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夏北和胭脂出了門，散着步向御劍天行會館走去。
夕陽已經落下了，天色昏暗，小區的路燈亮了起來。如今已近秋末，秋老虎走了，氣溫漸漸變涼。晝夜溫差開始變大。而天南星每到這個季節，一入夜，野外便會出現恐怖的塵暴。雖然有環境系統的過濾，有維生系統的保護，但人們還是能夠明顯地感受到空氣的渾濁。
這還是在地面。若是在地下世界的話，環境就更加惡劣了。
當然，若是有錢，能去到太空城的上層世界生活的話，你就會發現，那裡一年四季都風景如畫，空氣清新。你所付出的每一個星分，都能讓你從享受中感受到價值。
夏北和胭脂對十一區都很熟悉。
以兩人往日的經驗，通常到了這個時候，街上都不會有什麼人。除了晚歸的人們帶着口罩，或用圍巾捂住口鼻，行色匆匆之外，街道上便是一片冷清。
只有老舊的情節機器人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永不停歇地清掃着街道。只有間或一輛警車無聲無息地閃着燈，從路上緩緩駛過，紅黃相間的燈光，愈發使得夜色沉寂而幽深。
可今天的街道上，卻到處都是人。
顯然，鴻鯤集團的破產倒閉，就像一場地震，席捲了整個世界。不光是十一區，也不光是天安市……新聞中，整個銀河共和國數十個移民星球，盡皆如此！
畢竟，那可是擁有數億員工，橫跨數十個行業，牽連到幾十億人口飯碗的超級企業啊。
它這麼一倒，每一個星球，每一座城市，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人本是羣體動物。
到了這種時刻，大家最本能的動作就是抱團。除了一些因對緊急情況的企業公司，立刻召回員工開會和加班之外，剩下的人，也都不願意獨自呆在家裡。
跟這件事有關係的人，跟同命相憐的人們互相討論幾句，或彼此安慰，心裡總歸好過一點。而沒關係的人，也多少喜歡湊個熱鬧。
況且，又有多少人沒關係呢？
共和國的經濟每況愈下，世道蕭條得讓人根本看不到未來。如今，就連一向被認爲是共和國的親兒子，是國家基礎支柱的三大超級企業之一都倒掉了，那意味着什麼？
那意味着局勢已經失控了！就連苦苦支撐的政閣，都已經再撐不起了。
就像一個人懸在懸崖上，就只靠自己的手指扣着巖壁的一點縫隙……若非實在已經支持不住了，他會放手，會任由自己以這種自由落體的姿勢向深淵墜落？
別說總統府，國會那些上層精英，就連普通人都知道，這是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第一個倒下的，哪怕是最小的一塊，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都很恐怖，更何況，如今倒下的是鴻鯤集團這樣的龐然大物？
風暴必然是會擴散的。
現在表面看上去沒有牽連的人，誰知道過一段時間，會不會因爲某種拐彎抹角的原因，而丟掉自己的飯碗？
走在憂心忡忡的人羣中，夏北和胭脂聽不清人們七嘴八舌地交談着什麼，哭訴着什麼，爭吵着什麼，但觸目所及，就只是一片愁雲慘霧。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走在小區的街道上，而像是走在一場兵敗之後，傷兵聚集的軍營裡。心情灰暗而壓抑。
在經過一團人羣的時候，夏北的腳步微微頓了一頓。
七八個老人聚集在一起，一個老婦人正哭訴着什麼，大意似乎是她的兒子和媳婦都在鴻鯤集團工作，全家都指着這份工作過活。因爲工作繁忙，生活負擔和壓力重，媳婦都快四十了還沒要孩子。前段時間纔剛剛懷上，全家都下了決心一定要這個孩子，大不了日子再過緊一點。
可如今……
“怎麼了？”胭脂拉着夏北的手，很敏銳地差距到了他的情緒。
“沒什麼。”夏北搖了搖頭，沉默地跟上了胭脂的步伐。
遠處，御劍天行會館的霓虹燈亮着，在這一片昏暗之中，是唯一的光明。而它所代表的那個世界，也遠在另一個時空，和這個世界所隔離。
那裡，有明媚的陽光。
……
……
很快，夏北和胭脂就已經到了御劍天行會館。
穿過會館前的停車場空地，還沒進門，兩人的目光就被停車場上一排熟悉的機車吸引了。
“是……”胭脂驚喜地看向夏北。
夏北笑了起來。
一直以來，龍虎風馳中，對天行的態度就只有胭脂剃頭挑子一頭熱。無論是以前的石龍，還是山貓，小刀他們，都不怎麼熱衷。這次買下了夢寐以求的修車廠，在他看來只怕更沒有興趣和時間上天行了。
可沒想到，這幫傢伙這麼可愛。
一想到他們想給胭脂驚喜，卻又矜持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好笑……這幫傢伙，還玩驚喜這麼老套……呃……夏北摸摸鼻子道：“走吧，估計他們都在等你呢。”
“嗯。”胭脂點了點頭，眼睛亮晶晶的，之前感覺有些壓抑的情緒也變得輕快不少。
走進會館，夏北發現這裡比自己上一次來更熱鬧了許多。
中央的公共傳送區裡，三十條公共傳送艙通道，開了至少一半。往來天行世界的玩家絡繹不絕。而左邊的咖啡廳和餐廳，也都坐滿了人。
因爲鴻鯤集團倒閉的消息，因此，很多玩家此刻正圍在電視屏幕旁關注着鴻鯤集團的新聞。雖然氣氛同樣凝重，但和外面的愁雲慘霧比起來還算平靜。
最主要的變化是大廳右側的公會區和戰隊區。
這片區域，是一處有着透明的玻璃穹頂，鋼製結構，宛若體育館一般高大而空曠的空間，上一次夏北來的時候，這裡還空空蕩蕩。偌大的建築裡，只劃分了不同公會的區域，擺上了辦公桌和一些諸如戰術推演臺，直播虛擬光幕等設施，還沒有接受公會的申請入駐。
不過今天，至少有一大半的公會區都已經有了主人。
放眼望去，一塊塊由不同顏色的木質地板以及玻璃隔牆組成的公會區，掛上了不同公會的牌子。玩家們聚集在各自的公會區裡，或開會商量着什麼，或在推演臺上指指點點，或大聲爭吵着。
還有一些沒有加入公會的玩家，正在走道上東家看看，西家瞅瞅。而每當這個時候，這些公會就有專人出現，負責接待和介紹。彼此之間的火藥味，看起來就像是自由市場搶生意一般。
當然，他們爭奪的目標針對的都是有實力的玩家，一些新玩家通常都不怎麼被搭理。
對於這樣的景象，無論是夏北還是胭脂都不陌生。
在這個時代，大部分人的天行之路都是從天行會館開始的。胭脂就不用說了，即便是夏北以前從不上天行，平常只要一有空，也都會去天行會館消遣。會館裡舉行的比賽，公會之間的爭奪，以及聚集的大量玩家之間流通的消息和故事，就是他最感興趣的東西。
從本質上來說，這些遍佈銀河共和國每一個角落的天行會館，纔是銀河天行的根基。
如果沒有這些會館，沒有這些普通玩家，銀河天行不過是一座空空蕩蕩的世界，那些職業俱樂部也不過是無根之萍而已。
而在夏北眼中，每一個天行會館都是一個江湖。
這些在會館裡駐紮的公會，就像是武俠世界的一個個門派。爲了壓倒其他的門派，爲了爭奪盟主之位，往往大打出手，甚至無所不用其極。
通常來說，一個開設時間比較長的會館，內部格局相對穩定。由一個超強公會坐鎮，四周圍繞着一幫小弟。老大吃肉，小弟喝湯，若有外敵挑釁入侵就齊心協力共同禦敵。
而最混亂，矛盾衝突最尖銳的時期，就是一家會館剛剛開張營業，還沒有決定出首席駐館公會的這段時期。各大公會不光拼命招人，拼命擴充實力，而且還玩合縱連橫，挑撥離間，乃至無間道一類的把戲。
隨便梳理一家會館的駐館公會爭奪史，都能找到無數光怪陸離，讓人瞠目結舌的故事，寫一部長篇。
顯然，現在這家【御劍天行會館】就正處於這個階段。一走進會館，夏北和胭脂就感受到了公會區瀰漫的一股濃重的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