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羣長安縣衙門的捕快以及服色明顯區別於普通官衙差役的官府差人蜂擁而至,張瑄心裡便明白,這神態驕矜大呼小叫的公子哥兒並非是一般的官宦子弟。
在這長安城裡,天子腳下,能有這個能量的應該也不多見了。
張瑄一眼就看出,這羣官府差役中起碼有一小半來自於朝廷刑獄衙門大理寺。
而那長安縣衙竟然還來了一個縣丞。
那縣丞年約三旬,眉清目秀,身材瘦削。此人站在那公子哥兒面前,低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色。而旋即,他揮了揮手,一羣差役就圍攏過來,準備將張瑄、花奴兒以及煥娘三人帶去長安縣。
這京師長安一城,分爲長安、萬年兩縣,此處地域歸屬於長安縣管。
花奴兒其實早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不是張瑄示意,她早就保護着張瑄帶着煥娘回王府去了,區區幾個差役和惡奴,怎麼能擋得住她。
張瑄靜靜地站在那裡,向圍攏過來的一羣差役冷冷道,“我等犯了何罪?爾等身爲官衙中人,知法犯法,當罪加一等!”
那些差役見張瑄氣度不凡,不由就有些遲疑,只是虛張聲勢沒有立即下手。這些人在京師地面上討生活,目光賊精,看張瑄的樣子就猜出也有些來頭,心裡就打起了小算盤。
那縣丞大步走過來,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張瑄,也猜出張瑄亦不是尋常長安百姓,搞不好也是官宦子弟。只是那站在不遠處的公子哥兒身「啓航冇水印」份太特殊了,是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公子韓越,而他的頂頭上司長安縣令馮錫強正是韓建良的門生。
縣丞奉命而來,怎敢不爲韓公子出氣。此番,縱然眼前這人有些來歷,也顧不上許多了。
誰讓他不長眼,惹上了長安城裡多數官宦子弟都不敢惹的韓公子!
韓建良也是太「啓航冇水印」子黨的“中流砥柱。”三品的官員,握有重權。此人是一名酷吏,掌控刑獄專權霸道,又深受李亨器重,在朝中也是頗有氣焰。當然,所謂酷吏之名,也是相對而言,韓建良與武則天時的酷吏來俊臣等是沒有可比性的。
爲官之人,誰敢得罪刑獄重臣?誰的屁股底下也不會一塵不染,要是得罪了韓建良,沒有問題都能找出問題來。
而正因如此,韓府中人在這長安城裡,比一些普通的皇族還要得勢。
一念及此,那縣丞向張瑄冷冷地掃了一眼,沉聲道,“休要狡辯。你等當街衝撞大理寺卿韓建良韓大人府上儀仗,毆打韓府家人,擾亂長安治安,已經犯下重罪。知趣的話,且隨我回衙,聽候縣令大人處置!若是膽敢拘捕頑抗,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韓建良?”張瑄有些意外,旋即釋然。難怪那紈絝如此囂張,原來竟然是酷吏韓建良之子。
如果是尋常紈絝,張瑄當場表明身「啓航冇水印」份,訓斥幾句然後就罷了。長安城裡紈絝衆多,他懶得跟這些權貴二代們一般見識。可這人竟然是韓建良的兒子,而且,因爲這麼屁股大的一點事,還動用了大理寺的人,這就讓張瑄大爲反感,勾起了異樣的怒火。
張瑄突然微微笑了,“韓家惡奴當街行馬,衝撞行人,若不是我們躲閃的快,怕不是也被當場撞死?”
“如此行徑,非但不予悔改,反而還當場行兇……這倒也罷了,竟然還出動了官衙捕快和大理寺的刑獄差役,韓建良的兒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排場,好大的膽子!”
張瑄的話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冷也越來越高亢,他聲色俱厲地大喝一聲,“不要說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兒子,就算是當朝親王皇子,也不能目無法紀擅動公器濫施刑罰!”
“我就站在這裡,看誰敢動?!”
那羣差役捕快嚇了一大跳,看張瑄這神態這氣勢,絕非常人……難道是皇族子弟?
縣丞心裡一個激靈,凝望着張瑄,有些底氣不足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巧舌如簧抗拒官差!”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爾等身爲衙門官差,卻不尊朝廷律法,聽命於一個紈絝子弟,擅動公器肆意抓人,該當何罪?”張瑄回頭掃了花奴兒一眼,然後大步向前行去,“我就隨你們去一趟長安縣衙,我倒是要看看,馮錫強如何裁處!”
張瑄威勢凜然,大步行去,一干差役不敢阻攔,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道,讓張瑄走了過去。
而花奴兒則皺了皺眉,抱着煥娘向另外一個方向身形一縱。不多時,就分開看熱鬧的人羣消失不見。有幾個差役看見,張了張嘴,卻沒有喊叫出聲。
張瑄帶頭行去,身後是一干官衙差人,卻都不遠不近地跟隨着。再往後,是一羣看熱鬧的百姓。
一路行人,看熱鬧的人越湊越多。不過,這多是一些底層的百姓,很少有人認得張瑄。
長安縣衙門外。張瑄一個箭步過去,從一側抓起鳴冤鼓的鼓槌,奮力敲響了鼓。
哄!
身後人羣一陣譁然,這被抓來的“案犯”竟然敲響了鳴冤鼓,而那些差人卻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
……
長安縣令馮錫強一身官袍帶人怒衝衝地出了官衙,卻一眼看見了昂首站在縣衙門口臺階上的張瑄。他只掃了一眼,便大驚失色,幾步竄了過去,躬身深拜了下去,“永寧王駕臨長安縣,卑職迎接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馮錫強這一喊一拜,那羣差役和縣丞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驚惶萬分。同時又暗道僥倖,幸虧沒有對張瑄動粗,否則的話……恐怕是死路一條了。
“本王倒也不敢讓縣令大人迎接。本王此番,被你們長安縣的官衙抓到縣衙來,還請縣令大人給本王一個說法,本王究竟身犯何罪?”
張瑄冷冷凝視着馮錫強,淡然道。
馮錫強心裡咯噔一聲,明白自己惹上了大「啓航冇水印」麻煩,雙腿一軟,躬身長拜不起顫聲呼道,“王爺恕罪,卑職不知是王爺……請王爺恕罪!”
就在這時,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如同奔雷,人羣一分,南霽雲率百餘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永寧王護軍奔馳而至。
南霽雲帶領護軍翻身下馬,飛步上前,立即就將張瑄團團護衛起來。
“馮縣令,大理寺卿韓建良之子縱奴行兇,當街行馬,差點將本王之女煥娘踩死在馬蹄之下,你可知曉?”張瑄分開護軍,走上前一步,冷冷道。
馮錫強臉色越加蒼白,低頭顫聲道,“卑職死罪,卑職罪該萬死!”
“你是朝廷命官還是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家奴?!”張瑄憤怒地揚手指着馮錫強,斥責道,“本王若是普通百姓,這一次肯定要蒙冤受屈了……你罔顧律法,其罪難逃!”
馮錫強再也控制不住驚惶的心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不起,“請王爺開恩,請王爺饒命!”
而護軍外側,那羣差役和那個縣丞也隨之跪拜在地,不敢擡頭。
“馮縣令,去把那韓建良之子拘來,本王要與他當面對質,你這父母官今日若是審不清此案,斷不明是非,本王這就上奏朝廷,治你一個衝撞本王、罔顧法紀、玩忽職守的重罪!”張瑄冷聲一哼,竟然擡步向縣衙之內行去。
韓越前腳回府,長安縣令馮錫強後腳就帶着長安縣的衙役登門抓人,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他不敢再有一絲怠慢,因爲張瑄身邊的一隊護軍跟隨過來。
韓建良正在書房品茶,突然聽說長安縣令馮錫強帶人過府宣稱要捉拿韓越歸案,不由勃然大怒。
他帶着十餘家奴氣勢洶洶地走出府去,見馮錫強正帶着十幾個縣衙差人站在府門前,不由揚手指着馮錫強淡淡道,“馮錫強,你帶人上本官這裡來作甚?”
馮錫強是韓建良的門生故吏,若不是因爲張瑄這事兒,打死馮錫強他也不敢來韓府抓人。可此番,馮錫強也顧不上這些了。若是不辦韓越,他就會丟官入獄。
馮錫強勉強笑了笑,拱手抱拳道,“韓大人,下官過府辦案,還請大人恕罪!”
“你……放肆!”韓建良沒有料到馮錫強竟敢當面如此說,不由氣得嘴角都哆嗦起來。
“韓大人,令公子韓越當街行馬,縱奴行兇,險些踩死永寧王之女煥娘,且又衝撞永寧王駕下……永寧王告到長安縣,下官也沒有辦法。還請韓大人交出韓越,讓韓越隨下官回縣歸案。”
馮錫強輕聲一嘆,拱了拱手道。
韓建良身形陡然一震,目光一凝,“永寧王?”
……
……
默然片刻,神色變幻良久,韓建良這纔有些臉色蒼白地回頭吩咐家奴,“速速將那小畜生帶出府來,待本官親自帶他去永寧王府請罪!”
馮錫強嘴角一抽,心道你倒是想去人家府上請罪,但人家卻不給你請罪的機會,如今張瑄就在我的長安縣衙呆着不走,韓越不歸案,不要說我吃罪不起,恐怕你這個大理寺卿也難下臺。
馮錫強抱了抱拳道,“韓大人,永寧王此刻正在長安縣衙等候,所以……”
韓建良面色一變,冷冷地抿着嘴脣,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