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世界如鏡面一樣破碎。
張帆的身影仍然盤坐,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變化,彷彿漠不關心,心裡沒有一絲波動。
“咚,恭喜玩家‘從頭再來’,您通過了火神的考驗,由於不必是《勇者》中第一個打破真實幻境的玩家,這一輝煌的事蹟將永遠地載入《勇者》史冊。是否公佈您的姓名,用以接受世人的讚頌?”
“咚,恭喜玩家‘從頭再來’,您第一個打破真實幻境,獲得系統的獎勵:5金幣、5屬性點、1技能點、1幸運點和《勇者》內各種族聲望提升500。”
聽到這優美的聲音,張帆心頭一顫:“前世,就是栽在這上頭。”
沒錯,他記得十分清楚,自己就是被這兩道提示拉入了真實的幻境。這不是系統的獎勵,而是催命的毒藥,如果你以爲真的就這麼簡單地獲得了系統的獎勵,那就大錯特錯了。火神的寶藏,不是那麼好拿的。
這兩道提示,依然是幻象!
要說真實幻境中什麼最可怕,於張帆而言,這幻象纔是最可怕的,因爲誰都想不到這幻境裡竟然能僞造出系統的聲音,而且還能按照系統的習慣,形成這麼嚴謹的提示,連最聰明最有智慧的人都難以區分它們的真假,很輕易便會陷入其中。
更可怕的是,這幻境裡同樣能僞造出現實中的一切。
當你以爲你已經通關,獲得火神寶藏,回到了現實,實際上你依然處於幻境中。當你以爲自己已經過完了一生,實際上依然停留在遊戲幻境中的某一刻。
這難道還不可怕嗎?
“很可怕嗎?”聽着系統的聲音,張帆卻漠然以對。
再經歷一次,他卻反而平靜下來,什麼都不去想了。
心靜則無求,無求則不懼,比起進入幻境之前的時候,他心裡反而更平靜、踏實。
時間緩緩地流逝,張帆盤坐在地,眼睛再度閉上,看樣子,像要坐到地老天荒,坐到時間的盡頭。連張帆自己都沒有算過自己已經坐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輩子。哪怕已經飢餓難耐,飢腸轆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沒多久,系統那優雅動人的聲音又響起了。
“咚,恭喜玩家‘從頭再來’,您打破了真實幻境。”
這次倒是很短,也沒有提示什麼獎勵。
然而張帆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穩穩地盤坐着,好像已經與大地連成一體,不可動搖。
……
另一邊,白鵬遇到了與張帆一樣的情況。
只是白鵬並沒有見到‘火神殘魂’,而是與一大羣強大的怪物戰鬥,小紅已經用完了,遍體鱗傷,力氣近乎耗盡,在生命剩下約莫四分之一,也就是300的時候,怪物終於被他殺光,他氣喘吁吁,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他沒有等來怪物,卻等來了系統的獎勵。
系統的獎勵,與張帆所遇到的沒什麼不同,只是換了個名字。
好在他時刻謹記張帆的提醒,沒有輕易相信,並選擇了繼續等待。
沒多久,更多的怪物降臨,它們的等級更高、數量更多,頃刻間,白鵬便被淹沒在怪物的海洋裡,“這麼變態的幻境,誰能通過?”白鵬暗罵一聲,在怪物海洋裡打得不亦樂乎,已經分辨不出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終於,他耗光了生命,敗在了怪物手裡。
旋即他又收到系統提示:“咚,您已死亡,若十分鐘內無牧師復活,您將被扣除當前級別升級所需經驗的80%。”
十分鐘後,他出現在了復活點,望着流沙城荒漠古鎮的方向,他握了握拳:“小帆,小沫,你們一定要通過考驗。”
其實當他和第一隻怪物戰鬥開始,就已經註定輸了。
……
趙波波迷茫地看着四周的怪物,嚥了一口唾沫。
那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嘴角滴答着綠液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分佈在四周,虎視眈眈。
面對這麼多的怪物,趙波波真想哭爹罵娘了,他突然很後悔,爲什麼不去捉一隻寵物,哪怕這隻寵物很普通,級別很低,也總比現在孤立無援的境況更強吧?感受到這些怪物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心裡都要哭了,“要怪只能怪我太喜歡出風頭了,一隻普通的寵物,根本滿足不了我的胃口。”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開始自我反思,只是這時候再反思,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這些怪物太逼真了,與真實的存在根本沒有區別。
如果你把它當真,那麼它們就比真的更真。
毫無疑問,儘管趙波波不斷地恢復着自己的生命,可依舊被怪物凌虐而死。
“咚,您已死亡,若十分鐘內無牧師復活,您將被扣除當前級別升級所需經驗的80%。”
“你妹啊,我自己就是牧師,還是牧師的老大—墮天使牧師。”趙波波心裡忍不住把系統罵了千萬遍,這句提示該不會是系統故意這麼說的吧,目的就是爲了寒磣自己。
十分鐘後,趙波波同樣出現在了復活點復活。
他心裡爲張帆祈禱:“小帆帆啊,胖子啊,你們一定要通過考驗,哥的下半身、啊呸、是下半生,哥的下半生全靠你們了。”
兩人全都忘記了張帆曾經說過的話—在這幻境裡,任何存在都是假的,甚至包括系統的提示。
他們自以爲考驗失敗,以爲回到了復活點,然而這些會是真的嗎?
真實幻境中,張帆鬍鬚拉碴,身上鋪着一層塵灰。
“三個月?抑或三年?”他心裡對時間已經沒有概念了,只知道自己坐了很久,久到他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久到他渾身骨頭彷彿都生鏽了。
不過相對於前世所經歷的那三個月,這段時間倒是輕輕鬆鬆就度過了。
經歷過無盡的痛苦和折磨,到頭來纔會發現,原來平平淡淡也是一種幸福。
滴水穿石,繩鋸木斷。
時間最是能考驗一個人的耐心,只有耐得住寂寞,纔有可能成爲一個頂尖高手。頂尖高手未必都是寂寞的,但卻必然可以忍受寂寞,可以與寂寞相伴,正如一句古老的話語:“沒有了寂寞,誰來陪我?”
他盤坐着,如亙古流傳的雕塑穩立於此,不動如山。
漸漸地……
張帆頭上的長髮自然捲起,一頭飄逸的長髮變得油膩而髒亂,發尖泛白,皮膚皺起,形容枯槁。
不知何時,他長髮全白,卷在一起,地上也脫落了一地的髮絲。
他的皮膚,滿是皺紋,跟老樹皮一樣。他的眉毛、鬍鬚也全都白如冬雪。
誰也不知道幻境裡過去了多久,連張帆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至於多久,他也沒有個具體的概念。
“帆哥。”一道清脆的充滿了憂慮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以至於張帆不禁睜開了眼睛,進入視線的則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
女子氣質溫和、嫺靜,身上還散發着一股無形的貴氣,如果放在古代,必然是大家閨秀,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明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水汪汪的,惹人憐愛。一身緊身裙袍把她那近乎完美的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不算很漂亮,但氣質卻勝過千萬人。
唯一的瑕疵是她右臉上一塊紅色胎記,約莫半個巴掌大,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如果沒有這塊胎記,或許她真算得上一個美女,就算比不上凌雪等人,也不輸太多。
張帆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沙啞、蒼老:“靈兒。”平靜中帶着幾許激動和思念。
“哥哥。”小妹張曉玲那青春活力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旁邊。
“小妹。”張帆把視線移到她身上,定定地看着她。
接下來數道身影出現在四周。
張國強、陳寶蓮:“孩子。”
白鵬、趙波波:“好兄弟。”
常悅:“木頭。”
張帆沉默許久,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團聚,他甚至開口說:“爸,媽,你們看,這就是你們的兒媳婦。”他用愛憐的目光投向最先出現的溫柔女子,此時她臉上露出一抹害羞。而張國強和陳寶蓮則是一臉驚喜,慈愛地看着那女子。
常悅臉色有些蒼白,神色複雜。
許久,他看着衆人,卻是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雖然都是假的,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幸福。散去吧。”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無蹤。
只是下一刻,更多人出現在他身前。
楊道立、摩多鎮天、摩多朱雀、摩多白虎、諸神的黃昏、動力車、罪孽深重、司空葉、血月、單戀一支花、17人1號、乸英、秦嵐風、香香公主、白蓮花等等,甚至連舒夢娜都出現在了這裡。
張帆很平靜,他目光投向虛空,彷彿穿越了時空,看到了時空的盡頭:“我心如頑石,情似鐵,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他每說一個字,四周的人,便破碎一分。
“時間雖長,磨平了我的棱角,卻磨不掉我心中的磐石。”
四周的人已經化爲了虛影。
“火神,如果你有過我這樣離奇的經歷,也許你就能明白了。”
虛影,隨風而散,沒留下絲毫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