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形象,與之前當魔都據點大佬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但口頭禪、點菸的動作以及吞火麒麟騙不了人。
這是一條被老司理遺棄的狗。
他知道老司理的不少秘密。
老司理一定在瘋狂找他並打算做掉他。
若想逃過老司理的追殺。
要麼化妝。
要麼真實改變容貌。
可化妝只是一時的,只能適應短暫做局的需要,而且每天都要化,會非常麻煩。
一次性地徹底改變自己的容貌,纔可以一勞永逸。
瘦脫相、臉上刀疤、眉毛脫毛、變嗓音……
毀容似的改變自己。
簡直狠到家了!
若不是吞火小麒麟紋身出賣了他。
幾乎沒人能夠認出他來。
古董行當,有一種東西叫做“蒙貨”。
幾十年前,由於古董被歸類爲迷信物件,不少東西被損毀。
老百姓爲了不讓家裡老物件被砸爛,多采取兩種選擇,一種是在古玩上面刷上一層油漆,覆蓋掉原來的樣子,另一種是將原來印有帝王將相士大夫花紋的釉色全刮掉,刷上標語。
無論上面那種方式,都會對古玩造成損毀,讓人無比痛心。
瘋蟲這種殘害自己逃避追殺的方式,就是採取了後一種古玩蒙貨的手段。
或者說。
可以叫做蒙人貨?
這實在太符合他狠辣的性格了。
三黑子這貨還真是好用!
他知道瘋蟲是我的仇家,不敢確定攤主就是他,但竟然因爲這條可疑的吞火小麒麟紋身,在南樓足足盯了兩天。
至於瘋蟲攤子上的東西全爲真,也非常好理解。
這些東西,估計是他逃跑之時在魔都什麼地方緊急帶走的,由於帶不了大物件,只能帶一些小玩意兒。
現在他來到離魔都幾千裡之外的津門賣東西低價變現。
很大的可能是準備快速賣錢,準備再逃。
瘋蟲對小竹潑了他汽水雖然很生氣,但聽見我們要將東西全包,忍住沒發作,問道:“你們打算出多少錢?”
我伸出了兩根手指頭:“二十個。”
瘋蟲腮幫子緊咬:“三十個。”
我回道:“最多二十五個,多一分錢我不要!”
瘋蟲想了想:“成交!”
我說道:“成!你把東西包起來,隨我一起取錢去。”
瘋蟲聞言,本來想附下身收拾東西,但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動作頓了下來:“你帶好錢,來攤子拿貨!”
還是如此謹慎!
他怕遇見仙人跳。
我回道:“好,你等着我!”
瘋蟲拿出了手機,瞅了瞅時間,說道:“現在是上午十點,我等你到下午收攤,你不來的話,交易取消。”
我回道:“到時我要驗貨,少一件東西我不幹。”
講完之後。
我帶着小竹走。
我們沒有回那家狗不理包子鋪,直接離開了南樓,到了街口,打電話給三黑子,讓他們繼續死盯着瘋蟲,如果盯丟了,我會剁了他們。
三黑子回道:“放心!這次我要將功贖罪!”
上次他盯丟了大彩頭,一直比較內疚。
我和小竹直接回去休息。
下午給三黑子去了幾個電話。
三黑子反饋,瘋蟲一直在等我們,別人前去買東西,他直接不賣。
到了傍晚。
我和小竹到車行租了一輛車,再次去了掛甲寺南樓。
三黑子與肖胖子已經換了一家飯店盯人。
來到飯店。
我見到南樓大部分地攤都已經收攤了。
瘋蟲還在等着我們,情緒顯得非常焦躁。
直到日頭落山,整個攤市僅剩下他一個攤子了,這貨才嘴裡罵罵咧咧地收攤,拎着包裹走人。
我們也不等了,準備直接收網。
三黑子和肖胖子走路在瘋蟲後面跟着。
我和小竹則慢慢開着車。
這個時候。
瘋蟲突然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
我只得讓三黑子和肖胖子上車,開始尾隨出租車。
瘋蟲乘坐那輛出租車一路往工業園區開。
到了園區。
天色已經黑了。
這園區是新開發的,大部分廠房只建了半拉子,周邊根本沒有人。
瘋蟲下了車。
獨自拎着包裹,往那些半拉子廠房走去。
我們將車停在了路邊,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往前面走。
見到瘋蟲進了一家廠房。
我仔細看了一下。
這半拉子廠房有一前一後兩個大豁口,沒有砌牆。
爲避免他突然逃跑。
我吩咐三黑子和肖胖子去堵住後方那個大豁口。
我和小竹則大搖大擺從前面那個豁口進去。
裡面有一盞上電池的檯燈,正亮着白白的光。
瘋蟲坐一張爛席子上,啃着燒餅、喝着礦泉水。
他見到我們突然進來,徹底懵了,吃餅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瞠目結舌地盯着我們。
小竹笑意盈盈地說道:“老闆,你可讓我們一通好找啊,原來住這麼寬敞的地方。”
瘋蟲:“……”
我在席子上坐了下來,點了一根菸,沒說話。
瘋蟲已經敏感覺察出了不對勁,用沙啞的嗓子惡狠狠地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我將帽子和墨鏡給卸了:“叢哥,好久不見!”
沒叫他瘋哥。
特意叫叢哥。
瘋哥是他在魔都當老司理麾下時的稱呼。
叢哥是他當拖褲黨大哥時的稱呼。
但很顯然。
時間過去了十年。
他已經不大記得我了,雙目陰冷,死死地盯着我。
我必須得提醒一下他!
我拿出了那枚已經被我盤得包漿渾厚的假袁大頭:“給你講一個故事。”
“一九九一年農曆十二月二十一日晚,昌市車站,一位小男孩拿着這東西去拖旅客的褲子換錢。那天很冷、雪很大,火車站沒什麼旅客。小男孩遠達不到叢哥交待完成每天騙二十塊的任務。”
“晚上九點半,小男孩餓得不行,回去向叢哥報告,希望叢哥能給他一塊二買饅頭吃,因爲他家中還有位奄奄一息的叔叔。叢哥生氣了,把小男孩拖到壓水井旁邊狠狠地撞,還變態地將屎尿塞在了他傷口,站在旁邊哈哈大笑,並罵小男孩是吃不到新鮮屎的蠢狗。”
“叢哥可能已經忘記了這事,但這些年來,小男孩心中一直在惦記着叢哥對他的好。”
瘋蟲越聽臉色越難看。
到最後。
他眼睛瞪得老大,瞅了瞅袁大頭,又瞅了瞅我,瞠目結舌地指着我:“你你你……”
我冷冷問道:“想起我是誰了嗎?”
瘋蟲大驚道:“你是蘇塵!”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
我心中翻江倒海。
一瞬間。
恍若隔世。
瘋蟲迅速從地上起身,臉上肌肉劇烈抽搐:“難怪你特麼會用報紙點菸,你竟然沒死……啊呸!看我這什麼破嘴!蘇塵,這麼多年你去哪兒了?!”
我目光若一把剔骨的刀,死死地盯着他。
瘋蟲嚥了一口唾沫:“兄弟,以前的事是哥哥做得不對!但那時我們還小,都不懂事!俗話說的好,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今十年過去了,物事人非……”
我打斷道:“當時我還小,你已經成年了。”
瘋蟲忙不迭地說道:“對對對!我年輕的時候混蛋、畜牲、狗屎……但這些年我可從來沒停止過悔恨,尤其是對你,心中一直內疚萬分!我常在想,如果哪天能再見到你,我一定要……”
我冷笑問道:“如何?”
瘋蟲擡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附下了身子,從裡面掏出了那枚老料新工玉觀音掛飾,遞到了我眼前:“當年我太不是人了!我一定要補償你!這點小玩意兒你先拿着,等我賺了錢……要不你繼續跟我幹吧,哥哥我這裡可還有不少家底!”
他都已經混成這副死樣子了,竟然還在裝大尾巴狼。
忽然之間!
瘋蟲拿玉觀音掛飾的手,袖子中陡然亮出一把無比鋒利的匕首,兇狠無比地衝我脖子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