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偏要帶母親走呢。”凌無雙隱隱皺眉,口氣有些強硬。
聖婆雲雉卻是笑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凌無雙兩手環上胸前,靜靜等着南嶼聖婆的後話,也果真是如她所料,不過少頃便聽得聖婆雲雉道,“不過若是靈兒離開,這重擔總得是有人挑才行。”
欲言又止,話中有話。
“還真是會算計。”
凌無雙笑意冷淡,聰明如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南嶼聖婆在打什麼主意。
“那丫頭你又認爲如何。”南嶼聖婆看着凌無雙,眼神之中透出期待色彩。
雖然她不喜凌昊,但無雙這丫頭真要算起來,也是她南嶼族人,繼承了靈兒的須彌體質,完全是青出於藍強上不止一兩層,而且以這丫頭那精明勁兒,若爲神女,南嶼必定再度崛起,抵禦魔族有望!
聖婆面泛月華輕芒,心中算盤那是打得一陣噼啪響,誰知,凌無雙迴應得那也是一個果斷,直言道,“不如何。”
她對這什麼神女,可沒有興趣。
果斷拒絕之後,凌無雙又不緊不慢地添上一句,“若是母親醒來之後想要離開,無奈如何,我都會力爭到底。”
南嶼聖婆無奈,默默看了凌無雙許久之後,面上笑意逐漸收斂,這才一臉正色地道,“小丫頭,身爲南嶼之人,便有南嶼之人不可推脫的責任,更何況是神女,人活在這世上,每個人總得有心中的信仰。”
雖然對於這聖婆並無什麼好感,但是凌無雙此時也不得不贊同她後面的那句話。
沒錯,人活在這世上,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信仰。
樓君炎看了那一臉沉靜的聖婆雲雉一眼,神色淺淡,莫名地搖了搖頭。
南嶼聖婆對於雲靈是真的疼愛,若是說比自己的生命更爲重要也不爲過的,但和整個南嶼一族安危,大陸時局比起來,所有的又微不足道了,她責任心太過於沉重,這樣的人無疑有一代宗師風範,可有時候也是傷人傷己。
“但是自願而爲,與甘願被脅爲之,卻又是大爲不同!”凌無雙緊隨着聖婆的話開口。
微頓一緩,她的口氣依舊是有些不爽,輕哼着反問道,“即使是願意去做一件事情,但在那之前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比劃兩下,你還會不會樂意去做?”
責任不責任是一回事,強加就是不對。
若是南嶼換一種方式,當初在逐日之巔不是暗中帶走雲靈,而是坦誠相言,大家一同明裡協商對敵之策,凌無雙又怎麼會如此反感,她又豈是真如此斤斤計較,棄天下大局不顧的人?
聖婆身形微微一怔,對於凌無雙那指責的話,也是尋不到更好的言語來反駁,能看得出來她已經是儘量在收斂自己那強硬的態度,“既然這樣,那老身也無話可說。”
無雙這丫頭是個曠世奇才,的確不是誰能掌控的,看來是他們之前失策了。
凌無雙抿脣,轉眸望向滿頭銀絲華髮的聖婆,沉默半晌之後,也不得不緩緩道出一個事實來,“守護天縫,南嶼之於我,的確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母親雲靈是南嶼神女,凌無雙真想要完全撇開關係,她自己也明白是太過牽強,凌無雙更是知道,母親也並不全是被強行逼迫帶回來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南嶼即使許多地方,很多事情都處理得讓人冒火,但歸根究底是爲仁義之師,敢爲整個大陸安寧如此力扛,不惜拼盡一兵一卒,放眼天下如今還有哪個勢力有如此決心?
就此一點,便值得敬重。
“聖婆放心,若以後有什麼無雙可以幫助的地方,我也會竭盡所能。”凌無雙對上聖婆雲雉那探究的眼神,神情淡漠,鄭重承諾。
“呵呵。”聖婆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手杵那黑色的枯木柺杖,緩步踱了踱,口中輕聲的長吁短嘆不斷,“老了,我們是真的老了啊。”
凌無雙和樓君炎眸光相接,同時默契搖了搖頭。
“無雙,咳咳。”
一道攜着輕咳的呼喚打斷了那微有尷尬的氣氛,聽得出聲音很是虛弱。
凌無雙迅速轉頭,望向不遠處靠在紅樓門邊的雲靈,眸光微亮的瞬間又染上一層擔憂色彩,於是快步而去,眨眼的時間便去到母親身邊,“母親,感覺怎麼樣。”
雲靈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那狀態是真的風都能吹倒。
樓君炎也是站起身來,墨色錦繡刺金長袍被海風輕揚而起,在空氣中拂出道道優雅的弧度,緩步朝凌無雙和雲靈的位置邁去。
“沒事。”雲靈卻是笑着搖了搖頭,看上去也是相安無事,溫柔的聲音之中透着母性的慈愛,“沒什麼大礙的,並沒受傷,只是精神力透支,不等幾日便能完全恢復。”
雲靈好歹也是個下品至尊皇者,擁有須彌體質的她,雖然及不上凌無雙這個死變態,但也算得上是天賦卓絕,出類拔萃的天才,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態,還是摸得清楚的。
“嗯。”
凌無雙彎了彎嘴角,露出這幾天來第一個舒心的笑意。
鋪着細碎水晶砂石的地面上,響起柺杖落地噠噠的聲音,隨即聖婆雲雉那蘊含點滴笑意的長喚傳來,聽得出來那是大鬆口氣,“靈兒。”
“聖婆。”雲靈朝來者微笑,雖是虛弱之軀,但依舊體態典雅端莊。
對於聖婆雲雉,雲靈雲雉,雲靈更多的是一種尊敬。
“嗯。”
聖婆打量着雲靈緩緩點頭,心中卻是暗道,無雙這丫頭果真是有點本事。
精神力那般重度透着,換做旁人沉睡少則數月,多則兩三天,即使是靈兒的須彌體質也例外不到哪裡去的,但無雙這小丫頭,竟然能讓靈兒在短短三天不到的時間便清醒過來。
凌無雙扶着雲靈在旁邊的花藤長椅上坐下,一邊道,“等母親你傷完全好了,我們就回去吧,父親整天唸叨,無雙的耳朵都快生繭了。”
玩笑語氣,凌無雙是在試探。
“無雙,娘不能再離開南嶼。”雲靈的迴應在凌無雙的意料之外,卻又彷彿是在情理之中,說完,雲靈垂眸望着自己的腳尖,眸中的憂桑一閃而過,最後被一抹堅韌代替。
凌無雙眼神擦過聖婆雲雉,最後落在母親身上,“爲什麼?”
她有些不解,也知道什麼。
“無雙,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明白。”雲靈緩緩坐下,雖看上去很是虛弱,卻絲毫不減她的絕色之姿,反添一抹動人的柔弱嬌美,只是輕笑着望向自己的寶貝女兒,美眸之中晦澀莫名。
天縫頻繁震動,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若是自己當初不是貪玩,年幼不懂事,不小心掉落到星辰界去,這麼多年延誤了修補天縫結界的時間,現在的情況也不會如此糟糕,這個時候又怎麼能再離開南嶼?
雲靈心中很是自責,雖然如今天縫周圍再度恢復寧靜,但最好自然是常年不斷地維護,讓封印保持在最爲安穩的狀態,這個人不能是自己的女兒,便只能是她。
“放心,之前那情況不會再出現的,天縫現在已經穩定下來。”雲靈眸光柔柔落在女兒身上。
其實最後那原因,纔是最主要的。
雲靈身爲南嶼之人,胸懷大陸局面是沒錯,但身爲一個母親,她更愛的是自己的孩子,身爲須彌體質的雲靈如何會不知道女兒凌無雙體質的特殊?南嶼聖婆也是有所察覺。
當初在逐日之巔,雲靈本是不想離開,但卻驚聞天縫頻繁震動,她自責擔憂沒錯,但最爲主要的是,若是這份苦自己不去承擔,要被南嶼強制帶回的,就是凌無雙!
是才,她是被迫,也是自願回南嶼,如今亦是。
凌無雙看着母親沉默許久後,才蠕了蠕脣瓣,試探性地道,“那母親你就不想見老爹?”
雲靈虛弱的身板幾乎當即一怔,那捲長的睫毛輕垂凝視着腳邊一處,似乎在出神,但只是少頃,她便默默地無聲搖頭,那幾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一輩子,太過於奢望。
不知道昊哥現在如何,她那日讓他離開的話,肯定是讓他傷心了吧。
“凌昊!”
雲靈還未來得及說話,耳邊便響起聖婆那帶着惱意的輕哼,同時也伴隨着一道柺杖遁地的悶響,驟然打斷雲靈那飄飛想念的思緒。
凌無雙皺眉,直接便轉頭道,“怎麼?聖婆是有什麼不滿。”
“不滿?”聖婆雲雉冷哼。
豈止是不滿,若不是靈兒苦苦相求,早在逐日之巔她就要凌昊那小子的命,不知輕重與她南嶼神女結爲夫婦便罷,更是因爲他,靈兒才沉睡十幾年,險些命喪黃泉,她如何不怒?
只要有她雲雉在一天,那小子就休想再見靈兒一面!
見得這般情形,雲靈苦笑不已,卻是暗自朝女兒搖了搖頭,示意那正欲要開口的凌無雙不要和聖婆爭執,自己緩緩站起身來,輕笑道,“婆婆,靈兒哪兒也不去,就在南嶼陪你。”
雲靈雖年紀已是三十出頭,但身段嬌小可人,除了眉宇之間那股成熟風韻之外,容顏更是仿若妙齡少女,此時難得如此哄人,聖婆那滿肚子火焰當即便消除大半。
“你啊。”聖婆露出無奈表情。
這靈兒,也真是讓她操碎了心。
其實,十幾年前,這所謂的南嶼聖婆除了輩分年紀大之外,髮絲只是略夾銀白,亦和她的容顏相配,但如今那緊緊盤在腦後的長髮,儼然已是枯槁華白,是十幾年來日日夜夜憂心雲靈所致。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是折磨人。
凌無雙齜牙,也是滿肚子的火焰在那裡憋着,不能吐出來,但又實在是咽不下去,那瓷白的面頰之上頓時便淬上了一層淺淺的粉色,最後她不想母親夾在中間爲難,便就只能咬牙忍了。
樓君炎啞聲一笑,健臂勾了勾凌無雙的腰肢。
凌無雙順勢便靠入樓君炎懷中,面頰捂在他的溫熱微涼交織的胸膛之上,抓狂不已,悶聲嘀咕道,“真是個老古董。”
她以爲那雲木塵那老頭兒就夠讓人抓狂的了,沒想到這聖婆更甚,難道她就看不出那,母親現在根本就是一點都不開心?爲什麼就不用選擇那個皆大歡喜的路呢?
“待等等看罷。”樓君炎脣瓣靠在凌無雙耳際,微不可查的輕聲喃呢一語。
有時候,時間自然便會帶來轉機。
雲靈和聖婆雲雉說話的時候,眸光卻是若有若無地留意着凌無雙那邊,見此不由得暗自欣慰一笑,更爲堅定自己的決定,只要女兒能開心,她便安好。
“靈丫頭,無雙。”雲木塵豁然的笑言傳來。
凌無雙從樓君炎懷中冒出頭來,正身站定,頭也不回地道,“真是熱鬧。”
算是都到齊了,不過她倒是也想聽聽,這老頭兒想要說些什麼。
從天縫過來的這幾日時間,雲木塵便一直圍着凌無雙轉,那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卻是被凌無雙以要急着爲母親治傷,沒時間操心爲理由擋開了,此時瞅那老頭兒滿面笑意的情形,像是總算是找到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