並沒有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
宋雲萱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窗外一片昏暗,看起來像是五點鐘的模樣。
她揉了揉腦袋,稍稍起身,就看見趴在他窗邊的楚漠宸。
這男人昨夜一晚寸步不離,累了之後就趴在牀邊等她醒過來。
她雖然不知道昨晚是誰將他送來醫院的,可是看他累成這個樣子,也能推斷出他已經在她身邊守了好長時間。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不知怎麼的,就驚醒了他。
他擡起頭來,眼中的疲憊一覽無餘。
但是在看見她已經醒過來之後,卻是一怔,馬上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燒退了嗎?”
宋雲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看來是退了。”
不然她不可能會這麼快就醒過來,而且頭腦還清明瞭起來。
隱隱約約的,他能回想起昨晚的幾個片段,好像王媽到裡給他送牛奶,還喊了她幾聲。
可是在那之後,她就燒的昏沉了,外面的世界就好像被完全隔離了一樣,她什麼都感受不到。
只能想起在夢裡夢見了許多許多人。
顧長樂,邵天澤,淼淼,顧奕,還有自己的父親顧城。
她擡手揉眉心:“不知道怎麼搞的,昨天晚上就燒起來了,我記得以前自己的身體沒有這麼弱。”
說罷,她笑着擡眼,有些無奈的看楚漠宸。
卻發現楚漠宸的視線一直在盯着她,眉頭緊緊鎖着,似乎是有什麼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一樣。
她也覺得奇怪:“怎麼了嗎?”
楚漠宸啓脣:“昨晚你說夢話了。”
宋雲萱臉上的表情微微凝滯了一下,就連笑容都有片刻的不自然:“我說什麼了嗎?”
她是會說夢話,而且常常這樣,爲了避免別人聽見她說的夢話,她每次睡覺都是將房門反鎖上的。
因爲她講的那些夢話裡全是顧長歌的怨恨,跟顧長歌認識的那些人。
只有在說夢話的時候,她纔是顧長歌。
“你覺得自己會說什麼?”
宋雲萱笑起來:“夢話而已,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說些什麼。”
“你喊了顧奕跟淼淼的名字。”
“大概是因爲最近跟他們見面的次數有點多吧,”思及這裡,她有帶了點別有用心的笑意,“當然,你也可以認爲,我也許想要拿着這兩個小孩做文章了。”
“活人你可以拿來利用,但你告訴我,你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宋雲萱疑惑:“哪句話?”
楚漠宸脣瓣抿直,眼神犀利,他的視線緊緊鎖着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你說,泳池被填平了,爸。”
宋雲萱心頭一跳,臉色驀地白了一層。
“你說的是顧長歌家的游泳池,對不對?”
宋雲萱被逼問,閉口不言,一個字都不說。
楚漠宸點點頭,彷彿早就料定她會有這樣的反應,自語:“我雖然覺得摸骨的老先生說的話很離譜,但是這個世界上搞不好就真的會出現這種離譜的叫人不敢相信的事情也不一定,你跟顧長歌……”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打在宋雲萱的心上。
宋雲萱覺得自己帶了這麼久的面具,今天就要被粗暴的扯下來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外響起一陣突兀的敲門聲。
敲得很急。
楚漠宸的思緒跟話語都被這陣敲門聲同時截斷了。
宋雲萱想着房門看過去,楚漠宸有些不悅。
但是敲門聲並不停歇,在片刻的沉默之後,楚漠宸還是起身去開房門了。
宋雲萱看他站起來,忍不住從心裡鬆了口氣。
楚漠宸會不會相信顧長歌的靈魂在宋雲萱的身體裡?
如果相信了,他會怎麼做?
而她如果被發現了,是應該矢口否認,還是應該就此承認了呢?
她拿不定主意,垂下眼睛等着敲門的人進來。
房門一被打開,就有個少年的身影衝了進來:“雲萱姐,你怎麼樣?”
肖洛衝到病牀前,一臉的緊張和擔心:“我聽說你昨晚燒的厲害,差點就……差點就……”
差點就被高燒害死。
肖洛打住沒有說話,但是眼裡擔憂的神情卻是真切的。
宋雲萱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強打精神:“哪裡會有你聽說的那麼嚴重,只不過是發燒,吃了點感冒藥而已,沒有想到感冒藥不管用,所以就來醫院了。”
說完,還笑起來:“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高燒已經退了。”
肖洛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咬着牙問她:“我聽說,你大哥看你高燒不退,將房門鎖了讓你在房間裡自生自滅。”
肖洛這個說辭一點都不會誇張,宋雲萱就算是昨晚燒的迷糊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今天只是聽說也能明白宋雲強的確能幹得出這種事情。
宋雲萱只是靜靜的,不說話,似乎是在想什麼。
肖洛看她坐起來,有些擔心,給她拉被子想讓她躺下。
但是一扯被子,突然看見牀單上一層血氤氳出來,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