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尚在觀望的賓客一見是房俊,頓時有人二話不說回頭就走,有朋友急忙拉住,驚奇問道“他房二逛得青樓,吾等難道就逛不得?難不成就能這般豪橫,有他的地方,咱們就得退避三舍?”
“這是退避三舍的問題嗎?這廝就是個棒槌,旁人來這裡是爲了飲酒作樂笙歌豔舞,這廝卻是爲了打架,你就算不怕被他招惹上揍一頓,難道就不怕在一旁圍觀噴一身血?”
朋友頓時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這還算是好的呢!好幾回這廝大打出手,然後被皇帝陛下綁去太極宮棍棒皮鞭好一頓揍,連帶着跟他的打架的也討不了好。你難道想要去太極宮裡看看風景,瞻仰一下皇帝陛下的絕世威儀?”
朋友馬上打了個冷顫“此地不可久留,快走,快走!”
房俊從下馬直至走到大門口,短短的幾息時間內,原本文華樓門口熙熙攘攘的場面頓時不見,不僅離開的賓客加快腳步,就連原本剛來的賓客都轉身便走,一眨眼的功夫便門庭冷落車馬稀……
文華樓的老鴇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嬌娘,得了夥計的報信知道房俊蒞臨,趕緊小跑着出來迎接貴人,見到眼前這一幕,頓時欲哭無淚。
房二啊房二,咱承認你詩詞雙絕、才高八斗,滿天底下的青樓歌姬清倌人都以能夠與你有一夕之歡而夢想,可您難道就不知道幾乎所有的青樓都不歡迎您?
尤其是這平康坊的青樓楚館,恨不得給您頒發一塊“謝絕入內”的牌子……
可這只是背地裡的想法,當面誰敢說出來?
誰敢說,誰就得做好自家青樓被砸個稀巴爛的準備……
不過到底是迎來送往坐着皮肉生意的專業人士,即便心裡頭恨不能將這位房二郎綁起來扔進渭水裡,讓他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踏足青樓,面上卻很快的調整過來,展露燦爛明媚的笑意,攜帶着一陣香風便迎了上去“哎呦呦,怪不得奴家今兒早起來便見到喜鵲在樹梢叫,原來是有貴人登門吶!”
依舊保養得宜、纖巧韻致的嬌軀便貼了上去,雙手攀住房俊的一條胳膊,將豐碩的果實擱在上頭,沉甸甸的……
房俊嘴角一抽,瞅了一眼這位丰韻有致的半老徐娘,想要將手臂抽出來,沒抽動。
只好聽之任之,問道“英國公家的二公子,在那個房間?”
說着話,便邁步進了大堂。
那老鴇便鬆開一隻手,將手裡的絲帕揚起揮舞一下,嬌聲道“姑娘們看看,這是哪個貴人登門啦?還不趕緊上前來伺候着!”
大堂裡鶯鶯燕燕,環肥燕瘦一應俱全,瞅上去臉蛋身材都不錯,原本一片鶯聲燕語,此刻見了與老鴇一同進門的房俊,齊刷刷一愣,然後小口微張,又是驚懼又是緊張。
誠然,所有的姑娘都希望能夠像以前醉仙樓的明月姑娘那般得到房俊的垂青,有幸贈予一闋佳詞,從此聲名鵲起,扶搖直上。
可誰也都知道明月姑娘的下場,甚至連帶着醉仙樓都差點被封掉,這就使得所有人都對房俊望而卻步。
古往今來,能夠寫出一手天下傳唱之佳詞,卻令所有花魁名伎敬而遠之的,怕是唯有房二郎。
咱們固然喜愛佳詞,可更想要好好的活着啊……
看着滿堂鶯鶯燕燕瞬間石化的場景,房俊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畢竟對於不受青樓待見的原因心知肚明,趕緊催促那老鴇道“休要廢話,趕緊帶某過去。”
老鴇心裡一抖,連忙陪着笑臉“越國公請隨奴家過來。”
說完,眼睛狠狠的瞪了堂中一衆姑娘們一眼。
娘咧!做的就是迎來送往的賠笑生意,連應酬都不會了麼?就算再是擔心這位小爺攪合了生意,那也得陪着笑臉將表面的禮數盡到了啊,否則誰知道這位會不會認爲受了冷落,乾脆拆了咱這座樓?
一羣賠錢貨,等着回頭老孃收拾你們……
穿過大堂,是一條牆壁上燃着明亮水晶燈的長廊,到了長廊的盡頭則別有洞天,是一處寬敞的院落,數座精緻華麗的小路掩映在林木之間,錯落有致,可以想象每到夏天林密蔥鬱、鳥語花香。
此刻樹葉依然落盡,卻也沒有太過蕭索,皚皚白雪覆蓋了院落裡的假山水塘,清幽雅靜。
老鴇還想再送一程,畢竟這位再是不討青樓歡迎,那也是當朝紅人,如此好的機會豈能不巴結一番?
房俊卻有些不耐,將手臂從溫軟挺拔當中掙脫出來,冷着臉問道“他們在那一樁樓?指明即可,某自己過去。”
老鴇有些尷尬,更有些惶恐,不敢繼續糾纏,趕緊指明瞭正是正對着此間的一幢小樓。
房俊略微頷首,便向着那幢小口走去,身後四五個親兵亦步亦趨,到了小樓門口,房俊走入樓中,親兵則在門口左右張望仔細檢查一番,然後守在門口。
樓內溫暖如春,一陣絲竹管絃之聲從二樓傳來,夾雜着肆無忌憚的吵嚷與大笑。
一樓有幾名長隨,見到房俊,急忙上前見禮“吾家郎君久候越國公多時了。”
房俊頷首,拾階而上,來到二樓。
樂聲倏忽而止。
“哎呦,原來是越國公駕臨,吾等給您見禮……”
留了一嘴鬍子的李思文便笑嘻嘻的站起來,假模假樣的上前意欲見禮。
一旁越發白淨肥碩的張大象便起鬨道“依你的官職拜見國公,那得一揖及地大禮參拜才行!”
房俊便笑着站定,看着李思文道“來來來,給本官作個揖,有賞。”
李思文僵在那裡,哭笑不得。
旁邊一大羣樂師、歌姬見到他窘迫模樣,也都紛紛掩口而笑,看向房俊的眼神中卻夾雜着興奮與惶恐。
畢竟房二郎青樓歷史不堪入目,那可是人盡皆知……
屈突詮便招手道“來,二郎做這邊。”
說着,將懷裡的歌姬攆走,往旁邊挪了挪,挪出了一個位置。小夥伴們在一起也沒必要講究什麼賓主之位,房俊從善如流,走過去坐下。
一旁的程處弼鋸嘴的葫蘆一般也不說話,拿起酒壺給倒了一杯酒,又將幾樣點心給挪到房俊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李思文也坐回去,笑問道“這文華樓如今的聲勢不在醉仙樓之下,皆因得了以爲能歌善舞、精通琴棋書畫的花魁,不若將其叫來,今晚陪着二郎暢談詩詞、共渡佳時?”
房俊環視一週,略感意外“你李二公子難道還不夠讓這位花魁相陪?”
聽着李思文的話語,很明顯那花魁並不在此間。
李思文訕訕一笑,道“那姑娘很是有個性,今日已經有客,那就無論是誰前來,也絕不會換個房間。先前有人捷足先登,咱也沒辦法,可你房二郎不同啊,這天下那個青樓花魁不想着跟你春風一度?咱這就叫人去喊過來。”
房俊趕緊擡手“別,人家既然有自己的規矩,何必強人所難?這些人也都下去吧,咱們兄弟很長時間沒有坐一起好好說說話、喝喝酒了,今日正好,自己人輕鬆一些。”
他不敢讓李思文去喊那個什麼花魁,因爲這一瞅就是要起衝突的節奏,自己雖然有個“棒槌”的綽號,可眼前這幾位的脾氣也沒比自己好多少,說不得那邊一拒絕,這邊覺得沒面子,便又是一場混戰……
張大象一看,便明白房俊今天有事要說,趕緊掏出一錠金子塞在身旁樂師手中,說道“你們自己將這賞錢分了,吾等兄弟說說話兒,都出去吧。”
“喏。”
樂師和歌姬們趕緊起身,帶着樂器魚貫而出。
待到房間內再無旁人,只餘下兄弟幾個,房俊才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哥幾個,可曾想好了各自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