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同意了。
雖然只是簡單說了個“善”字,但切切實實用了傳聲。
這讓周拯心底鬆了口氣。
有一種學生向老師提出大膽實驗方案,被老師認可後的輕微激動感。
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用現有的時間,做出詳細的安排。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周拯早已醞釀了這次出行,也已經查閱了許多復天盟的資料。
——雖然主要參考資料,還是源於昴日星君編纂的那些修道教科書。
整個三界的發展,周拯總結爲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遠古漫長的歲月,可以稱之爲【天道完善】。
一切大道與生靈都聚集在遠古那廣闊無垠的陸地上。
開天闢地的運動,讓混沌海中拋飛出了不知多少‘物質’,而在歲月、乾坤兩條大道干預下,形成了遠古大陸與最初的羣星。
第二階段,遠古大地破碎後,到妖庭鼎盛,可以稱之爲【天道接盤】。
標誌性的事件,就是以龍鳳爲首的遠古萬族爆發大戰,打碎了遠古大地,生靈大批滅絕,三清祖師得道授課,遠古種族演變爲萬靈之族。
爲了躲避這場大災,許多種族離開遠古大陸的殘骸;
許多拋飛出去的遠古大陸碎片上,也有一些生靈的種子。
三千世界開始出現生靈國度。
第三個階段,妖庭崩,人族興,輪迴立,天庭走向鼎盛,同時這也是【天道鼎盛】。
三清祖師證道混元,破開虛空離開物質界,抵達道則之海,只有太上老君在三界活躍,成爲天庭的定海神針。
伴隨而來的,就是三千世界進入以萬年爲計算尺度的黃金髮展期。
遠古大陸的碎片逐漸耗盡生命力,一顆顆灑落在廣闊宇宙中的宜居星球、蘊藏靈脈的星球,成爲了新的‘移民地’。
這個階段中,天庭走向了頂峰。
三界的生靈之力也走向了巔峰繁榮。
神奇的星路將近乎無限的宇宙聯通,構成了一張有限的網路。
第四個階段,從天庭收緊天條開始,一直到今日,周拯稱之爲【天道瘋球了】。
標誌性事件就是天庭頒佈‘禁止神仙搞男女關係’的條目,西遊封魔劫,天庭崩,妖魔亂世,天道惡念具象化,等等。
所以,當前各大千世界、小千世界的主體,七成以上都是有靈氣的星球,三成以下才是天圓地方的懸浮陸地。
但後者的歷史,絕對比前者要久遠許多。
周拯以‘要做到心裡有數’爲名,讓嘯月搞來了一份比較全面的三界星圖,然後與李智勇仔細研究路線。
“智勇來看,咱們第一個目的地在這。”
周拯沿着星路向前追尋,畫出了一個彎彎繞繞的軌跡,點開了一顆橙黃色的星辰。
那裡自然就是金鈴兒所在之地。
天庭虎符代表着大義。
而今大天尊殘魂不出,王母已走向了生靈的對立面,四御大帝的影響力加起來,大概也只有王母的一半。
這就更凸顯出了這枚虎符的重要性。
更重要的是,天庭武將都要受到天庭虎符的節制,可以通過虎符感知到天庭八部天神、十萬天將的所處之地,並對他們直接發起召集。
自然,令過去了,人家尊不尊是另一回事。
但這東西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周拯有點寢食難安。
“落風星?”李智勇笑道,“這星辰跟風妖王的名字可是不相襯。”
周拯嘖了聲,笑道:“我們要去這裡抓一隻妖,也不能說是抓,就是請她跟我們一起上路,一直到把她交給老君或者紫微帝君。”
李智勇眼前一亮:“是李天王的骨血?”
周拯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能讓你提前開始行動,肯定是有足夠大的動力。”
李智勇搖搖頭,“李靖抵達藍星,兵符卻不在他身上,李靖應該是用一些秘法將它藏了起來……大概就是這樣,男他還是女她?”
“女她,不到三百歲的妙齡妖族少女。”
周拯對李智勇挑了挑眉。
“智勇你這個人問題,組織上很是關心啊。”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智勇笑吟吟地搖搖頭,淡然道:
“姻緣是最大的因果,我是絕對不會沾染的。
“遇到女施主班長你上,遇到小妖就讓肖哥上,遇到需要耍心眼的我可以發揮點作用。”
“說正經的。”
周拯道:“我倒是不擔心在落風星上行動,咱們偷偷過去,直接動手,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阻力不大。
“但問題是,自那之後去哪?我們必然要開始面對敵人的圍追堵截。
“這裡面就大有學問了。”
李智勇認真地點點頭,與周拯討論後續佈置。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妖族佔據絕對上風的星域,算是妖魔地盤的腹地。
其上有多少高手、多少兵力,有無妖族老祖坐鎮,都是未知之數,復天盟也只能推測出大概,無法給出準確數據。
畢竟那些老祖都是‘流動’的。
這邊開個人肉三吃豪華宴席,就會有大批老妖魔趕過去聚會。
如果完全按照李智勇的想法,自然是安全第一,儘量避免暴露行蹤,偷偷摸摸地就把‘新西遊路’走了。
但周拯提出的要求,不只是戰術層面,還有戰略層面。
他們是去擾亂敵後方,搞垮對方士氣,睡服截天教後院的。
“現在的難題是,我們必須明着來,讓對方感覺我們的前路有跡可循,然後每次又要出乎他們預料。”
李智勇看着眼前這立體星圖,看着那浩如煙海的星辰,以及一條條點對點連接的星路,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還真是個腦力活。
再多預案都無法填滿可能出現的危險漏洞,只能定一些策略向、原則向的計策,儘可能多的準備備選方案。
於是,他與周拯商量了兩天兩夜,不休不眠的那種。
……
“怎麼,有心事?”
冰檸看着面色黯淡,主動來尋自己的月無雙,一貫清冷的嗓音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在冰檸的示意下,月無雙在一旁落座,低頭就是輕輕嘆息。
陽光灑在她纖柔的身子上,多了幾分溫暖。
冰檸溫聲道:“你還是想去的是嗎?”
“嗯,”月無雙輕輕搖頭,“我大概是知道的,班長他們之前就提過了,想去截天教的控制區搞事情,我修爲太低,去了只是拖油瓶。”
冰檸端來兩杯茶水,放在月無雙手中,一隻纖手拍了拍月無雙的後背。
冰檸道:“修行最忌的便是道心不暢,要保持念頭通達,莫要委屈了自己。”
“好吧,可是,”月無雙道,“班長已經給我安排任務了……老師,我其實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那是什麼?”
“是……”
月無雙不由得擡手扶額,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道一句:
“我對那個傢伙,有些放不下。”
“肖笙?”
“誒,老師您怎麼知道。”
“因爲我有正常視力的眼睛,”冰檸嘴角暈開了輕柔的微笑,見月無雙似乎有些雙眼發直,不由得輕聲問詢,“怎麼了?”
“老師你笑起來好漂亮,”月無雙輕聲讚歎着,“您就該多笑笑呢。”
冰檸微微搖頭。
她渡過金仙劫之後,玄冰道心似乎多了一些溫度,自己看待這個人世間,也多了一些感性的念想。
大概,這就是道境昇華帶動生命昇華,完成了對她自身的補全吧。
冰檸道:“你打算跟他坦白嗎?肖笙似乎是把你當哥們了。”
“這個混蛋!”
月無雙咬牙切齒:“撩完就跑,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跟他班長呀。”
“啊這,”月無雙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還真是挺有道理的。
冰檸抿了口茶水,溫聲道:“你心底有想法嗎?”
“我想問問他對我到底什麼感覺,但又怕這種事影響到小隊內的和諧。”
月無雙嘆道:
“而且仔細想想,在這個關頭去說這些,又能有什麼作用呢?只是讓人徒增煩擾。”
冰檸微微頷首。
換做以前,她自是會鼓勵月無雙去表達自己的心意。
但現在,冰檸也覺得月無雙說的有道理。
有些事如果不能水到渠成,卻也不必太過強求。
“老師,”月無雙從玉鐲子中摸出一隻小巧的錦囊,捧到了冰檸面前,“老師你是跟班長他們一起行動的,這個東西幫我帶一下吧。”
“是信嗎?”
“嗯,”月無雙笑了笑,“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在外面遇到了其她姑娘,就不要把這個給他了,如果你們離開了一年的時間,他表現也不錯的話,老師幫我轉交給他吧。”
冰檸微微頷首,這般小事自是不會拒絕。
冰檸道:“此去也不知要走多少萬里路,要去多少個年頭。”
“老師一定要好好保重喲。”
月無雙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咱們是有大義在的,正義必勝!”
冰檸含笑點頭,眼底卻多了幾分思索。
她有點想知道肖笙在幹什麼,心裡有沒有月無雙。
如果也有月無雙的話,那兩人倒也算是雙向奔赴,倒不如自己就做個違心的事,讓他們的感情直接昇華一下。
於是,冰檸點開了一團冰鏡,投影出了肖笙處的情形。
這傢伙周遭擺滿了煉符用的黃紙,額頭綁着‘老子煉符天下第二’的紅色布條,手指快若幻影的抖動着,一張張威力不錯的符籙飄飛而起。
‘在做鬥法準備?’
冰檸散掉冰鏡,將那錦囊收了起來。
這倒是不好打擾的。
又半日後。
有儲物法寶就是方便啊。
一處大型超市的供貨倉庫中,周拯笑吟吟地拿出了一枚裝有玄冰的戒指,將一箱箱的飲料、酒類裝入其中。
真不錯,公款吃喝真不錯。
此內的玄冰被冰檸教官特殊處理過,能穩定提供兩度的環境,不過這些酒類和飲料大多都有保質期,最多也就只有一兩年的儲備期。
感覺裝的差不多了,周拯收回戒指,一旁望風的嘯月教官便顛顛地跑了過來。
“周哥,接下來去哪刮地皮啊?”
“什麼叫刮地皮,”周拯笑道,“我這邊準備差不多了,在隆辰轉轉吧。”
“我陪您溜達溜達?”
“榮幸之至,”周拯挑了挑眉,看了眼身上的打扮。
他這幾天開始有意地習慣長袍大褂,畢竟離開藍星之後,藍星的文化氛圍也就淡了。
漫步街頭,周拯朝着自己生活的公寓走去。
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城市的氛圍其實是有所變化的。
變得更欣欣向榮,變得多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路邊停了一輛卡車,幾名中年男人站在這個簡陋的舞臺上,拿着喇叭呼喊着:
“他們欺騙了我們!但他們也保護了莪們!”
自然就是關於仙魔神話的事。
過路的人們只有少部分會駐足停步,也有好奇者拍照發在自己的社交圈。
只是,大部分人還是要繼續生活,真正有影響的,應該是那些對修行之事興致勃勃的年輕學生。
因周拯在背後推動,藍星接下來會一步步增進修行的氛圍。
不管修或者不修,靈氣就在這,讓大家吸一吸靈氣,總歸也是能少點病痛什麼的。
走過已經關門的福滿多診所;
走過依然熱鬧的煎餅車,還有那被小優盤填滿的舊書攤。
周拯回到自己租住了許久的廉價租房,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
嘯月傳聲道:“周哥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人或者事嗎?”
“沒了,”周拯笑道,“我這個人,無牽無掛,一起長大的夥伴們,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必去打擾他們。”
嘯月嘿嘿笑着:“現在周哥可出息了嗨。”
“什麼出息不出息的。”
周拯伸了個懶腰,長袍下襬在微微擺動。
他溫聲道:“如果小魚沒找到我,我應該也有機會跟復天盟接觸吧,現在想來,老君在背後推動着,其實都是身不由己的。”
“也不能這麼說,”嘯月道,“畢竟老君也是從大局出發。”
“我沒怪老君的意思,”周拯趴在欄杆上,看着那車來車往的街路,“如果不是老君謀劃這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給人生交一份合格的答卷,現在的生活卻是絢麗多彩的。”
嘯月點點頭。
得,從認識周哥的第一個晚上開始,周哥就在講哲學。
現在還是在講哲學。
關鍵是,跟天狗講這玩意,天狗也聽不懂啊。
嘯月道:“其實我覺得,凡事簡單點就好,不必太累,也不用太複雜。”
“嗯,”周拯雙眼迷離。
他彷彿看到了那個住在背後這間公寓中的自己,慢慢地在這座城市老去,伴着夕陽閉上蒼老的雙眼。
晃了晃頭,周拯把這些畫面散掉。
他拿了一枚玉符,放到嘯月面前懸浮,嘯月立刻收入了狗毛裡藏着的儲物法寶。
“這是一封信,給瑩瑩的,”周拯笑道,“等遠方傳來了我顯蹤的消息,你就派人把這封信送去東海龍宮吧,不要讓她太過擔心。”
“遵命,遵命……百花仙子那裡去一封嗎?”
“瞞着她吧,她才幾歲。”
“啊這,”嘯月嘀咕道,“人百花仙子也是帶着對你的執念,這個按理說該一視同仁的,一碗水咱忒端平啊周哥。”
周拯:……
“那我回頭寫一封,反正還有時間。”
嘯月咧了咧嘴,頓時露出了狗頭軍師般的微笑。
周拯又看了一陣這裡的景色,隨後啞然失笑。
他在這懷念什麼呢?
又有什麼好懷念的呢?
只是覺得,自己要離開這顆星辰很久,所以在尋找一點家鄉的感覺罷了。
“回去……嗯?”
周拯一聲輕咦,擡頭看向天空。
藍星,護星大陣之外,一束金光劃過天際,其內傳出了濃烈的、強悍的威壓,乾坤出現瞭如海嘯一般的波浪,讓護星大陣的光壁顯形,如裝滿水的氣球一般左右搖晃。
好強!
周拯雙眼一眯,目中綻出少許金光。
而大陣之外,一道魁梧的身影靜靜而立,人身、鳥頭、背生雙羽翼、身着黃金袍,嘴角冷冷一笑,淡然道:
“青華帝君何在?鳳裔金鵬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