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綾撲閃着大眼睛。瞧了瞧趙錦繡,促狹地笑道:“三嫂這般爲三哥着想,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趙錦繡沉着臉,不悅地呵斥:“如今錦王府是什麼形勢,你還說這些不着邊的。”
阮香綾調皮地吐吐舌頭。趙錦繡瞧她那閒雲野鶴的樣子,一甩衣袖,就要走。
阮香綾趕忙上前拉住趙錦繡,說:“三嫂莫生氣,我看到三嫂擔心三哥,總是忍不住高興。”
“你還說?”趙錦繡聽着她說桑駿,心裡就莫名煩躁,語氣頗不耐煩,甩開她的胳膊就往前院去。
趙錦繡一想到桑駿對林希的愛,就會莫名煩躁。那般的深情,他愛的人卻早已不在。一段註定成殤的愛情,而自己恰巧成了這段深情表白的見證人,並且還會親自去告訴人家夢醒了。
毀滅美好,毀滅別人的希望。無疑是最殘忍的事,而對一直渴望愛情的趙錦繡來說,做這種事,更是痛苦非常。
“三嫂。您別生氣,香綾不知輕重緩急,向你賠罪。”阮香綾趕上來,也一併與趙錦繡快步走着。
趙錦繡腳步沒有慢下來,依舊一言不發。
“三嫂,我們都知曉那是謀反,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走那步。”阮香綾繼續說。
趙錦繡一下子停住腳步,盯着阮香綾,咄咄逼人地問:“落飛回來,是你三哥事先安排的,還是他私自回來的?可知,將帥未經傳召便回來,便是殺頭大罪,等同謀反。”
阮香綾咬咬脣,臉色凝重地說:“事到如今,我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趙錦繡看她樣子,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本來是想用這個問題,看看她的神色,以便看看桑駿到底是真中毒,還是將計就計,擺了一局給衆人對弈。可這阮香綾還真是個人物,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狀。
趙錦繡也識趣,並不糾纏於這個話題,轉而問:“王御醫如何診斷殿下病情?”
阮香綾連忙回答:“王御醫說,殿下一出生就被人喂一種叫‘流雲’的慢性毒,平時不會覺察。但是過量,或遇見另一種叫‘如焚’的毒,就會讓人陷入昏迷,一直昏睡,直到全身枯萎而死。”
這症狀跟容先生診斷的並無差異:新毒引發舊毒,加上桑駿失血過多,抵抗力變弱,因此陷入昏迷不醒。
看來對於桑駿的防範與謀劃真是從他一降生就開始,能做這種事情的,除去如今的太皇太后,桑駿他爹的正房之外,趙錦繡暫時想不出別人。
“那毒解得如何?”趙錦繡一邊問,一邊瞧着廊子那邊,明雲歡在那裡走來走去,看來大廳那邊是有些情況的。
阮香綾回答:“三哥身體裡的餘毒已清楚,並無大礙。但因差了一味藥,所以還沒能醒來。”
“什麼藥?”趙錦繡腳步一頓,頓時覺得這事絕對棘手。
“那藥叫火雲朵,長在極高的山巔,需要陽光長時間照射才能生長,而且三哥身上的毒。需要這種植物的根是紅色的方可以做藥引,可它的根通常是褐色的。”阮香綾說到這裡,聲音也是小下去。
“那這豈不是很難找?”趙錦繡眉頭緊蹙,頓時覺得適才的輕鬆全然沒有了。
阮香綾搖搖頭,說:“王御醫說,要挖這種藥,得白露之後,如今就算挖回來也沒有藥效。不過,他說他哥哥王訣神醫有,所以已修書派人去連國請王訣神醫了。三嫂,你不要太擔心。”
目前還沒有證據證實現在的情況是桑駿在佈局,裝昏迷。那麼,倘若他真是被暗害,如今這情況還真是不樂觀。若是自己稍有不慎,這時空的混戰就會因此而開始。
“你倒是說得好,連國修書,那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這裡刻不容緩。”趙錦繡語氣頗爲不悅。
阮香綾在一側,垂目,小聲說:“所以,爲了確保三哥,落飛不得不調兵前來,那也是萬不得已。”
“就算你們贏了,到時候錦王沒有醒,你們何以定桑國,何以定天下?”趙錦繡不由得問。
阮香綾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們,沒有想那麼多。只要能保得三哥性命,能護得三嫂周全,便是了。”
趙錦繡心裡也是一暖,在這關頭,就算是愛屋及烏也好,他們到底是想到了自己。心不由得一軟,語氣也是軟下來,幽幽嘆息一聲,道:“天下局勢,繫於今日之桑國,桑國之局勢,繫於今日之錦王府。香綾,你們這般太過任性。”
阮香綾聞之,頓時變了臉色,一臉慘白地瞧着趙錦繡,語氣顫抖:“三嫂,我真沒想那麼遠。怪不得三哥常常批我與落飛太江湖習氣,做事魯莽。”
趙錦繡拍拍她,道:“不要難過,江湖習氣也自有好處。如今走到這步,你切不能影響情緒,咱們只能重新部署。你現在聽好,這事你要親自去辦。”
阮香綾立馬湊上前來。點點頭。趙錦繡看看四下裡沒人,便鄭重其事地說:“香綾,以下這幾點,你辦不到也得辦。可知道?”
阮香綾也知曉事態嚴重,也是鄭重點頭,道:“三嫂,香綾就是豁出命,也會辦好。”
趙錦繡點點頭,略略想了想,她一直不知阮香綾的權力到底有多大,但是她一直在桑駿身邊。桑駿非常信任她和落飛,所以,自己的部署,她應該能做到。於是緩緩地說:“我只說一遍,你聽好。第一,儘快找到解藥。第二,讓錦王府外圍的駐軍,不許人出府。第三,命你的人將所有親王府看起來,一隻蒼蠅都不許飛出來。第四,以錦王大婚排查之名,下令皇城禁軍戒嚴令州城。第五,找昨晚的人繼續假扮殿下,以配合我的行動。”
阮香綾聽完,目瞪口呆,很是疑惑地問:“三嫂,可真是信任我。”
趙錦繡掃她一眼,淡然一笑,道:“因爲這關係着錦王的安危。另外,我提醒你一點,解藥可以從兩個入手,一是太皇太后,二是雲娘。”
“雲娘?”阮香綾聲音略略提高,不可置信地看着趙錦繡。
趙錦繡垂了眼,道:“我也沒有十足的證據,你自己看着辦,現在正廳那邊形勢不容樂觀,我先過去瞧瞧。”
趙錦繡提着裙衫,避免踩到軟泥,一步步往前走。
西苑的桃花已大片頹敗,顯出殘破的落魄荒涼,還有偶爾的頑固分子佔據枝頭,也不過強弩之末。滿園輝煌,不過幾天就是過去。
那樣苦心孤詣,最終也只是短暫的綻放,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趙錦繡不由得皺起眉,原本以爲王雲可將桑駿的毒解了。那麼自己只需要熬過第一晚,之後就交給桑駿,卻不料他卻並沒有醒來。而是繼續昏迷,讓自己一人去應付三隻老狐狸,應付當前的局勢。
想到即將要要面臨的,趙錦繡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些,竟是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仿若天下蒼生的安寧都繫於自己,竟是不由得生出一種擔當大義的責任感。
前世裡,趙錦繡不過一個女子,在都市裡奔波,爲着生存蠅營狗苟,哪裡去生出家國天下的責任感。若說她偶爾關心民生百姓,放眼看看全球戰略局勢,與人說幾句國家的長治久安的看法,那都是受許華晨的薰陶。
許華晨的家族以及他所受的良好教育,以及他後來的工作都讓他的一舉一動,有着一種天下爲己任的正氣。
華晨,你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會如你一般,做家國天下的大事吧。趙錦繡輕輕一笑,倒是在這一閃念間想起江慕白,心裡一驚,方纔怎麼忘記問阮香綾關於江慕白扮作桑駿的事。
一轉身,卻是看到阮香綾往這邊急速地跑過來,閃身到了趙錦繡近旁,低聲說:“三嫂,方纔情急,有句話忘了說,昨晚假扮三哥的人,不是我們的人。”
“哦,那是誰的人?”趙錦繡假意驚訝,心中暗自腹誹,江慕白這可惡的傢伙還真敢在這危急的關頭玩火,這人就是不劍棺材不掉淚的主。
“是李卿然的人。昨晚,我去過李園找李卿然幫忙,說了情況。他答應蒐集藥草,同時派了他的心腹給我,說此人十分了得,可助三嫂你。”阮香綾連忙說。
“哦,既是李公子的親信,那就好,那人還沒向我辭行,想必是去找李公子覆命。那麼,這件事,你便無需過問了。”趙錦繡淡淡地說,爾後,提着裙子轉身往回廊那邊去。
步伐雖平穩,她心裡卻是十分震驚。先前,一直懷疑江慕白來到令州,並不是單純爲了救自己,必有有圖。那麼所圖爲何?想來想去,不過是桑國的幾大世家罷了。
如今李卿然居然跟江慕白攪和在一起,這表示江慕白已得手了吧。這男人還真是厲害得緊。
不過,一向傲然的李卿然難道真因爲自家妹子之死,就要與桑駿決裂,可怎麼會選目前無權無勢的江家九少呢?
趙錦繡百思不得其解,只兀自提着裙子走上回廊。明雲歡已經在那回廊上躑躅良久,見到趙錦繡前來,也顧不得儀態,提着裙子跑上前,道:“我的好小姐,你再不去,正廳都要被榮王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