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鬼谷寨,飄了一層濃厚的霧氣,把本來就僻靜的深山老寨披上了一層濃厚的神秘色彩。
“汪汪汪……”
老牙狗朝着後山的方向叫個不停,顯得十分煩躁不安。
而後山的豬圈裡,也發出豬王的哼哼聲,像是兩頭強大的生物隔空對罵似的。
對於老牙狗的不安分,老鳳凰並沒有半點呵斥。
反而,他在自己忙自己的。
我看着老鳳凰在清理一些東西,有壽衣,還有壽鞋,壽帽。
老鳳凰把這些東西,收拾好之後,全部都放進笆斗裡。
隨後跟仰阿莎說:“走,給老鬼穿壽衣去。”
老鳳凰說完,就把笆斗給背起來,直接就離開了鬼谷堂。
我跟仰阿莎跟在後面。
鬼門從各地來弔喪的人,都已經聚集在村口了,沒有急着讓他們進來弔喪的原因之一呢,就是老鬼的遺體還沒有處理。
至於老鬼有沒有死,或者說,有沒有死透,我還不清楚,所以,我沒有急着讓那些人進來。
前面老牙狗在開路,老鳳凰手裡拿着鉢,走十步,他就狠狠地打一聲鉢。
鉢的聲音,在漆黑又生僻的山裡產生了極其空明的聲音,他嘴裡念着往生咒,把本來就詭異神秘的鬼谷寨給渲染地更加的詭異。
當鉢的聲音傳到村寨裡之後,我明顯的能夠看到,那些本來亮着燈的矮樓紛紛黯淡下來。
所有村寨的村民都像是知道要有什麼事發生了似的,紛紛熄燈,而本來就安靜地村寨,這個時候變得更加的僻靜。
只剩下老牙狗的狂吠聲,以及老鳳凰嘴裡唸唸有詞的往生咒。
說來也奇怪,老鳳凰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他嘴裡唸叨着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咒語,像是穿透人的心靈傳播到無邊無際的天涯海角似的,顯得極爲空靈悠遠。
我感覺,即便是我站在山的那一頭,都能聽到老鳳凰的往生咒。
這是湘西趕屍人吃飯的本事,湘西趕屍人趕屍之前,都會敲鑼打鼓,或者是打鉢,聽到這種聲音,湘西挨家挨戶的人,都知道,趕屍人要來了,紛紛關門避開。
免得陰人找上麻煩。
對於這種傳說,我內心並沒有什麼好奇感,若是以前的我,或許,會很好奇,從而跟老鳳凰攀談兩句,但是現在的我,對任何事,都感覺冷冰冰的,沒有任何知覺,也不關心。
天門一千多米,在黑夜中登山,極其危險,但是我們就像是野鬼出行一樣,行走間,不知不覺,就到了縹緲的山峰。
在鬼谷峰的鬼谷洞內,還亮着燈。
九爺就盤坐在洞裡面,他的身影,在晦暗的燈光下,顯得尤爲挺拔。
“來了,老鳳凰……”
九爺空靈的問了一句。
老鳳凰也不搭理,而是一個箭步走進石洞裡,將背後的笆斗丟在地上。
他將手裡的鉢掛在腰間,隨後將包裹笆斗地黃布猛然一扯,翻身一掛,噼裡啪啦一陣之後,一件黃袍道褂就披在了身上。
他狠狠地將腰帶繫好,然後對着老鬼鞠了一躬。
臉上面無表情,這一次鞠躬,純碎的,只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
老鳳凰冷着臉說:“仰阿莎,給你阿吉,穿衣服吧。”
仰阿莎立馬走過去,輕輕地跪在地上,伸手撫摸着老鬼那瘦癟的臉頰,眼睛裡不由得流出來淚水。
我看着老鬼,似乎像是嚥了氣似的,再也沒了半點氣息,也不在哼唧,臉頰乾癟的深陷下去,眼窩也凹陷下去,整張臉,只有一張皮掛在上面,十分地可怕。
熬了兩天兩夜,老鬼最終是嚥了氣,沒了氣息。
一代鬼王,最終是要駕鶴西去。
仰阿莎哭了一會,就將準備好的壽衣給老鬼穿上。
但是說來古怪,老鬼的身體,居然還是鬆軟的,並不是僵硬的。
人死後,身體都會僵硬,關節也像是生鏽了一樣,無法靈活的活動,但是仰阿莎幫老鬼穿衣服,倒是沒有任何阻礙,很順利。
老鬼將笆斗裡面的火盆拿出來,丟在老鬼的石牀前,然後擺上香爐,開始燒紙錢,拜祭香火。
這是湘西喪葬的習俗。
當家主人,必須要備香一把,紙錢三斤六錢,燒成灰燼,爲"落氣錢",在死者的房內燒,在屋外燒。
當燒着了之後,老鬼就引火,在外面也燒了一堆紙錢。
做完了之後,老鳳凰就說:“哭……”
老鬼說完,仰阿莎就放聲大哭起來。
“啊,阿吉,你一路好走啊……”
這也是湘西這邊喪葬地規矩,老人走了,兒女必須要放聲大哭。
我聽着仰阿莎大哭地聲音,就皺起了眉頭,覺得很刺耳。
心裡有一股心煩意亂的感覺。
覺得很刺撓。
老鳳凰沒有理會仰阿莎的哭聲,而是扯來桃樹枝,將一個陶罐擺在火焰上燒水,將桃樹枝丟在裡面煮。
煮一滾水,老鳳凰就將桃樹枝給拿出來,將樹枝上蘸着的水灑在老鬼的身上。
這種做法,就是所謂的淨身。
淨身之後,老鬼就從笆斗裡拿出來七彩斑斕的線。
然後將線纏繞在老鬼的腰上。
褲帶用線,按死者年齡,一歲一根線,不得多或少,老鳳凰給老鬼足足纏繞了一百二十根線才結束。
隨後老鳳凰拿來壽鞋,隨手就給老鬼穿壽鞋,穿上之後,就在鞋底用墨汁點上七個點,呈北斗七星狀。
穿戴整齊後,讓老鬼在石牀上躺好,叫"上柳牀"。
腳下襬米或飯一碗,熟蛋一個,碗上插些草杆祭之,免得以後成餓鬼。
做完之後,老鬼就問我:“棺材準備好了沒有?下山,就要裝木,裝木之前,還要下百家灰,這些東西,都要提早準備,不要等下了山在準備,就來不及了。”
裝木,就是下棺材,這邊下棺材,要用十家人燒柴後留下的灰,放入棺材底部, 再鋪上竹, 被子之類的東西。然後就可以將死者放入其中。
棺材底部的四角要墊上紙錢。
我點了點頭,我說:“所有的用度,都準備好了。”
老鳳凰點了點頭,再看一眼老鬼,臉上又恨,又無奈,最後,說了一句無情地話。
“死鬼,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