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之時,“兄終弟及”便作爲王位傳承之法理存在。
盤庚有兩個弟弟,在其死後,王位傳給弟弟小辛,小辛死後,其王位傳給幼弟小乙,小乙死後,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武丁,而非是盤庚與小辛的兒子,這便是商朝的王位傳承製度。
此等舊例,史書之上數之不盡。
故而若當真李二陛下駕崩,在高祖皇帝嫡子已然死絕的情況之下,由庶子之中最長的李元景繼位,起碼在法理之上是說得通的。
而且屆時又掌控太極宮,登基爲帝能夠得到一大部分朝臣的擁戴。
當然,能夠守得住皇宮擊潰關隴門閥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李元景雖然有着宗室身份,但手中實力卻不強,一旦登基必然更加倚賴自己的擁護,相比於投靠長孫無忌之後需要去與關隴門閥爭權奪利,局勢顯然更加明朗。
權衡再三,柴哲威終於下定決心,他問道:“不知王爺此番前來,帶了多少兵馬?”
李元景聞言大喜,知道柴哲威這是下定決心站在自己一邊,忙道:“此次有數位親王、郡王襄助,調集侍衛、軍隊、皇莊農奴萬餘人,皆是精銳,甲具齊備,定能成就大事!”
有了柴哲威相助,立即如虎添翼,大事可期!
柴哲威卻撇撇嘴,萬餘人的雜牌軍有個屁用?不過他也知道李元景極其身後的親王、郡王們最大的優勢並不在于軍隊,而是掌握着李唐皇室的話語權與風向,只要這些人都站在李元景身後,遠勝過十萬大軍。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依舊黑洞洞一片,鵝毛一般的大雪簌簌飄落,根本看不出時辰,便問遊文芝:“現在什麼時辰?”
遊文芝道:“已經卯時初刻,今日大雪,故而天黑,預計再有一個時辰纔會亮天。”
柴哲威頷首,下令道:“命令全軍集結,儘量動靜小一些,莫要吸引右屯衛與北衙禁軍的主意,然後驟然發動,爭取一鼓作氣攻陷玄武門!”
他雖然兵法謀略泛善可陳,卻也懂得一些基礎的軍事知識,知道天亮之前是人體警惕性最底的時候,無論久經訓練的軍隊,都無法抵抗這種來自於身體的睏乏與疲憊。
所以古往今來,絕大多數的戰爭都爆發於黎明之前。
“喏!”
遊文芝見到柴哲威終於下定決心投靠李元景,神情振奮,卻沒有與李元景過多交流,而是又問道:“右屯衛與吾軍一牆之隔,若是在吾軍攻打玄武門時從中作梗,勢必麻煩,是否先集中兵力擊潰右屯衛,然後整頓軍隊集中火力再攻玄武門?”
柴哲威頷首道:“正該如此!”
一旁的李元景提醒道:“此乃左屯衛軍中,本王本不該多言,但還請譙國公慎重一些,畢竟右屯衛曾跟隨房俊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乃是一等一的強軍,固然此刻玄武門外只剩下半支,卻也不能小覷,當集中力量雷霆一擊,斷不可輕忽視之。”
爲了爭取柴哲威,他不惜紆尊降貴親身至此,絕不願意被柴哲威誤會他意欲插手軍務。但畢竟緊要關頭,絕不能因爲大意輕敵遭受挫折,否則極有可能動搖軍心。
總之,他不大信得過柴哲威的軍事素養......
柴哲威倒是沒想那麼多,反而心中哂笑,都說這位荊王殿下“幹大事而惜身”,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右屯衛的確算是天下強軍,十六衛當中論戰力乃是第一序列,再左屯衛之上。可眼前的半支右屯衛卻因房俊西征抽調走了其中之精銳,剩下的不足兩萬人如何抵擋左屯衛猝然而發的猛攻?
相信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將其徹底擊潰。
反倒是玄武門上的北衙禁軍令他頗爲忌憚,這支軍隊雖然人數只在三千左右,但各個兵卒都是精挑細選,堪稱精銳之中的精銳,各個以一當十,又佔據玄武門地利,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要攻陷玄武門就只能將其徹底殲滅,絕無僥倖之理。
那纔是硬碰硬的硬仗......
不過這個時候自然不會駁斥李元景的顏面,不能讓這位心中存有一絲一毫不滿之想法,否則後患無窮。
便含笑道:“殿下放心,末將又豈是魯莽之輩?”
轉頭對遊文芝道:“出去下令部隊集結吧,將所有將領宣召前來,商討作戰事宜。”
“喏!”
待到遊文芝出去,柴哲威領着李元景來到牆壁前。
看着牆壁上懸掛的玄武門附近輿圖,左近地勢、宮中地形如觀掌紋,南至朱雀門、北至渭水的下場區域之內,哪怕一道土崗、一條河流、一座宮闕,都仔仔細細,無所遺漏,李元景便驚歎道:“這地圖可否譙國公繪製?當真是細緻入微啊!當年本王亦曾於軍中見過輿圖,不過是些粗製濫造之物,與眼前這副輿圖簡直天壤之別。”
柴哲威嘴角一抖,無語道:“這等輿圖乃是兵部下發,非是末將所制。事實上,如今嚴禁軍中私制輿圖,一經發現,軍法從事。”
李元景:“......”
就有些尷尬。
兵部那可是房俊的地盤,亦即是說這輿圖乃是房俊命人繪製,自己本想誇讚柴哲威一下,使得雙方的關係愈發融洽一些,卻是弄巧成拙。
事實上,他早年固然曾身在軍中,卻也只是承擔一些文書參軍的工作。大唐立國之後便遠離軍伍,這些年也從來不關注軍中的變化,對於房俊耗費極大人力物力繪製天下輿圖一事並不知曉。
好在柴哲威指着輿圖給他講解進攻玄武門的策略與戰術,這是他構思了很長時間才得出的方略,算得上甚是周詳,縱然有些破綻,亦是對軍事一無所知的李元景不能識破的......
見到柴哲威胸有成竹、侃侃而談,李元景信心倍增。朝野上下對於柴哲威的名譽極盡詆譭,幾乎就沒人說他的好話,尤其是前次畏戰不前,稱病不肯出鎮河西之事,愈發使得柴哲威的名聲一落千丈。但是此刻李元景看來,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或許柴哲威的人品有些問題,性格也很多毛病,但是這家學淵源卻絲毫不虛。
自己此刻用人,只重能力、不重品性,就算是個奸佞又如何?只要能夠幫助自己成就大業就行了!
須臾,左屯衛將校紛紛前來,共聚一堂。
柴哲威站在輿圖之前,詳細的分發任務、下達命令。
“本帥收到消息,已有叛軍自安福門侵入掖庭宮,雖然東宮六率還在抵抗,但不久之後必將潰敗,叛軍將會佔據掖庭宮,直逼太極宮。吾等身爲帝**人,自當扶保社稷、死不旋踵!不過眼下右屯衛已經投靠叛軍,且意欲突襲吾軍,吾等豈能坐以待斃?況且,若想自玄武門進入太極宮擊退叛軍、擎天保駕,就必須先解決右屯衛!”
柴哲威指着輿圖,神情激昂。
他自是不能說此番起兵之目的乃是爲了攻陷玄武門,左右屯衛存在的目的便是戍衛玄武門,如今右屯衛“監守自盜”,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老子就是要謀反?
那是絕對不行的。
大唐立國已久,軍中上下對於李二陛下之崇敬正值顛峰,這等局面之下任誰想要造反都不可能。柴哲威若是此刻敢喊出一句“造反”的口號,保準下一刻便是全軍崩潰。
沒人會跟他造李二陛下的反!
這一番話,立即將左屯衛將校的士氣點燃!
左右屯衛之間的競爭由來已久,在房俊繼任右屯衛大將軍之後達到巔峰,而之前高侃逼迫左屯衛釋放崔敦禮,更是將這股矛盾徹底引燃,雙方之間的鬥爭一觸即發!
這等情形之下,別說是進入太極宮擎天保駕,哪怕柴哲威只是喊一聲“滅了右屯衛”,左屯衛上下也勢必殺氣騰騰、士氣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