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沒有結局

天山之上,幽冥宮中。水月深潭之中,巖壁如水晶凋零,鐘乳石柱,倒掛而立,映着一潭碧水,美奐絕倫。而潭水之中,若隱若現一絕美女子,美麗的胴.體隱在水中,只露出白希的雙肩,蓮藕般玉臂伏在光滑瑩白的玉石之上,頭貼靠着玉臂,慵懶的半眯着美眸。

“今日覺得如何?”潭邊,雪姬宮主盈盈而立,低頭俯瞰着浸在水中女子。

“嗯,阿瑤很好,讓師傅憂心,是阿瑤的不是。”她微微含笑,無辜嬌柔,讓人不忍苛責。

雪姬定睛瞧着,腦海中卻浮上另一張相似的容顏,她的妹妹雪姬,便是這般惹人憐愛的。天性純良,整日便跟在她身後喚着,“姐姐,姐姐。”

即便命運弄人,她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即便陰錯陽差,雲姬與司徒燼先有了肌膚之親。雲姬卻依舊對這個妹妹無法怨恨,甚至,在她身死之後,將她的孩子視若己出,親自撫養長大。

“阿瑤,你是本座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若本座無法護你周全,黃泉之下,還有何顏面見你的母親。”雪姬一嘆,面上是少有的柔和。

“師傅,阿瑤知錯了。”天瑤微動了脣瓣,低聲回道。

雪姬又是一嘆,俯身半坐在潭邊,手指溫柔的拂過天瑤光潔的額頭。“你這孩子自幼便生性淡漠,對生死向來看的極輕,明知身染重疾,還敢妄自運用神功第十式,你這行徑分明就是在求死。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命,卻從未替師傅着想過,你從不知道,你傷了痛了,師傅會比你更痛。你若不在了,師傅又該如何獨活……”

“對不起,師傅,對不起。”天瑤有些慌了,她極少見到這般的雪姬,記憶中,她一直是冰冷高傲的,亦如高高在上的神,這世間的人事物都無法入她的眼,更別提心。

天瑤將小臉埋在雪姬掌心,像極了撒嬌的孩子,雪姬心口一軟,苛責的話又咽了下去。“阿瑤如今可是死心了?即便你前世欠了他的,如今也當是還清了。”

天瑤微錯愕,清澈的眸子迎上雪姬的,“前世?師傅都知道些什麼?”

雪姬一笑,“只是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天瑤眸光暗淡幾分,她不知道的,只有結局。“始君與漣漪的結局……”

“沒有結局。”雪姬冰冷的打斷她,“仙妖不得相戀,他們本就不該有結局,亦如你與楚琰,生生世世錯過,反而對彼此最好。他是祝融之子,生來仙骨,即便下凡爲人,亦是萬般尊貴,你與他……不是同一類人。若非當初佛祖心慈,你早已魂飛魄散。”

天瑤低眸不語,青蔥的指尖緊扣着光潔的石壁。“阿瑤想知道。”即便沒有結局的結局,她也想清楚明白。

“看了就會死心?”雪姬略帶嘲諷的一笑。

“阿瑤早已無心,不過是求得明白。”

片刻的沉默,雪姬無奈,伸手指了下鐘乳石壁上高懸的水鏡,“水月鏡可以照出人的前世今生,若想知道,便自己去看吧。”話落,雪姬宮主拂袖而去。

石洞中出奇的靜謐,只有水滴落在潭中的滴答聲。天瑤緩緩走出水面,拾起地上的紗衣,一件件套在身上。這潭孕育了千年雪藕,可以修復經脈,在水中浸泡了數月,身體好了七七八八,功力亦有所恢復。

天瑤站到水月鏡前,原本平靜的鏡面,突然蕩起波瀾,一段段畫面,在鏡中重複。她平靜的看着,淚卻不可抑制的滾落。從不曾想過,始君與漣漪的結局,竟是如此慘痛而慘烈……

長琴太子始君迷戀妖兒,已被仙界不容。而他一意孤行,更是激起了西天王祝融的怒火。

誅仙台上,陰風陣陣,漣漪赤腳站在上面,絕美的面容卻如水般平靜。她知道,從這裡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結束了。誅仙台,神仙跳下去,剔除仙骨,而凡人妖兒跳下去,便是形神俱滅。

她不忍毀了他,便只能毀了自己,只有她消失,始君纔會回到最初。

“漣漪,你做什麼!快下來。”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漣漪緩緩回頭,映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俊顏,昨夜,她還在他懷中溫柔繾綣,他含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此刻,俊顏上寫滿了不安與驚慌。

漣漪淡然的笑,深深的凝望着他,脣片微動,柔聲道,“始君,永別了。”

綵衣翩然飛舞,猶如七彩的蝴蝶,飄然*,即便是結束,亦帶着淒厲的美。誅仙台的風刃割得身體生生的疼,原來死亡也是這般的疼痛。

身體,突然陷入一具溫暖的懷抱,漣漪震驚,睜開眼眸,竟是始君。他深深的看着她,脣貼上耳畔,溫聲呢喃,“若生不能相守,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淚,落的更兇,漣漪窩在他胸膛,淚水浸溼了他胸口的衣衫。這般深愛着的始君,讓她如何是好。

突然之間,白光乍現,他們已身處奈何橋之上,始君依舊緊擁着她,而他們身側,是一臉陰霾的西天王祝融。

“尊王駕到,老婆子有失遠迎,還望尊駕恕罪。”孟婆躬身施禮道。

“罷了。”西天王一拂衣袖,冷眼撇了身側的始君。“真的想好與她一同轉世爲人?”

“嗯。”始君不加思索的點頭,格外堅定。

西天王一嘆,眸中顯出幾分不忍,但還是揚起手掌,刺目的白光將始君籠罩,漣漪柔軟的身體被彈向一旁。

“始君!”漣漪驚呼一聲,踉蹌着爬起,卻無法再接近他半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痛苦的匍匐在地。要轉身爲人,便要先剔除仙骨仙筋,承受巨大的痛苦。

漣漪試了幾次,但每一次都被強烈的白光彈開,無奈,只得轉而跪求西天王。“求求你,快住手,他很痛苦,你快住手。”

西天王真恨不得一掌拍死麪前的女人,可她若是死了,始君絕不會獨活。他恨恨的拂袖甩開她,冷聲道,“若不是爲了你,他又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真是紅顏禍水。”

漣漪被西天王摔在一旁,撞上奈何橋堅硬的石壁,險些昏厥。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待白光消失,始君匍匐在地,已疲憊的不成樣子,漣漪爬過去,緊緊抱住他,已哭的不成樣子。

“別哭,我很好。”他安慰的一笑,身上的錦袍卻已被汗水打透。

孟婆踱步至二人身前,將兩碗孟婆湯奉上,口中喃喃低語,“喝了孟婆湯,前塵往事皆全忘。”

漣漪顫抖的接過,含笑凝望着始君。“始君,我們來世再見。”話落,仰頭嚥下無色無味的孟婆湯。而尚且喝到一半,卻被始君突然奪過,仰頭一飲而盡,接着,他又端過另一碗,亦是喝的一滴不剩。

他溫熱的手掌不捨的撫摸着她白希瑩潤的臉頰,深情道:“漣漪,我不要,不要你忘記。”

就是這未飲盡的半碗孟婆湯,讓她有了斷續的夢境,而他,卻已將她忘得徹底。

……

天瑤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輕撫在早已平靜無波的水月鏡面,淚一滴滴落下來。沒有結局的前世,沒有希望的今生,或者,師傅說的對,生生錯過,纔是對彼此最好。他爲她而來,卻不會爲他而活。始君說: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楚琰,他給不起。

————

此時,幽冥宮正殿,乳白色鐘乳石在燭光的映照下散發着瑩瑩白光。雪姬端坐在主位之上,冷眼端倪着殿中長身而立的男子,他一身月白錦袍,纖塵不染。天山山巔機關重重,他硬闖入幽冥宮,竟然毫髮未傷。再看他身側衆人,雲劍白衣染了些許風塵,七殺出動了一半,所來之人,均是暗衛之中的精英,有的雖然身上掛了些彩,卻並無大礙。

“來得比本座想象中晚了許多。”雪姬冷聲一笑,似乎他的出現早在預料之中。

“瑤兒再次叨擾依舊,朕來接她回宮。”楚琰含笑,對雪姬倒還算是恭敬。

雪姬哼了聲,雲袖一拂,悠悠起身。“本座勸皇上還是死了這份心吧。大翰皇朝萬里山河,美女如雲,皇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何必執着不放。”

楚琰依舊溫潤含笑,眸中冷冽漸緩,淡淡道,“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雪姬又是一聲冷笑,這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還有幾分可信,但一個帝王?“即便皇上情深意重又如何?她已經死了。”

“是嗎?”楚琰不以爲意的輕笑,鳳眸微眯帶了幾分戲謔,“那朕便要整個幽冥宮爲她陪葬。”話音落,楚琰手掌輕釦,殿內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本是幽冥宮的門徒,卻突然持劍對象了自己人,左右護法防不勝防,被利刃架上脖頸。

雪姬臉色一變,冷斥道,“你們都反了不成。”

再看一干人等,紛紛撕下臉上人皮面具。竟都是楚琰的暗衛。

雪姬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坐在椅榻之上。這,怎麼可能!幽冥宮四處設有機關,想要闖入已是不易,這些暗衛又是如何混進來將她們的人換掉?“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楚琰邪魅一笑,透出幾絲清貴之氣。“朕自幼隨家師研習奇門遁甲,天山上的機關雖巧妙,費些精力倒不難攻破。宮主坐下之人,個個清冷孤傲,極少來往,以至於身旁人被換了都沒有察覺。安插這些暗衛雖費了些時間,卻是一勞永逸。否則,宮主以爲朕爲何會隱忍數月之久!”

若非有一擊而勝的把握,他又如何會冒然出手。

“好一個景康帝,本座輸的心服口服。不過,皇上似乎得意太早,有本座在,你休想將阿瑤帶走。”

楚琰勝券在握,笑的甚爲隨意,想念的人兒已近在咫尺,反而不急在一時半刻。“朕勸宮主還是不要做困獸之鬥的好,今日若不能帶瑤兒離開,朕便血洗幽冥宮。”

雪姬一聲冷笑,“那本座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雪姬話落,飛身而起,一掌向楚琰擊來,楚琰身形微動,快若閃電般避開一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白玉洞簫,手腕輕轉,瞬間,簫中寶劍出鞘,鋒芒萬丈。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處,招式凌烈,寒氣逼人。楚琰與雪姬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但楚琰有備而來,雪姬如今卻勢單力薄,受人牽制,慌神間,鋒利的劍刃已直衝咽喉而來……

電光火石間,一道翩然白影閃置身前,楚琰心頭一震,強行守住劍勢,刺目鋒芒在空中劃出一道唯美弧度,然後刷拉一聲沒入白玉洞簫之中。

天瑤側身而立,明眸低斂,墨發之間插着一支金色不要,明珠垂在鬢間,盈盈而動。

“瑤兒。”楚琰輕喚一聲,聲音極盡溫柔,恨不得立即將她困入懷中擁吻,一解數日相思之苦。

“請皇上放了幽冥宮衆人。”天瑤淡聲開口,目光輕落在他略微消瘦的俊顏之上,不冰冷卻也不熱絡,好似,他們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楚琰心口微疼,與他來說,想要攻入天山不難,強行掠走她亦不難,難的,是重新得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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