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晴雨邊界(四)

精衛蘿莉落在了地上。那霧氣長槍上繚繞着一圈又一圈詭異的淡白氣流,干擾了空氣,天上的雨落下來時,都似自覺地繞開了精衛蘿莉與她的長槍,才繼續往大地上落去。

那長槍上釋放着無比乖戾兇殘的氣息,令人都不由自主地心中驚懼。韓越身周的壓力被這兇戾氣息一點一點抵消散去,他漸漸能夠轉頭,眼睛注視着霧色的長槍槍尖,心中忽然恍然——這精衛的形態一直是由這蘿莉和那隻化爲長槍的霧氣大鳥所成,蘿莉乃是傳說裡精衛被淹死前的身體,而那霧氣鳥則是淹死後所成,那麼,蘿莉就是精衛孩童時期的天真純淨,而霧氣鳥,則有着死亡所帶給精衛的一切怨恨和乖戾。

而現在,那隻霧氣鳥用自己的生命意識爲代價,凝聚出了一柄充滿着它的怨氣的長槍。

這柄長槍的恐怖,單從它散發出來的充斥了天地的氣息,就能令人心懼。

韓越輕鬆下來,長長吁了口氣。現在這霧氣鳥該是消失了吧,否則那蘿莉不會這麼悲傷鬱怒,只希望她能把楊瞳制住,也免那三個傢伙傷了……他暗自想着,忽然一怔,撇起嘴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驅散腦中胡思亂想,去看山腳下的狀況。

“咿呀——”

霧氣長槍突然刺出,卻彷彿帶起了那已經消失的霧氣鳥的鳴啼,在空氣裡流轉帶起迴音,震懾人心。

韓越受這叫聲影響,恍惚一瞬,再把綠幽幽的雙眼定睛去看時,那蘿莉已然握着霧氣的槍尾,將槍尖送至楊瞳胸口。

楊瞳猛將身子後撤半步,雙手交叉身前,錯開槍尖,於槍桿之下將其一架,身子一矮,雙手上拖,便將長槍架過頭頂。繼而他胳膊手腕翻轉,拿住槍桿,挨擦着就往蘿莉身前一衝一紮步,手刀帶起幽幽白芒,砍向蘿莉。

那霧氣長槍驀然一顫,楊瞳握着長槍的手頓時受了震盪,這震盪似極其厲害,令他大受影響,就見他渾身一顫,急忙鬆開了手,遠遠跳開。

蘿莉也頓時止住動作,雙手握槍,直指楊瞳。

“終究不過是個小小怨靈而已。”楊瞳鬆了鬆手臂,搖頭輕笑,“那霧色的長槍雖然靈異厲害,但這精衛,終究不會使用。”

韓越聽楊瞳說話,不由皺眉,他轉眼去瞧衆人,卻只見靳隨雲、陳笑語、樑棟、王伯炎與楊瞳那兩個手下都只看着精衛與楊瞳,神色凝重緊張,而姚聽寒緊閉雙眼,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咿呀——”

精衛再次出槍,但她卻非刺出,而是將那長槍當棍子一般,狠狠朝着楊瞳掄了過去。

長槍速度極快,成了一條霧色殘影。伴隨着似霧氣鳥般的鳴啼之聲,那長槍劃破空氣所發出的銳鳴同樣刺人耳朵。

然而楊瞳絲毫不懼,輕輕鬆鬆躍起,從那霧色殘影之上躲了過去:“這樣的速度,比剛纔的刺擊還要不如,怎麼能攻擊到我?”

精衛似來了火氣,長槍掄成殘影,不住往楊瞳身上招呼。楊瞳躲閃連連,終於覷見機會,於那精衛將長槍掄死之時,一躍而上,頃刻便至精衛身前。

“懾!”

楊瞳一聲沉喝,便見精衛身形猛地一頓。

“糟糕!”韓越心頭咯噔一跳。這蘿莉定是中了楊瞳施放出的壓力。

眼見楊瞳伸出冒着白色光芒的手指,就要趁着這當頭點在精衛蘿莉的額頭,忽然天地裡閃出一道刺人眼睛的白,晃白了整個世界。

楊瞳突然收回手指,仰面看天,一雙瞳孔驀地瞪圓。

壓力頓時從蒼穹之上傾瀉下來,便是從精衛長槍裡散發而出的兇戾之氣,都難以抵消。

韓越這時才注意到,姚聽寒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她的胳膊高高舉起,雲層在她的氣流操控下轟然相撞,一道閃電撕裂滿是濛濛之雨的天空,朝着楊瞳直直劈落。

楊瞳顯然比韓越注意得早,他的異能發出,那閃電都似靜止了一下。

便是這一下間,一道黑色細線忽然出現在楊瞳頭頂丈許遠處,直直斜向下畫出,延伸至地面。

閃電頓時擊中黑色細線,卻剎那間全被細線牽引走了,一路沿着斜直的線路劈入地面,消失無蹤。

韓越訝然,忽一轉頭,便見馬良站立一側,轉動着手中毛筆,笑眯眯地盯着姚聽寒。

轟隆隆隆隆——

雷聲滾滾而來,響至一半,卻突然消失不見。韓越便見靳隨雲耳中流出鮮血,而楊瞳耳中,卻有黑色墨汁也似的液體冒出。

楊瞳轉頭看了眼陳笑語,卻對着馬良搖首嘆息,“馬良,你本不用這樣幫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耳朵也已受了傷,但是聽力還是無礙的。你卻不同了。”馬良卻擺了擺手,大聲道:“社長不用多說,我現在聽不見了。”

便是這兩下之間,精衛已抽身後退,蹦在高空裡。

“咿呀——”

韓越就聽那霧色長槍又是一聲鳴啼。他尋聲去看,卻見精衛將那長槍撇得彎成弓形,一股凜冽之氣油然而生。

“嗯?”楊瞳皺了皺眉,錯開腳步,仰頭盯着精衛。然而他卻分心兩用,韓越只覺身心俱是一沉,已然明白楊瞳壓力襲至。韓越轉着眼珠去看姚聽寒一衆人,卻見他們如自己一般,都已動彈不得,顯然是楊瞳的防範措施,怕他們再次搗亂。

嗡——

精衛手上一鬆,霧色長槍頓時脫手而出,在大雨天空裡化作一道殘影,驟然飆射向楊瞳,氣勢無可阻擋。

“懾!”

楊瞳立時使出異能,就見那殘影稍微一頓。

便是這一頓之間,韓越就見馬良將手中毛筆擲出,墨色的筆鋒在在精衛與楊瞳之間打着轉,墨跡染滿了天空。

殘影撞擊在墨跡之上,頓時被反彈回去。

精衛踏空一躍,驀地出現在殘影反彈而去的方向上,接住霧色長槍,藉着慣性轉圈一掄。那長槍再次化爲殘影,在大雨裡劃過弧線,卻朝馬良飛了過去。

“懾!”

楊瞳再次全力使用異能。殘影一頓

然而馬良毛筆不在手中,這一頓間,他閃身而避,卻終難避過,那殘影撞在他的身上,頓時一道鮮紅血線刺入已然變作濛濛細雨的天空之中。馬良轟然倒地,濺起一地泥水。霧色長槍所化殘影飛回天空。

他這一落,卻落在了莫守香身邊,苦笑道:“幸好你使我浮空移動,讓我免被那霧色槍刺中要害,謝謝了。”他身上傷口處鮮血汩汩而出,混進泥土裡,使泥土帶上怪異之色。

“廢什麼話。”莫守香卻皺着眉,“現在糟糕了,可有得忙了。”她目光所去,卻是長槍返回的方向。

韓越也正遠看着那霧色的殘影,心中震驚,原來這長槍竟然可以這麼使,真是詭異無比!或許那長槍是霧氣鳥所化,與這蘿莉心有靈犀,才能這麼使用的吧……不過她突然之間就悟通這長槍的使用方法,真是不可思議……

就見那蘿莉再一次抓住了長槍,轉身掄動,殘影攻向楊瞳。楊瞳使用異能,殘影一頓間,藉着莫守香異能,卻恰恰躲了過去。

那長槍回空,再一次經由蘿莉之手,殘影擊出。一時情況焦灼難解。精衛長槍不時攻向莫守香,而莫守香的異能提速,橫空閃避,卻總能恰巧躲將過去,而長槍攻至楊瞳身上,楊瞳本身身手就比馬良高上不少,再加上莫守香之助,也是每回堪堪躲閃。

但是這樣的情況終究不能長久。

便是韓越都能看得出來,那霧色長槍在精衛蘿莉手上一次一次飛出,氣勢一次比一次凌厲,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速度也一次比一次快,到後來竟直如閃電。而楊瞳三人,受那蘿莉凌厲攻勢的壓迫,卻只能不住地躲閃,力量一點一點消耗,卻反擊不得,收手不得,到後來逐漸吃力。

終於,精衛蘿莉再一次將長槍掄出,長槍化作殘影,剎那間擊中莫守香。

鮮血噴涌雨中,莫守香轟然倒地。

“咿呀——”

霧色長槍似飽飲了鮮血,發出一聲似頗暢快的鳴啼,竟沒有返回高空裡,二十朝着楊瞳突然飆射過去。

楊瞳一時不備,又沒了莫守香相助,終於躲閃不及,殘影撞擊其身,帶起一股鮮血,倒在地上。

“呀!”樑棟一聲驚叫。原來那霧色長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恰好打在楊瞳所持的玉淨瓶之上,玉淨瓶翻滾落出,骨碌碌滾在泥地裡。

一衆人包括韓越和霧氣蘿莉,都把目光投向了那骨碌碌滾動不止的玉淨瓶。

殘影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落在蘿莉手裡,蘿莉落地,便要朝玉淨瓶走去,手中霧色長槍卻指着楊瞳,絲毫不肯放鬆戒備。

姚聽寒驀然發動,剎那間奔至玉淨瓶身邊,彎腰將瓶子拾起。

一衆人都是訝然失措。

蘿莉精衛霧氣身子猛地一顫,手中霧色長槍一抖,卻沒有擊出,只伸出另一隻手,撲向姚聽寒,欲要奪瓶。

就見姚聽寒飛身而起,閃過那蘿莉的撲擊,俯視楊瞳,嘆道:“你輸了,玉淨瓶是我的,你別再來追我了。”

韓越站在石崖之上,就見姚聽寒忽然向她看了過來,黑白視線裡隔着雨簾,他竟也能看得起姚聽寒的眸子,那眸子情感,複雜莫名,他看不明白。

那精衛舉起霧色長槍,朝天空裡的姚聽寒刺去。

姚聽寒終於不再看韓越,猛地一閃,避開精衛,朝着發鳩山外飛去。

那精衛收回長槍,飛奔追上,不一時便與姚聽寒一同消失眼際。

靳隨雲、陳笑語、樑棟和王伯炎深深朝着韓越處看了一眼,卻看也不看楊瞳三人,急急忙忙朝着陰間那輛破爛桑坦納奔去。

韓越舉傘站在石崖之上,心情複雜無比。

“呵……”他突然聽到楊瞳說話,“這五個人終究還是記念咱們當年的情分。他們能把精衛引走,救了咱們,咱們卻要對他們下死手。咱們吶……不如他們。”

“是啊,不如他們。”莫守香嘆了口氣,馬良卻耳朵受傷,聽不到楊瞳說話,沒有應聲。兩個人躺在泥土之中,望着濛濛蒼穹,任由雨水落在臉色。

“喂。”楊瞳突然轉頭,看着韓越,“那邊的小子,我們忽略了你,還真是不該呢。”

韓越撇了撇嘴,沒有說話,就聽楊瞳又說:“你可真是厲害,那精衛,都快被你當成召喚物了。”

韓越依舊沉默。

雨突然又小了,細濛濛地落,本來嘈雜的雨聲變得幾不可聞。

忽聽楊瞳又說:“你爲什麼不去追聽寒他們呢?精衛可是你召喚出來的,如果他們收拾不過,或許還要靠你呢。”

韓越頓時一怔,猶豫良久,終於一咬牙,棄了手中雨傘,跳下石崖,朝着山下大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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