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參王引起的事情,吳解全不知情。
對他來說,價值連城的參王只是從天書世界裡面某隻兔子孃的零食堆裡面隨便挑出來的比較完整的一個而已,就算它賣出了十萬兩銀子的天價,也依然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十萬兩啊!我做夢都沒見過這麼多錢!”杜若抓起一塊玲瓏剔透的玉牌,翻來覆去地看啊看啊,“就這麼一片玉居然價值一千兩?怎麼看也覺得你被坑了!”
“白玉樓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坑我,對於玉器,他們比咱們懂行得多。而且我還見過比這更值錢的玉。”吳解把玩着另外幾塊玉牌,笑呵呵地說,“你的墓地裡面就埋着一塊,真正的價值連城。”
“啊?你說那塊養魂玉?那麼值錢?”杜若大驚,“那爲什麼不挖出來帶走?”
“……你讓我去盜自己結拜姐姐的墓?”吳解愣住了,不可思議地反問。
杜若一臉坦然:“我作爲墓主都同意了,有什麼關係!”
吳解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暴跳起來,衝到正在人蔘樹下睡大覺的茉莉身邊,毫不客氣地把她叫醒,噼裡啪啦就是一頓批評。
這絕對是茉莉帶壞了杜若,以前她雖然沒心沒肺,可至少從來沒這麼不靠譜過啊!
訓完了茉莉,再三強調以後絕對不許把杜若的道德觀價值觀朝着往神君一系的方向扭曲,並且讓她保證了三回,吳解才氣呼呼地離開天書世界,返回人間。
因爲這事實在太可氣,他坐在牀上生了半天的悶氣,一直到新月升上中天,才勉強消氣。發現可能是因爲太生氣的緣故,肚子有點餓了。
從藥箱裡面拿出幾塊乾糧,又從櫃子找出水壺倒了點水,他倚着靠近衛河的窗戶,一邊欣賞月色河景,一邊吃宵夜。
才吃了一會兒,他突然感覺到空中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息,正在從遠處飛馳而來,似乎就是奔着自己來的。
扣除茉莉這個規格外的暫且不論,那股氣息強得驚人,比御龍派的兩位年青仙人更強,也比三山道人召喚出的域外天魔投影更強,或許只有當初驚鴻一瞥遠遠看到過的御龍派魁梧大漢,才能夠勝過它。
吳解嚇了一跳,以爲自己白天賺到的那筆錢太過惹眼,招惹來了入道境界的高人,連忙讓杜若幫忙把那些玉牌都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
錢是好東西,可也要有命才能用,他絕對不會爲了錢去冒生命危險,就算是十萬兩銀子也不行!
不一會兒,那股氣息已經到了面前,只見綠光一閃,屋裡多了一個穿着白色長袍,套着綠色外套,佩着長短雙劍的老者。
這老者的氣息深沉難測,吳解只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廣闊的大海,雖然海面上很平靜,但水下卻隱藏着無可抵擋的偉力,隨時都可能波濤洶涌,將他如同一葉輕舟般吞沒。
他的額上頓時就出現了汗珠,但還是強作鎮定,拱手爲禮,客客氣氣地問:“小子吳解,不知前輩怎麼稱呼?夤夜前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那老者並不回答,目光在屋裡掃過,滿桌子的玉牌並沒有能夠讓他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瞬間,但當他將整個屋子看遍之後,卻顯得有些疑惑。
“奇怪……”老者皺眉說道,“剛纔明明感覺你屋裡有陰魂的氣息,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吳解背後頓時冷汗就流了下來——剛纔杜若將玉牌送出來的時候,這老爺子估計還在上千步之外,而杜若進出天書世界前後不會超過三秒鐘,他竟然就發現了?!
“這屋子不乾淨!你明天還是換個客棧吧。”老者倒也豁達,既然沒發現就懶得再追問,以不知道算是吩咐還是關心的語氣對吳解說,“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實在很難得。要是爲了區區十萬兩銀子被人所害,真是太不值了!”
“區區十萬兩銀子?!”天書世界裡面,杜若大呼小叫起來,“我的本事也不比老四差啊!可我連一兩銀子都沒看到就被人害死了!十萬兩銀子都叫不值,那我算什麼?命如草芥嗎!”
如果不是吳解不允許的話,她只怕立刻就要衝出來跟老者吵架。
吳解連連點頭,他看得出來老者是出於好意,說的話倒也在理,就算只是出於情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老者揭過這個話題,又說:“老朽單名一個‘忌’字,因爲練就半人半魂之身,所以江湖上關係不好的同道都稱我爲‘半魂道人’——哦,我是從白玉樓來的。”
吳解心中若有所悟,連忙問道:“那麼忌前輩,請問您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小子去做?”
“本來是想要問問你從哪裡找到那支參王的,現在倒是不必了。”忌前輩微微一笑,但嚴肅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你已經半隻腳踩在以武入道的邊緣,甚至可以說只要吃下那支參王,好好修養充分吸收了藥力,就有極大的機會踏入武道巔峰。但你卻沒有這麼做……如果老朽沒有看錯的話,你這是不想走以武入道的路子,對吧?”
“前輩說得對,以武入道之後,想再進一步實在千難萬難,小子年紀還輕,不想畢生止步於此。”吳解爲這老者的眼光而歎服,恭恭敬敬地回答。
“多年以前,有一位專心求道的年輕人寫過一首詩,老朽至今還記得其中兩句。”忌前輩點了點頭,吟道,“過遍羣山皆不顧,一心只向最高峰。”
吳解細細咀嚼着這兩句詩,體會着當年那位求道前輩志求大道的決心,讚歎不已。
“那麼,那位前輩後來怎麼樣了?”他問。
“一生仗劍走天涯,肝膽能照九州花。直上蒼穹斬霄鬥,遍灑星雨落天涯。”忌前輩眼中也浮起嚮往之色,“天下第一俠義劍仙棄劍徒,老朽少年時候曾有幸目睹他一人一劍追殺幽魂宗滿門……那已經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的那支參王珍貴得無可估量,尤其是爲老朽解決了一個眼前的大難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不足以回報,所以老朽才連夜來此,想要有所回報。”忌前輩看着吳解,微微嘆了口氣,“現在看來,老朽卻沒什麼能夠回報你的……”
二百多年前?這麼說,這位忌前輩當真是神仙中人!
吳解心中大喜,急忙說道:“求前輩傳授小子成仙之法!”
“成仙?”忌前輩哈哈大笑,反問,“怎麼纔算成仙?”
“長生不死,逍遙天地。”
“你這少年的志向果然遠大,可老朽真的幫不了你。要說長生,老朽自己不過活了區區三百歲就到了暮年,雖然比那些以武入道的多了一倍,可比起真正的長生者實在不值一提;要說逍遙,老朽只不過枯坐在這長寧城裡面日日消磨,哪裡有什麼逍遙……”忌前輩目光看向城外萬壽觀方向,嘆道,“長春道友倒是有幾分長生的希望。可惜他那條路實在難走,以老朽看來,怕是不合你的路子……”
“小友啊,你可知道求道修仙,最重要的是什麼?”
吳解想了一會兒,搖頭。
“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當年棄劍徒前輩曾有機會投入天下數得着的大宗門當真傳弟子,可他放棄了,就是因爲那道路不適合他;當年老朽也曾有機會以武入道,可老朽也放棄了,這才能比昔日的友人們在求道之路上多走幾步,在紅塵中多過一百餘年。”忌前輩笑道,“你年紀還小,有的是時間去尋找適合你的道路。,老朽別的不敢說,至少可以斷言這長寧城裡面不論明暗,沒一家的路子是適合你的!”
吳解聞言不禁有些鬱悶,長嘆了一聲,又問:“那麼前輩可能爲小子指點一條明路?”
“明路我可不敢說,但我卻有一個穩妥的辦法,雖然不一定能夠長生,至少肯定對你有所幫助。”忌前輩笑道,“你可知爲何我能夠以半人半魂之身活到三百歲?”
“晚輩不知。”
“那是因爲我一生行善積德,積累了無數功德,得到了人道的嘉獎。”忌前輩看着漸漸落下的新月,感慨地說,“修道者常常說志求天道,可天道至大至公,視衆生如一,生死成敗乃是天地循環之理,天道怎麼會允許有人長生不朽呢?想要靠追求天道成就長生,老朽以爲縱然不是全無可能,至少可能性應該不大。”
吳解若有所悟,連連點頭。
“老朽少年時候遊歷天下,曾偶然得到一位前輩大能指點,明悟世間除了‘天道’之外,還有‘人道’存在。這‘人道’是九州衆生心意所集,尤其是我輩人族意願和氣運的集結,所以它會去刻意維護蒼生尤其人族的利益。”忌前輩回過頭來看着吳解,“你爲蒼生做得越多,爲我人族獲得的利益越大,人道就越會刻意維護你。在冥冥中增加你的運氣,在危機時候爲你留下一線生機……甚至於,給予直接的獎勵!”
吳解被他話語中所談的事情完全震住了,只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嚥了口吐沫。
忌前輩對他的反應很滿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當年東楚初建,各地諸侯林立,多有舉旗叛亂再行攻伐之意。老朽爲了阻止亂世再臨,刺殺各路諸侯,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一次眼看着死到臨頭,卻得到了冥冥中人道降下的嘉獎,化身爲半人半魂之身,這才轉危爲安,終於殺盡各路豪強,幫太祖穩定江山,開創了這幾百年的太平基業!”
“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要憑藉手中雙劍,外殺妖邪,內殺巨惡,爲我東楚百姓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說到這裡,這位已經顯得有些老態龍鍾的老者身上猛地騰起沖天的氣勢,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隨時準備斬殺各路妖魔鬼怪、惡霸兇人!
吳解爲其氣勢所懾,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忌前輩已經不知所終,只有這一股森然劍氣依然在屋內迴盪。
他無語良久,最後向茉莉問道:“這位忌前輩說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當年我們那個時候並沒有‘人道’的說法,修士的正邪之分其實並不明顯,大家都在爲了資源爭奪,殺人越貨、背信棄義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茉莉仔細想了半天才回答,“可現在這個世界,似乎跟我們當時的確有些不同,沒準真的有什麼人道也說不定……”
“這不是當年那個世界嗎?”吳解一愣,“你從來沒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啊!”
“我也是猜測的……第一是天地元氣稀薄了很多,這從野外生長的各種藥草就能看得出來;第二是世界的範圍也小了很多,當年我們生活在大荒界,四極八荒無窮無盡,更有茫茫無邊的浩瀚星海,還有神秘莫測的歸墟界……可這個世界卻只有九州,九州之外似乎就是一片蠻荒,人跡罕至……”
“不過師傅你不用擔心!”茉莉說着說着又快活起來,信心十足地勸道,“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師傅你一定能夠修成無上大道,重現當年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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