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接過羊皮卷問道:“給我的信也是命令,卻要在我與阿蒙戰鬥之後才能看?但是聖女大人,我是去刺殺他的,如果那時候我還活着,就說明……”
瑪利亞一擺手打斷她的話:“你不必多說,帝國的命令就是命令,我不會讓你去違反,我也清楚你是什麼人。……加百列,你在我身邊多長時間了?”
加百列欠身道:“自從在海岬城邦第一次見到您,已經六年了。瑪利亞,您如果不是伊西絲神殿的聖女大人,此刻有什麼要吩咐我的嗎?”
瑪利亞望着窗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論我是聖女大人還是那個叫瑪利亞的女孩,都要好好謝謝你。我要說的話,已經寫在信中。……在出發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加百列站起身,一字一頓道:“這是非常艱險的任務,既然帝國指定我前去,我有幾個要求。”
瑪利亞點了點頭道:“接受這樣的任務,有要求是應該的,你說吧。”
加百列:“我不可能一個人去,需要神術師的配合,至少要有一名大神術師。”
瑪利亞答道:“剛纔我與三位大祭司已經商談過了,會有一名大神術師配合你,喬治曾是安-拉軍團的主神官,他自願與你一起去執行這次任務,並說完不成任務就不會回來覆命。”
加百列微微一怔,又說道:“天樞大陸這麼大,我不可能漫無目的去找他,也不便公然四處招搖。所以需要帝國派出密探,找到阿蒙藏身的準確地點,纔可以出發行動。我是一名高貴的大武士,這樣才符合我的身份,喬治大祭司也一樣。”
瑪利亞很乾脆的答道:“理應如此,就這麼辦!有了阿蒙的確切消息,你與喬治大祭司再出發。”
加百列:“我還需要一件武器。”
瑪利亞:“伊西絲神殿收藏的各種武器鎧甲任你挑選,不論有多麼珍貴,都做爲執行這次任務的獎賞,永遠屬於你。”
加百列搖了搖頭道:“我不需要神殿的武器,只需要神殿所有的大神術師與工匠幫我修補一件武器。那是我曾與恩啓都作戰的戰斧,它有多處殘缺,我用各種珍貴的材料重新祭煉修補,幾乎已經完全換了材質。現在我需要所有的大神術師與工匠大師幫忙,將它祭煉成一件完美的武器。”
瑪利亞:“我會滿足你的要求,調動所有的力量幫你打造這件武器,等祭煉完成之後你再出發,法老陛下並沒有說完成任務的時限。”
加百列鞠躬道:“多謝聖女大人!”
瑪利亞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你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加百列,你也學會公事公辦了?”想當年加百列奉命去海岬城邦護送候選聖女瑪利亞,她就是一個人的,身爲大武士,千里路途連一位隨從都沒有。而如今奉命去刺殺阿蒙,卻提了這麼多要求。
加百列答道:“因爲這就是執行帝國的命令,而不是實現我自己的願望,那就按照官方的規矩來辦吧。”
瑪利亞又點了點頭:“好的,一切如你所說。”
事情已經談完了,可是加百列沒走,站在那裡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聖女大人,能談幾句私人話題嗎?”
瑪利亞淺淺一笑:“這就是私人場合,有什麼話儘管說。”
加百列長嘆一聲:“我不習慣這麼說話,但是不得不說。帝國點名讓我去刺殺阿蒙,您不覺得有借刀殺人的嫌疑嗎?大將軍無罪也無愧,只是爲了帝國的利益要除掉他。但不要忘了阿蒙本人可能是大路上最好的刺客,他能生擒一位國王,這可比刺殺一位國王難多了。”
瑪利亞從窗外收回視線,低頭看着桌面道:“據說塞特天使長有神諭,會有神靈的使者協助。”
加百列:“我不關心有誰的協助,我如果死在這場行動中,就像是有人借阿蒙之手除掉我。這樣的經歷我曾有過,在成爲一名大武士之前,但這次感覺全然不同。我走之後,聖女大人您呢?這明顯是針對您的。”
瑪利亞似是自言自語道:“我瞭解阿蒙,也許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你所要面對的考驗並不是他,所以我才讓你在戰鬥之後再看信。……放心吧,我畢竟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不再需要你時時刻刻的保護。”
她的言下之意,加百列的刺殺根本不會成功,因爲這位大武士根本不是阿蒙的對手,而且她也很肯定的知道,阿蒙不會殺了加百列。
加百列卻沒有反駁什麼,繼續說道:“我很清楚您的處境,身爲伊西絲神殿的守護聖女,在埃拉赫特法老的新政改革中,你已經成爲神靈之間舊約的象徵,下一步必然是針對你,需要改變你的身份和地位,這場有關神靈的改革纔算徹底成功。”
瑪利亞擡起了頭:“我明白,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我!希望你也能記住,人們來到這個世上終將離去,所追求的信念又是什麼?”
加百列欲言又止,向着聖女大人行禮告退。瑪利亞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在黑暗中並沒有點燈,星光透過窗棱灑在她的身上,她靜靜的看着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這麼站了一整夜。
……阿蒙在夜色中穿越山野,星空燦爛,他總覺得有什麼人的目光在脈脈注視着他。天終於亮了,他走上了一條官道,這是出邊境沿着海岸線前往哈梯王國敘亞城邦的路,也是當初他率領安-拉軍團的行軍路線,前方有一個關卡。
天才矇矇亮,路上沒有其他人,值守的衛兵正在生火做飯,遠望青煙嫋嫋升起。幾名拿着梭槍的武士打開了關卡前的木閘,就看見阿蒙腰間插着一支短杖背手走了過來。由於與哈梯王國簽定了同盟和約,這個關卡平常的檢查並不嚴格,但如今接到了緝拿大將軍阿蒙的命令,對來往人員要仔細盤問。
阿蒙在薄薄的晨霧中走了過去,對面的士兵大聲喊道:“趕路的人,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往哪裡去?”
阿蒙朗聲答道:“我叫阿蒙,要到都克平原去,聽說埃居帝國正在通緝我。”
關卡中所有士兵不論在做什麼,這一瞬間的動作全停下了,然後就見他們拿着武器列隊跑了出來。阿蒙走了過去,士兵們低下頭就像沒看見他,阿蒙又大聲說道:“我是阿蒙!”
忽然有一名士兵對旁邊的人說道:“昨天聽見打雷了,震得耳朵嗡嗡響,今天早上起來什麼都聽不清。”
另一名士兵答道:“我好像也是,耳朵裡總是有迴音。”關卡的長官走了過來衝阿蒙道:“趕路的人啊,你沒有攜帶什麼東西,就不必檢查了。過關卡需要繳納五個銅幣,身上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阿蒙一看這個架式,就知道這些士兵不願意緝拿他,但是根據帝國的法令,見着逃犯卻不動手,將來會受到追究。阿蒙本想公佈身份然後闖關而去,不與任何人爲難只是宣告自己離開,不料守衛關卡的士兵竟是這種反應。
他倒不好再說什麼了,順手摸出五個銅幣交給那名長官道:“謝謝你,我有錢。”
阿蒙就這麼走出了關卡,幾十名士兵列隊,將武器指向地面鞠躬致意。前方不遠就是戈壁灘,沿着海岸線北行將到達敘亞沙漠。阿蒙離開邊境沒有多長時間,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有一人騎快馬追了過來。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是那名關卡的長官。那人衝到近前跳下馬,躬身將一個包裹遞了過來:“前面是沙漠,您需要食物和飲水。”然後一句廢話沒有,轉身跳上馬就準備走。
阿蒙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名長官答道:“我叫範利阿特,最早是儒勒隊長手下的騎兵,從小和儒勒還有忒彌斯緋一起長大,也是老儒勒教我的體術。”
原來是這麼回事,真的太巧了!在邊境關卡駐守的這一隊士兵,就是從忒彌斯緋的家鄉徵召的。他們原先都是儒勒的下屬與同鄉,對大將軍阿蒙當然是格外的感激,難怪會有今天的舉動。阿蒙曾大鬧夢飛思,如果那位城邦副署長晟易不自殺的話,也會被派來駐守這個邊境關卡。
羅德-迪克下令讓安-拉軍團搜捕阿蒙,想必這位城主大人也清楚結果,能抓住纔怪呢!如果哪位士兵真的敢和阿蒙動手,且不說是不是對手,將來回到軍團中參加操練,十有八九背後會中冷箭的!這不是與敵人做戰,阿蒙大將軍有怎樣的功勳、又爲什麼殺了斯內克親王,安-拉軍團的士兵們都很清楚。
……阿蒙心存感激,雖然他並不需要這個包裹,但還是收進了骨頭中。繼續向前趕路,沿着海岸線走過起伏的草地與生長着稀疏灌木的小山,路漸漸消失了或者說已經不需要路,前方是碎石分佈的戈壁。
如果有人跟在阿蒙後面注意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看上去走的不緊不慢,可是速度比馬車還快,而且每一步邁出的距離都像尺子丈量過的那麼穩定。用了一天穿過戈壁,前方已是淺黃色的沙丘,夜間坐在沙丘上休息冥想,太陽升起時他又繼續出發。
上次走這一條路,他率領着浩浩蕩蕩的安-拉軍團,而此時只有孤身一人,朝霞下、沙丘上的影子拉的很長。朝霞呈緋紅的顏色,遠處的海水在湛藍中倒映着點點金輝,起伏的沙丘變幻出黃的、白的、粉的種種光影,海風有幾分溼潤,但陽光下的沙子已經漸漸升騰起乾燥的熱氣。
眼前這一幅畫面就像展開的胸懷,廣袤而神秘,也是天地之間蒼涼的美景。一陣風吹來,阿蒙突然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竟聞見了酒香。他雖然不是父親那樣的酒鬼,但對於世間美酒絕對是超一流的鑑賞家,好酒啊!
放眼望去,遙遠的地平線方向,一座最高大的沙丘上有一頂帳篷,酒香就是從那裡傳來的。阿蒙運足目力動用了傀眼術,看清那竟然是一支金頂大帳,上有金光閃閃的寶頂裝飾,四根柱子撐起垂着華麗的繡帶,卻是四面透風有頂無簾,就像個亭子。
大帳中坐着一名男子,披着金棕色的長髮,穿着大紅色的衣服。阿蒙一眼看見他莫名就有一種感覺——威武!此人的相貌大約三十來歲,體格極爲雄壯,渾身散發着一種威嚴的氣息,在這蒼涼的沙漠中,彷彿看不見的生靈都在他的威壓下輕輕顫抖。
大帳中放了一張桌子,桌邊有三張椅子,但只有一個人。桌上擺着美酒佳餚,這男子正端着一隻鑲嵌着各種寶石的碩大金盃在飲酒。阿蒙看見他時,此人也有反應,擡頭說道:“遠行的人兒,你的家鄉在何方?路途漫長而孤單,爲何不停下腳步,與陌生的朋友暢飲美酒?”
看他的樣子並沒有大聲說話,但天生的嗓門驚人,風中帶着嗡鳴聲,從那麼遠的地方傳來,阿蒙身邊的沙丘竟然也有迴音。阿蒙一步步走過去,邊走邊說道:“陌生的朋友,你爲何在此飲酒?風景是如此之美,可是氣息蒼涼的讓人心碎。美酒入喉,請問你在等待着誰?”
那男子站了起來:“我就在等你,阿蒙。”
阿蒙已經走到了近前,這一路細軟的沙子上甚至沒有一絲痕跡。但走上這座沙丘時卻像頂着看不見的狂風,每一步踏下,踩中的沙子彷彿瞬間化爲了流沙,飛快的向下瀉落。他的衣角和頭髮都向後飄了起來,耳邊響起了呼嘯聲,但周圍的景色卻又是那麼靜謐安詳。
阿蒙並沒有放慢腳步,一步步踏上這座巨大的沙丘,腳下一道道流沙泄落彷彿是水中的漣漪,最終又消失了痕跡。這是一場無聲的激鬥,沙丘上的男子站在那裡,無形中就能給人如此強烈的威壓感,彷彿是一位神靈。
如此見面,顯然來者不善,對方早就在這裡等着,阿蒙想躲也躲不開。登上沙丘後,他問道:“你在等我?我不記得曾見過你。”
這男子笑了笑,一指對面的椅子道:“陌生的朋友也可以坐在一起暢飲美酒,這世上能安安穩穩坐在我對面喝酒的人可不多。阿蒙大將軍有此膽色嗎,你覺得這酒如何?”
阿蒙拉過椅子坐下道:“一聞就知道是好酒,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備下如此美酒,真是太有心了,專程爲了招待我嗎?”
男子也坐下答道:“是爲了招待你,也是爲了我自己,人生的旅途如此艱險,爲何不善待生命呢?”
阿蒙點了點頭道:“我能看的出來,你是個很懂享受的人,在這沙漠上等人,還搭起這樣一頂帳篷擺出這樣一桌酒席,就像一位郊遊的國王。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找我又有什麼事情?”
男子不緊不慢說道:“聽說你很聰明,那就猜猜我是誰?”
阿蒙聳了聳肩道:“怎麼猜?還不如你直接告訴我,是哪位神靈派來的使者?”
男子說道:“太陽初升的時候,我在草原上享受神靈賜予的光輝;當山巒的陰影最短的時候,我在憧憬着永恆的青春與美麗的愛情;當神靈隕落、家園消失的時候,我在夕陽下帶着傷獨自流浪。這古老的歌謠,說的是你還是我?穆芸正青睞的愛人,阿蒙。”
阿蒙突然想起了什麼,眯起眼睛問道:“巨獅?”
男子微微一笑:“你果然不笨,我就是獅子王人云!”
阿蒙詫異道:“我聽過你的傳說,但我們並沒有打過交道,爲何特意來找我?如果是因爲穆芸女神,我想你們的恩怨與我無關。你若要擋住我的道路,我還會繼續走下去。”
就在這時,又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從地底傳來,不遠處沙丘涌起,出現了三個人形,一位肌肉健壯虯結的男子和兩位妖嬈的美女冒出沙子,竟然又是老相識。阿蒙站起身道:“蠍子王!你怎麼也會來這裡?”
泗水帶着冰蠍與火蠍走進大帳,大大方方的坐下笑道:“幾百年了,獅子王終於出來了,威武更勝往昔。聽說他要找你決鬥,請我來做仲裁,這麼熱鬧的事情我怎能錯過?來來來,先乾了這杯酒!”
泗水坐下之後,將冰蠍與火蠍摟在腿上,冰蠍倒酒,火蠍舉着杯子喂入他的口中。泗水滿飲一杯咂了咂嘴道:“好酒啊!人云,你一直都挺懂享受的嘛,只可惜還得自己爲自己斟酒,爲什麼不帶幾隻母獅子?難道你心裡還在想着穆芸女神,或者仍然怕女神吃醋?”
人云自斟自飲道:“蠍子王,我們有兩百多年沒見面了吧?你還是老樣子,就是比以前更英俊也更強大了,這兩位蠍妖我倒不認識,這兩百年才培養出來的吧?……酒好的話就多喝幾杯,喝完了給我和阿蒙做個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