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舊貨市場,北京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歷來以舊貨和古董交易聞名大江南北。每逢週末,著名的鬼市開張,凌晨不到三點開市,天一亮就散。往來北方各地的古董販子專門挑這個時候交易,黑燈瞎火,玩兒的就是鑑別古董這份兒眼力。所謂鬼市,就指開市時間是隻有鬼魂出沒的深夜。
週日上午十點,蕭偉揹着一個巨大的蛇皮包,拉着高陽走進舊貨市場旁一家茶樓。進門時高陽注意到,茶樓門口寫着四個大字:“瘸三酒樓”,高陽點了點頭,心想這名兒起的不錯,俗中帶雅。
茶樓內熱鬧非凡,坐滿剛剛淘換完東西,一臉洋洋得意的古董迷。大夥兒一邊喝茶,一邊吹噓着自己的眼力,互相品評對方手裡的東西。
一個領班模樣的人見兩人進來,遠遠迎了過來,看清楚是蕭偉,一愣,道:“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小偉啊,有日子沒見了,怎麼着,不是聽說你金盆洗手,娶媳婦了麼?”
蕭偉咧咧嘴,道:“我說你怎麼一上來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又離了!”那領班道:“喲,怎麼又離了,這是哪兒話兒說的!”蕭偉顯然有些不耐煩,道:“我說你有完沒完啊?玩兒膩了,踹了!”高陽聽了蕭偉這話,神色一變。
那領班趕緊陪笑:“是哥的錯,是哥的錯!怎麼着,今兒個過來是?”蕭偉道:“我來找三哥,三哥在麼?”領班顯得很殷勤:“在在,我給您叫去,哥兒倆先這邊坐!”把兩人引到大堂角落一張桌子,忙不迭去叫人。轉身那一霎,高陽注意到那領班背向自己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使本來很和藹的臉上,顯得有幾分猙獰。問道:“這人是誰?”
蕭偉大喇喇坐到沙發上,把手中蛇皮包放在兩腳之間,道:“他啊,‘刀疤’,三哥手下一崔本兒!”高陽點了點頭,又問:“我們今天見的,就是那個三哥?”蕭偉道:“對,外號瘸三,潘家園這一帶大拿。不過他一般不做古董生意,只是有事兒的時候幫別人掌個眼(注1.)兒什麼的。這茶樓就是他開的,大家有拿不準的東西,就到這兒找他幫忙。三哥這人不錯,值得一交!”高陽點了點頭:“原來不是挖金礦的,是賣水的。”
肖凡一愣,問道:“什麼賣水的?”高陽正要解釋,瘸三已經一瘸一拐走了過來。高陽暗自打量來人,只見這瘸三三十來歲年紀,瘦小精幹,理着一個見棱見角的板寸。
蕭偉站起身來,很親熱的與瘸三打着招呼。瘸三使勁兒拍了拍蕭偉肩膀:“小偉啊,有日子沒見了,最近哪兒發財呢?”蕭偉一笑,道:“發什麼財啊,瞎混!”瘸三點了點頭,老練地打量了打量蕭偉一旁的高陽,問道:“這位是?”
蕭偉道:“這是我發小兒,高陽,有學問的人,大記者!”瘸三顯得很親熱:“來,坐,坐,哥倆喝什麼茶?我這兒剛到了一批上好的鐵觀音!”
兩人坐下,蕭偉擺了擺手,道:“不麻煩了,我今兒個過來,是有個事兒找您幫忙。手裡有件兒東西,想讓三哥幫我掌個眼兒。”瘸三笑道:“小偉什麼時候也做起古董生意了?”蕭偉呵呵一笑,道:“我哪兒有錢倒騰古董啊,我也就是瞎混,呵呵……”
蕭偉彎腰去摸地上蛇皮袋,‘刀疤’突然急匆匆走過來,蕭偉停住手。‘刀疤’向蕭偉兩人笑笑,低聲對瘸三道:“三哥,劉教授來了,說有件東西想收,有點兒拿不準。”瘸三點了點頭,道:“讓就他們過來坐吧!”
‘刀疤’看了看一旁蕭偉和高陽,沒有動。瘸三一笑,道:“小偉他們又不是外人,去叫吧!”‘刀疤’這才轉身離開,不大會兒工夫,引着兩個中年人走了過來。
爲首的是個胖子,帶着眼鏡,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後面一個身材消瘦,一臉猥瑣狀,看樣子是個外地人。兩人向瘸三打了個招呼,瘸三微微頷首。胖子回身兒道:“把東西拿出來吧!”那瘦子點頭哈腰上前,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裡三層外三層打開,一個巴掌大的銅製香爐擺在了茶几上。
瘦子退了一步,轉頭看了看瘸三的臉色。瘸三大喇喇坐在沙發上,不露聲色,先瞟了瞟一旁的瘦子,這才低頭觀察面前的香爐。胖瘦兩人都緊張地觀察着瘸三的神色。
只看了兩眼,瘸三伸手拿起香爐,高陽注意到,他並沒有拿離自己最近那條腿,而是掏到後面,拿起最後面那條腿。瘸三又看了看身邊的瘦子。
瘦子似乎有些緊張,瘸三把香爐放回桌上,問道:“開多少?”瘦子把袖子伸過去。瘸三擺了擺手:“我不是生意人,不用跟我袖裡乾坤(注2),直說吧!”
瘦子縮回手,陪着笑:“正兒八經的東西,十八萬!”瘸三笑了笑,上下打量了那瘦子幾眼,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根菸。開始似乎無意地用打火機敲擊香爐那條後爪,隨着瘸三的敲擊,香爐一點一點向桌邊移動着。
瘸三道:“三萬五!”瘦子臉上肌肉一顫,道:“那哪兒成啊三哥,這可是真東西啊。”瘸三不理他,繼續敲擊。香爐一點一點向桌邊移動。瘸三再次開口:“三萬!”瘦子神色緊張,道:“三哥,您不是跟兄弟開玩笑吧?”瘸三面無表情,繼續敲擊香爐:“兩萬五!”
香爐已經快從桌上掉下來了。瘦子額頭見汗,又扛了片刻,上前一把抱住香爐,有些哀求地道:“三哥三哥……行了,兩萬五就兩萬五!今兒是遇到高人了,我認載!”
瘸三不理會瘦子,回過身對胖子道:“這價錢,收不收你自己拿主意,反正賺不了多少!”胖子連忙鞠躬:“多謝三哥了,多謝三哥了!”兩人拿起東西,快步離開。
一旁高陽已經看傻了,看着兩人的背影,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瘸三一笑,道:“那小子矇事的!”高陽道:“香爐是假的?”瘸三道:“香爐倒不假,不過宣德爐,最值錢在一個全字上,殘品就值不了錢了!”高陽一愣,問道:“難道這香爐是……”瘸三笑了笑:“這個香爐是做舊的,後腿兒粘過,他以爲別人看不出來,開的是全品的價兒。誰要是十八萬買回去,能賠一底兒掉。”
高陽點了點頭,又問:“那剛纔香爐要是掉下去,摔壞了算誰的?”蕭偉拍了拍高陽肩膀:“哥們兒,要是掉下去,摔壞的肯定是那條殘腿,這不就露餡兒了?三哥是誰啊,想蒙三哥,哪兒有那麼容易!”
瘸三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高陽正色道:“您這門功夫可不是雕蟲小技,古董這行是有大學問的,對了,我是晚報的記者,您要是有空,能不能找時間給您做個採訪?”瘸三微微一笑,道:“好啊,順便也幫我宣傳宣傳我的買賣!”高陽顯得很認真:“成,一定!”
蕭偉拍了拍高陽,笑道:“我說哥們兒,你真就是一個書呆子,採訪都做到這兒來了!”瘸三很寬容地笑了笑:“高陽說的這事兒我看挺好!來吧,咱們談正事兒!”
蕭偉點了點頭,將蛇皮袋抱到桌上,正要去拉拉鍊,瘸三伸手按住,道:“這兒人多!”蕭偉停了手,瘸三伸手把拉鍊拉開一角,把手伸進去,片刻,拿出手,拉好拉鍊,對蕭偉道:“咱們進去談吧!”蕭偉看了看高陽,這邊瘸三已經站起身來。
兩人跟着瘸三進了經理室,蕭偉將包袱放到桌上打開。盒子一取出,高陽注意到瘸三微微皺了皺眉。蕭偉把盒子放到瘸三面前,退到一旁。瘸三低下身,眯起眼睛對着盒子端詳起來。
良久,蕭偉問道:“怎麼樣?”肖高陽伸手拉了拉他。瘸三沒有回答,將盒子托起,又上上下下觀察了一番,這纔將盒子放下,點了點頭,道:“是件兒好東西!”
蕭偉道:“能看出是哪兒來的麼?”瘸三沉吟了片刻,道:“看樣子像是高麗貨!”蕭偉看了看高陽,看來高陽猜測的沒錯。又問:“能看出這個盒子什麼來歷麼,值多少錢?”
瘸三搖了搖頭,道:“這我還說不好,這樣吧,我師父這兩天正好在,讓他老人家幫着看看。”蕭偉一笑:“就三哥這水平,還要師父?”瘸三笑了笑,沒有說話,直接帶着兩人出了茶樓。
潘家園古董市場四周是一大片平房,密密麻麻蜘蛛網一般的衚衕中,住着全國各地倒賣收購舊貨古董的商人。瘸三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帶路,不時與操着各種不同口音的人打着招呼。
轉過幾條衚衕,三人在一個老式四合院前停下,瘸三敲了敲門。不多時,一個保姆模樣的小姑娘開了門。瘸三很恭敬地問道:“師父他老人家在麼?”小保姆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兩進小四合院兒,前堂種着石榴、丁香。保姆引着三人來到後院,一棵參天古槐下襬了一張躺椅,一個看來七十多歲的瘦削老人正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身旁石桌上放着一個紫砂壺。
瘸三帶兩人走上前去,老人沒有睜開眼睛,問道:“是三兒來了吧?”瘸三陪笑上前:“還是師傅厲害,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我。”
老人睜開眼睛,看了看瘸三身後的蕭偉和高陽,又閉上了眼,問道:“這兩位是?”瘸三道:“這是兩個朋友,有件兒東西,想請師父給掌一眼。”老人“恩”了一聲。
瘸三見老人答應,上前將桌上紫砂壺放到一旁,回身給蕭偉使了個眼色。蕭偉從蛇皮包中取出盒子,輕輕放到石桌上。
聽到盒子落到石桌上的沉穩聲音,老人再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石桌上那透着隱隱光芒的盒子,老人混濁的眼光突然一亮,但隨即又恢復常態。
瘸三將老人扶起來,遞過放大鏡。老人伸手推開,對着盒子端詳了一番,然後把手放在盒蓋上,仔細摸着。大約一盞茶工夫,老人擡起手,放在鼻子底下使勁兒聞了聞。
蕭偉與高陽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但誰也沒敢打擾。老人聞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坐回到躺椅上,閉上眼睛。蕭偉有些忍不住了,問道:“老爺子,怎麼樣?”老人不理蕭偉,一幅入定的樣子。蕭偉心裡罵了句娘,張嘴又要問,瘸三擺了擺手。
過了一會兒,老人睜開眼睛,問瘸三道:“東西是誰的?”瘸三指了指蕭偉,道:“就是我這個朋友的,家裡傳下來的。”老人點了點頭,擡眼上下打量蕭偉,蕭偉感到渾身一陣不自在。老人問道:“貴姓?”蕭偉答道:“免貴,姓蕭!”
老人又問:“盒子打開過麼?”蕭偉道:“沒有。”老人躺回到躺椅上,閉目養神了片刻,然後睜開眼,對瘸三道:“十萬塊錢,可以收。”
蕭偉急道:“老爺子,這東西我們暫時不能賣,盒子還沒打開,還不知道里面有什麼東西呢。另外,這個盒子有什麼來歷,您還沒說呢?”
老人閉着眼睛不再說話。一旁瘸三拽了拽蕭偉,使了個眼色。蕭偉包好盒子,三人退了出來。瘸三將兩人送出門口,蕭偉道:“三哥,老爺子怎麼什麼也沒說啊,就給了個價錢?”瘸三笑了笑,道:“我師父就這脾氣,彆着急,一會兒我再去問問,有什麼消息告訴你!”蕭偉點了點頭:“成吧,那多謝了三哥,您先忙,我們哥倆撤!”瘸三揮了揮手,進屋去了。
兩人沿着密密麻麻的衚衕三拐兩拐往出走。蕭偉道:“這老頭兒可真夠拽的!”高陽點了點頭:“高手都是這樣吧?神龍見首不見尾!”蕭偉撇了撇嘴,道:“牛什麼啊,拽得跟二五八萬帶三筒似的……對了,他說這個盒子值十萬,我估麼着,絕對不止十萬吧?”
高陽道:“我感覺瘸三師父好像對這個盒子很有興趣!對了,你不是說他們不做古董生意麼?”蕭偉道:“也不是絕對不做,碰上好東西也會收,只不過就自己收藏了!”
高陽點了點頭,道:“可關於這個盒子的來歷,瘸三他師父怎麼一點也沒說?”蕭偉道:“我估麼着他是不想說,想撿個漏兒。”高陽道:“撿漏兒?”蕭偉解釋道:“這是玩兒古董的行話,就是趁着賣主不識貨,賺個便宜!”說到這裡,蕭偉頓了頓,道:“對了哥們,這事兒你可得好好幫幫我,剛纔你不是和瘸三說要採訪他麼,找機會幫我套套他的話兒,咱別讓人給蒙了!”
高陽點了點頭:“成,我會找機會問的!”蕭偉又道:“另外你想辦法再幫我查查,這個盒子究竟是什麼來歷,你學問比我大!”高陽答應了。
兩人走出衚衕,找了家飯館吃完飯,往高陽家溜達。蕭偉道:“對了,你那個電腦到底算的怎麼樣了,這都一個多星期了,究竟有譜沒譜啊?”高陽道:“這個運算非常複雜,普通的微機確實要算很長時間!”蕭偉道:“總得有個準譜兒吧,老這麼幹等着,都快急死我了,再算不出來,我都想把這個盒子給砸開了!”高陽道:“你可別,先不說這個盒子恐怕很值錢,你忘了曾老信裡那句話了?”
蕭偉道:“什麼話?”高陽道:“不能用外力打開,否則一切就會煙消雲散!”蕭偉愣了,問道:“煙消雲散,裡面不會有……炸藥吧?”
高陽笑了,道:“你想哪兒去了,裡面要是有炸藥,那不一不小心咱們也都炸死了?”蕭偉道:“那老爺子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高陽道:“這句話是有點兒奇怪,我琢磨着,會不會在這個盒子裡,裝了什麼自毀裝置,所以不能用外力開啓?”蕭偉道:“有可能,你這句話靠譜!”
高陽點了點頭,突然眉頭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過了片刻,高陽道:“對了,我忽然想起一個典故,也是講一個神秘的盒子的,而且也提到了這一點!”蕭偉道:“什麼點?”高陽道:“自毀裝置!”
蕭偉來了精神,問道:“什麼典故,趕緊說說,沒準兒就是這個盒子呢!”高陽點了點頭,回憶了片刻,道:“那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2000年,我們報社當時準備做一個紀念抗戰勝利五十五週年特別專欄,我負責組織資料,在國家檔案館看到過一份資料。”
蕭偉道:“什麼資料?”高陽道:“是1995年第二次反法西斯勝利50週年,前蘇聯解密的一份抗戰時期的日本關東軍秘密檔案,裡面記錄了一件事情,也是關於一個神秘的盒子的子……”
蕭偉來了精神頭兒,催促道:“那你趕緊講講,我最愛聽故事了!”高陽道:“我看到的檔案裡,記載了這麼一件事情,是關於末代皇帝溥儀的。”蕭偉點點頭。
高陽所看到的檔案,記載的這樣一個故事:
1932年,清朝最後一任皇帝溥儀在日本人安排下,秘密潛往僞滿洲國做了傀儡皇帝。其後數年中,浦儀雖表面與日本人相處和睦,但實際上,一直暗地在搞小動作,並不順服於日本人的挾持。而日本方面也並不相信浦儀,特高課在溥儀身邊安插了大量間諜人員,隨時監視浦儀的一舉一動。
1934年初,特高課突然接到諜報人員的密報:浦儀緊急召集軍機大臣鹿傳霖以及貼身衛隊長,似乎要將一批秘密物品運出長春,目的不詳。日本人迅速派出部隊攔截,雙方在長春郊外一間堡遭遇。浦儀衛隊爲保護隨行物品,不惜以寡敵衆,與關東軍血拼,最後全軍覆沒。日本人在檢查現場時,發現一隻神秘的盒子。根據江湖傳聞,滿人在入關時搶劫了大量的財寶埋在關外,多爾袞臨死之前留下了一隻盒子,裡面裝有關外重寶的藏寶圖,這隻盒子跟隨清朝歷代皇帝一直傳了下去,爲的就是萬一有變,滿人可以暫時撤出關外,利用這筆財寶東山再起。日本人自然也知道這則傳聞,他們的猜測,也許溥儀當時就是想利用這批財寶,逐步擺脫日本人的控制,復辟滿清王朝。
衝突發生之後,中日雙方都對此事諱莫如深,溥儀對丟盒子的事也是隻字不提。日本人一直試圖打開這隻盒子,弄清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但盒子的鎖芯構造極爲精密,而且裡面有自毀裝置,只要不是正常打開的話,自毀裝置啓動,所有東西就將被毀壞。日本人遍訪開鎖高手,但一直沒能打開這隻盒子。直到1945年蘇軍對日宣戰,隨即日本投降,這隻盒子就不知所蹤了。
蕭偉聽了高陽的故事,顯得興奮之極,道:“哥們兒,要是我爺爺留下的就是你剛纔說的盒子,咱們可就發了!對了,你看到的檔案裡面,有沒有提到那隻盒子是什麼樣子的?”高陽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當時看完這份檔案,也對那隻盒子非常感興趣,後來花了很長時間,蒐集了很多資料。”
蕭偉問道:“怎麼樣?”高陽道:“根據我查到的資料,這隻盒子原本有一對兒,其中一隻盛放了皇太極的心愛之物,隨着皇太極下葬了,而另外一隻,從多爾袞手裡傳下來,一直放在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後面,存放的是歷代皇帝立儲的詔書,不過,資料裡並沒有提到寶藏的事情,畢竟,江湖傳聞只是野史。”
蕭偉道:“別管他正史野史還是拉屎,這回咱們有草沒草都得摟一把,萬一要是真的,那不就逮了?”高陽笑道:“你想什麼呢?這事兒八字兒還沒有一撇兒呢,別再瘋了一個!而且我覺得,從曾老留下的那封信看,應該跟這件事情不沾邊的,曾老信中說的是一件詭異之極的事情……”
蕭偉打斷他,道:“我說哥們兒,跟財寶有關的事情,你爭我搶的,動的都是心眼兒,能不詭異麼?對了,你剛纔說,關東軍發現那隻盒子是哪年來着?1934年,我記得老爺子信裡提到遇到那件事情,說是民國二十三年,靠,這民國二十三年是不是也是1934年啊?”
高陽一愣,道:“對,不錯,我怎麼沒想到!”頓了一頓,又道:“這麼看來,沒準兒這兩件事情還真有點關係!”蕭偉很興奮,道:“那我跟你說高陽,這事兒你可得好好幫幫我,要是真發了財,兄弟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高陽一笑,道:“你啊,財迷心竅,就算這事兒是真的,地下埋藏的財寶,可都是屬於國家的!”蕭偉撇了撇嘴,道:“什麼國家啊,到時候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啊!哥們兒趕緊,咱倆打個車回去,看看你那個電腦算的怎麼樣了!我正好也要拉個屎。”高陽皺起眉,搖了搖頭。
兩人進了家門,蕭偉放下蛇皮包忙不迭地衝進廁所。高陽來到書房,打開電腦屏幕,屏幕上的數據顯示,電腦已經到了最後的運算階段。
蕭偉在廁所大喊:“哥們兒,趕緊拿點紙來,你們家廁所沒紙!”高陽搖了搖頭,起身去找手紙。拿了手紙剛到客廳,一股臭氣已經從廁所傳了出來,高陽捏着鼻子把手紙遞過去,對蕭偉道:“怪不得趙穎一直想板你的毛病,你這人也太不拘小節了,上廁所都不關門。”蕭偉呵呵一笑,接過手紙。高陽把衛生間房門關上,又把客廳窗戶打開,剛要去開空氣清新機,書房的電腦發出一陣“嘀嘀嘀”的急促叫聲,高陽一愣,急忙衝進書房。
這邊蕭偉也提着褲子奔出廁所,滿臉興奮,問道:“怎麼樣怎麼樣?算好了?”高陽沒有回答,仔細檢查了一下屏幕上的數據,點了點頭:“電腦提示,一共有十七種打開盒子的方法,最快的是276步,你看,這裡就是每種方法的具體步驟!”
蕭偉道:“就是說,按照電腦提示,咱們就可以把圖拼出來了?”高陽點頭道:“應該可以!”蕭偉一拍高陽,道:“哥們兒,你真是牛大了,改天兄弟發一妞給你!”高陽不理會蕭偉胡說八道,拖動鼠標,將屏幕上的一塊放大,對蕭偉道:“我們需要找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對了,就是這種,咱們就按照這種方法拼!”
蕭偉盯着屏幕,道:“看不懂啊,都是洋文,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啊!”高陽一笑,道:“你看,這裡的數字就是圖片的編號,U、D、L、R分別代表上下左右,很簡單!”
蕭偉撓了撓腦袋:“這麼着吧,還是你在電腦這兒看着,給我念,我來拼,哥們的手比你巧!”高陽點了點頭,從一旁找了一張複印紙,撕了一大堆紙片,再將每一張紙片編好號。蕭偉已經將盒子取來,兩人將對應號碼貼在木片上。高陽道:“行了,可以開始了!”
蕭偉找了張椅子坐下,高陽拖動鼠標,從第一步開始念起。第一是編號27號的木片向右。蕭偉找到對應木片,將木片緩緩向右移動,啪的一聲,木片到位。
電腦的計算果然精準,半個小時以後,拼圖的上半部分已經有模樣了,蕭偉按照高陽的指示,一片一片移動着木片,一個小時以後,高陽唸到最後一步,這是編號爲38號的木片,向左移動。
蕭偉已經拼的滿頭大汗,伸手擦了擦汗,看了看高陽:“哥們兒,是福是禍,就看這一下了!”高陽點了點頭,神情也很緊張。蕭偉定了定神,緩緩將木片移動,啪地一聲,木片到位。
兩人屏住呼吸,良久,盒子並沒有任何反應,蕭偉捧起盒子看了看,道:“沒錯啊,這不都拼好了麼,你看,最後的圖眼,不就在最右下角麼?”高陽看了看整張圖畫,又看了看電腦上的原圖,確實已經拼好。
蕭偉皺了皺眉,突然道:“我明白了,要把圖眼上那塊木片放回去!”說完話,蕭偉找到原來的木片木片,放到圖片右下角位置,呼了口長氣,猛然往下一按。“喀”地一聲輕響,只見盒子正面正中接縫處,露出一個一寸見方的孔洞。
盒子機關打開,蕭偉興奮非常,搓了搓手,道:“我說哥們兒,裡面要真是藏寶圖,那咱倆這輩子可就什麼也不用幹了!”說完話,兩手扶住盒蓋,輕輕一提。
沒有任何反應。
蕭偉一愣,道:“不會吧!”換了個姿勢,左手抱住盒體,右手拉住盒蓋,又一使力。盒子依舊沒有打開。蕭偉對着盒子左看右看,道:“肯定是哪兒卡住了,我再試試!”抱起盒子,準備加大力量。高陽突然伸手攔住,喊道:“等等!”蕭偉將盒子放下。
高陽觀察了一番,對蕭偉道:“你看這裡!”高陽指的地方,是盒蓋與盒體接縫處剛剛彈開的那個孔洞,蕭偉趴身仔細望去,孔洞之中,有上下兩條細小的縫隙,形狀有些像鑰匙孔,但非常細,比髮絲粗不了多少,大約一公分長短。
蕭偉看了看高陽,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高陽道:“會不會是鎖孔?”蕭偉搖了搖頭,道:“不會吧大哥,哪兒有這麼細的鎖孔,再說了,你見過什麼鎖是兩個孔的?”
高陽點了點頭,道:“還是別蠻幹,我覺得盒子好像並沒打開!”蕭偉一愣,問道:“沒打開?那咱的圖白拼了?”高陽道:“圖並沒白拼,這兩個孔就是圖拼好後才露出來的,我琢磨着就算不是鎖孔,也一定跟開盒子有關係!”
兩人又觀察了一番。蕭偉讓高陽找來一根極細的鋼製鐵絲,用老虎鉗彎了幾下,慢慢捅進小孔上方縫隙,片刻,蕭偉將鐵絲抻了出來。高陽問道:“怎麼樣?”蕭偉搖了搖頭,道:“好像你還真說對了,裡面是鎖芯兒!”高陽一喜,道:“這麼說能打開?”
蕭偉沒有回答,定了定神兒,又把鋼絲捅進下面縫隙。這一次時間很長,蕭偉臉上一貫的嬉笑表情沒有了,他閉着眼睛,神情專注,完全憑藉手上的感覺做細微動作。
高陽在一旁緊張地看着。蕭偉的表情隨着手上動作變化着,時而高興,時而眉頭緊鎖。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偉睜開眼睛,拔出鐵絲。高陽道:“怎麼樣?”蕭偉搖了搖頭,道:“沒戲,一點兒戲也沒有,太複雜了!這鎖簡直……就不是人開的!”
高陽道:“能不能再試試?”蕭偉道:“試也沒用,箱子上那把鎖我都打不開,更別提這個了!個頭這麼小,可裡邊比銀行保險櫃還複雜!”高陽眉頭緊鎖,道:“我現在倒有點兒覺得,這盒子越來越像傳說中溥儀寶藏那隻了!”蕭偉一愣,隨即面帶喜色,問道:“怎麼講?”
高陽道:“我看過的資料上,那個盒子並沒有特別詳細記載,不過上面談到了一點:盒子的機關異常複雜,日本人甚至動用了特工人員,四處尋找開鎖專家,還是沒能打開!而且剛纔我也提過,盒子裡面有自毀裝置,也是不能用外力打開,跟曾老在信裡說的一樣……”
蕭偉興奮了片刻,隨即露出失望神色,道:“要真是這樣,那咱不也歇菜了?”高陽道:“你別急,你打不開沒關係,有一個人肯定能打開!”蕭偉問道:“誰?”高陽道:“趙穎!”蕭偉一愣。
第二天下午,蕭偉叼着根菸,蹲在公安部大樓門口,不時向門內張望着。高陽已經進去一個多鐘頭了,一直沒有出來。
蕭偉心裡有些打鼓,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開盒子這件事情,也許只有趙穎能幫得上忙。她是祖父親傳弟子,曾老這一身開鎖功夫大半都傳給了趙穎。只要趙穎肯點頭,再複雜的鎖也一定能打開。
不過離婚的事情自己確實把人給得罪慘了,再加上前兩天葬禮的事兒,趙穎就算是個泥人,也總得有點兒土性兒吧。蕭偉開始暗暗後悔自己當初做事兒太絕,一點兒都沒給自己留後路。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過不到一塊去,做事兒絕點還省得留念相兒呢,總比拖泥帶水好吧。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就看趙穎肯不肯買高陽的面子了!
思前想後,一包煙抽完,高陽總算出來了。蕭偉快步迎了上去:“怎麼樣哥們兒?”高陽搖了搖頭。蕭偉又問:“她不肯幫忙?”高陽道:“怪了,趙穎好像從沒這麼不同情答理過!我都快說破嘴皮子了,她就是不點頭!”蕭偉道:“你跟他提我了?”高陽道:“提了。”
蕭偉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我去跟她說!”高陽一愣,問道:“你去?你不怕她不理你?上回葬禮上的事兒……”蕭偉拍了拍高陽,道:“不是這麼回事兒,我知道啃結兒在哪兒,你在這兒等我吧!”蕭偉大踏步走進公安部大樓。
推門進辦公室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愣。因爲趙穎的關係,這裡大部分人都認識他。追求趙穎那陣兒,蕭偉幾乎天天到這兒報到。不過自從兩人離婚,他就再也沒來過。
趙穎的同事見到蕭偉,多少有些尷尬。蕭偉衝大夥兒咧嘴笑笑,徑直走到趙穎坐位旁。趙穎看見蕭偉,轉過頭去,繼續手裡的工作。蕭偉嬉皮笑臉咧了咧嘴,道:“趙穎,我有點兒事兒找你。”趙穎顯得有些冷淡:“你說吧!”
蕭偉道:“這兒說不太方便,出去說吧。”趙穎道:“不方便就算了,我正忙着。”蕭偉呵呵一笑:“成,在這兒說就在這兒說,正好也讓大夥兒都聽聽……”說完話,蕭偉直起身來,大聲道:“趙穎,我今兒個過來,就是想當着大夥兒的面,給你認個錯,離婚那事兒…….”
辦公室非常安靜,蕭偉這一嗓子,所有人都是一愣,轉過頭來看着兩人。趙穎的臉一下子紅了,輕輕喊道:“蕭偉!”蕭偉一臉壞笑着看着趙穎,道:“要不,還是出去說?”趙穎咬了咬嘴脣,站起身來。
兩人走出房間,蕭偉將趙穎拉到樓道一角。趙穎轉過身去,不去看他。蕭偉道:“趙穎,我今兒個過來,真是想跟你倒個歉,離婚那事兒確實是我不對,還有就是上回在老爺子墓地……”趙穎打斷他:“你不用說了,我沒有記你的仇,也沒有恨你!”
蕭偉呵呵一笑:“沒恨我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那……高陽剛纔說的事兒,你幫幫忙?”趙穎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幫忙!”蕭偉道:“怎麼說你也是老爺子的學生,這多少也算老爺子留下的事情,這麼着吧,你要是實在不想幫忙,就給我們介紹介紹別的路子?”趙穎道:“我沒有別的路子!”
蕭偉滿臉誠懇,道:“那就幫幫我們……”趙穎搖了搖頭。蕭偉將趙穎的身子扳過來,看着趙穎的眼睛:“趙穎,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記恨我?”趙穎搖頭道:“沒有!”蕭偉道:“那就是現在討厭我,煩我,看我不順眼,就因爲這是我的事兒,纔不幫我?”趙穎再次搖了搖頭:“我沒有討厭你,也沒有煩你!”
蕭偉道:“那就是因爲……你還沒忘了離婚的事兒?你還喜歡我?所以,不想再見我?”趙穎咬了咬嘴脣,沉聲答道:“是的,我是還喜歡你,但我不幫你的忙,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聯繫。”趙穎說完話,轉身就走,蕭偉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蕭偉灰溜溜從公安部大樓出來,高陽問道:“怎麼樣?”蕭偉道:“沒戲,說破了嘴皮子,就是不幫忙!”高陽問:“你沒跟她道歉麼?”蕭偉道:“道了啊!”高陽道:“那就怪了,按說趙穎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女人,她怎麼說的?”
蕭偉道:“我問她是不是因爲討厭我纔不想理我了,所以不幫忙?”高陽道:“她說什麼?”蕭偉道:“她說不是,她現在還喜歡我,但就是不幫忙,她不想再跟我有任何聯繫!”
高陽一愣,問道:“還喜歡你,那爲什麼離婚?”蕭偉呵呵一笑,道:“這個事兒說來話長,咱們先回去吧。”高陽點了點頭,兩人往前走去。
走了一陣兒,高陽突然問道:“蕭偉,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兩個到底爲什麼離婚?”蕭偉道:“不跟你說了麼,我們倆,過不到一塊兒去。”
高陽停住腳步,盯着蕭偉,到:“不對!這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一定是把趙穎給傷了,我從來沒見趙穎這麼不講情面過,你小子給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蕭偉訕訕地笑了笑:“其實……也沒出什麼事兒,就是我和英子胡搞,被趙穎撞見了…….”
高陽一下子愣住了,停頓了片刻,勃然大怒:“蕭偉,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來?他到底還他媽的是不是人?”高陽說完話,轉身就走。
蕭偉一下子傻了,他從沒見過高陽罵人。愣了片刻,大步追了上去:“哥們兒哥們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別走啊,你走了,這事兒誰幫我啊……”
高陽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扭身對蕭偉說道:“蕭偉,我算看錯你了,我沒你這樣的朋友!以後這種事情,你少來找我!”出租車刷地開走,蕭偉愣在了那裡。
蕭偉徹底抓了瞎,趙穎是死活不肯幫忙,現在高陽也不理他了。接下的一週,蕭偉抱着那隻盒子,放家裡也不是,放別人那兒更不放心。盒子一時半會兒也打不開,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找了高陽幾次,恰逢這段時間報社工作很忙,高陽幾乎天天沒日沒夜在外面採訪。直到第二個週末,他纔在報社門口逮着了高陽。
高陽似乎還在生氣,見到蕭偉愛搭不理,蕭偉拉下臉皮,一通死求。他很清楚高陽的脾氣,高陽的性子就像老太太的牙口,吃軟不吃硬的。
高陽的口氣果然略有鬆動,對蕭偉道:“蕭偉,你現在求我也沒用,我也不是不想幫忙,這件事情,除趙穎沒別人有辦法,除非你想辦法讓趙穎點頭!”蕭偉呵呵一笑:“我想起一個法子,趙穎肯定會點頭!”高陽一愣:“你有辦法?”
蕭偉道:“你記不記得老爺子那封信?”高陽點了點頭。蕭偉道:“老爺子那封信背面,寫了一句話,讓我一旦抓瞎就去找趙穎幫忙。”高陽道:“你是說,拿着這封信去找趙穎?”
蕭偉點頭道:“趙穎是老爺子學生,老爺子既然生前有安排,她不會不答應!”高陽道:“你不覺得這樣做有點要挾的意思?”
蕭偉嘿嘿一笑:“所以我才找你啊,她現在不想見的是我,這事兒你幫我辦,我把盒子和信都交給你,只要趙穎幫着把盒子打開,以後我永遠在她面前消失不就結了!”高陽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高陽突然道:“蕭偉,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現在……還愛不愛趙穎!”蕭偉一愣:“靠,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高陽道:“這個很重要,你要是還愛趙穎,跟英子就是逢場作戲,我覺得趙穎不是那種不允許別人犯錯誤的人,這件事情我去和趙穎求情,既然她還喜歡你,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在一起。這樣,這件事情也就解決了!”
蕭偉嘆了口氣:“哥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我和趙穎,過不到一塊兒去!”高陽道:“怎麼過不到一塊去?”蕭偉道:“我們倆不般配,你想想,趙穎是研究生,大知識分子,我呢,就是一小混混兒,過了上頓兒不知道下頓兒!”
高陽道:“既然不般配,當初爲什麼會走到一塊去?”蕭偉道:“這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起來,這也是我的錯,當初我看着趙穎新鮮,我圈兒裡哪兒有趙穎這樣的女孩兒?再加上我又死追活追,趙穎就上了套兒了!”
高陽咬了咬牙:“蕭偉,你真是個混蛋!敢做,不敢負責任!”蕭偉陪笑:“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確實是混蛋,我也從來沒說我不是混蛋……”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這事兒你也不能全怨我,你想啊,我們倆根本就不是一路子的人,我喜歡的,趙穎一概沒興趣;她喜歡的,我又全都不懂,而且趙穎還一直想把我改變成一紳士,可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誰改變得了我啊,自由慣了!天天家裡有個什麼事兒都管着你的,後來又讓我去上班,我哪兒受得了啊?”
高陽嘆了口氣,不說話了。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蕭偉問道:“怎麼樣哥們兒,這事兒全靠你了,我保證,只要盒子一打開,以後決不再騷擾趙穎,讓她好好過日子!”高陽搖了搖頭,道:“年紀輕輕就離了婚,以後還怎麼好好過日子?”
蕭偉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對了高陽,有一句話,兄弟最近一直想跟你說,就是不知道你聽了會不會生氣?”高陽道:“你說吧!”蕭偉沉吟了半晌兒,道:“我一直覺得,你跟趙穎,比我們倆在一起合適……”
高陽一愣:“你什麼意思?”蕭偉道:“你看,你們倆都是讀書人,都有學問,興趣愛好也都一樣。另外,你不是也一直喜歡趙穎麼,我琢磨着,現在我們倆也不在一塊兒了,你要是不嫌棄趙穎跟過我的話,那就……”
高陽一下子打斷蕭偉,臉色鐵青:“蕭偉,你什麼意思,你說的這是人話麼?”蕭偉見高陽生氣,趕忙道歉:“哥們兒哥們兒,是我錯,是我錯,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這麼一說,這麼一說!”
高陽停住腳步,對蕭偉道:“蕭偉,我是喜歡過趙穎,甚至現在還喜歡她!但是我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幸福。現在趙穎還喜歡你,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再走到一塊兒!至於你剛纔說的那件事情,我會幫你去找趙穎,不管怎麼樣,我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說的話,你好好考慮考慮!”蕭偉愣住了,雖然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屬於狼心狗肺一類,但聽了高陽這段掏心窩子的話,還是被感動了。
當天晚上,高陽從蕭偉家取走曾老留下的兩件東西,直接去找趙穎。接下來一週,蕭偉如坐鍼氈。他估計的沒錯,趙穎看了曾老書信,答應幫這個忙。盒子已經留在了趙穎那裡,但趙穎並沒有說什麼時候才能打開。
一個星期的時間,度日如年,週五晚上,高陽來找蕭偉,抱着那隻盒子。蕭偉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哥們兒,打開了?”高陽放下盒子,搖了搖頭。蕭偉道:“怎麼回事兒?”高陽道:“趙穎說,這個盒子上的鎖是失傳已久的‘子午鴛鴦芯’,她的功力,是打不開的!”
蕭偉一愣:“子……什麼芯?”高陽重複道:“子午鴛鴦芯!”蕭偉問:“趙穎怎麼說的?”高陽道:“趙穎告訴我,這種暗鎖是中國古代早已失傳的一種極精密的純機械鎖,不過,有一件事情讓趙穎覺得很費解。”蕭偉問道:“什麼事情?”
高陽道:“子午鴛鴦芯暗鎖的內部極其複雜,從趙穎見過的資料看,都很巨大,而盒子上這把尺寸小的不可思議,這個盒子應該有四百年曆史,那個年代怎麼會有如此精細的加工精度。”蕭偉道:“不會是外星人搞出來的吧?”高陽一笑,道:“你又想到哪兒去了?”
蕭偉很失望,道:“要是連趙穎也打不開,那咱們不都瞎了?對了,不會當年老爺子也沒打開過這個盒子吧?”高陽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會,趙穎說雖然她打不開,應該還有別的辦法!”蕭偉一喜:“還有辦法?”
高陽點頭道:“對,趙穎告訴我,雖然這種鎖的開啓方法官方失傳已久,不過民間應該還有高人,可能會掌握這種技術。”蕭偉問道:“民間高人?什麼樣的人?”
高陽道:“盜竊高手!解放前的盜竊高手,除精通各種盜術外,必是精通各種開鎖的鎖術,不過能打開這種鎖的人,必是身懷二十柱以上絕技的高手。”
高陽說的不錯,過去的盜竊高手確實身懷絕技。就已開鎖功夫而論,至少在二十“柱”以上。這裡講的“柱”,前文已經提過,便類似圍棋所講的“段”,是判別一個開鎖高手功夫高低的準繩。
中國自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說法。而在三百六十行之外的邪行——盜竊,古稱“榮行”裡,也曾高人輩出。這些高人掌握的絕技,最主要就是“鎖術”和“扒術”兩項。其中“扒術”指的是偷竊技巧,而“鎖術”便是不用鑰匙開鎖的技巧。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當時的開鎖和扒竊技巧甚至可以說是一門藝術。拿“扒術”來說,在掌握了諸多艱苦的基本攻以外,不但要心細、膽大、眼明、手快,更主要的還要巧妙地轉移別人的注意力。要想練成一個扒竊高手絕不是簡單的事,確實要經歷一系列艱苦卓絕的訓練。就如我們今日的鋼琴演奏訓練,要經過諸如拜厄、車爾尼599、849、299、718,740、肖邦練習曲等一系列專業教材訓練,纔有可能達到鋼琴演奏比較高的境界。
“扒術”訓練要從指力練起,指力有三關:“碎碳”、“碎慄”、“碎石”,也就是要憑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三指的力量,能夠捏碎木炭,核桃之類的堅果,甚至是石頭。當然,這僅僅是傳說,並沒有人真正見過。這三種境界達到,就要進行準確性練習:“懸鈴”,即懸空掛一塊極其光滑的圓石或肥皂(當然是發明肥皂以後),兩側分別掛一銅鈴,要練到快速取走圓石而鈴鐺不響。鈴鐺的距離會隨着技巧加深逐漸變近,最後近到和兩指再加上圓石的寬度相仿。練到這個境界,纔會進行“沸水取物”訓練,也就是我們常聽說的“開水夾肥皂”,如果能在極短時間將極其光滑的物體僅用三指力量從沸水中取出,而手不燙傷,就算練成了。
不過以上種種訓練都是“死”訓練,因爲扒手在真正偷竊中面對的,是不斷活動並且有感覺、有警覺的人,因而真正完美的偷盜更爲艱難。所以“扒術”的最高級訓練,是用一個木頭人來進行的。這個木頭人全身關節和活人一樣,是活動的。木頭人懸於半空,穿着和常人一樣的衣服,身上綁上一枚銅鈴,扒手要在木頭人衣服各個口袋取出物品,而鈴鐺不因晃動而出聲,這便達到所謂“一鈴”的境界。而真正的高手,要從“一鈴”練起,最高可練到“七十二鈴”。也就是說最高境界要在木頭人身上綁七十二枚銅鈴,偷走東西而鈴鐺不響。這種神乎其技,對於“扒術”來講,實在已到登峰造極的境界。根據傳說,只有在前清康熙年間,京城扒手大龍頭“神偷”賈三,曾練到七十二鈴。即便是清末民初名滿京津的大盜“燕子呂三”,據傳在“扒術”方面也只到四十八鈴而已。
至於“鎖術”訓練,雖然同樣艱苦,卻沒有“扒術”這麼多名目。根據鎖芯裡鎖柱多少,配合特殊的訓練工具,再加以配套的練習法門,從“一柱”開始,最高可練到“二十四柱”,到了這種境界,普通的鎖已經沒有什麼開不了的了。
趙穎沒有學全曾老的全部絕活,所以只有二十柱左右功力,盒子上這把子午鴛鴦芯暗鎖,是打不開的。
蕭偉聽完了高陽的講述,張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攏,他本以爲自己開鎖和偷東西的本領,雖說不上絕頂高手,至少也算是“準專業”水平吧,沒想到就算溜門撬鎖,也有這麼一大堆學問。
楞了半晌兒,蕭偉問道:“這麼牛的人,現在還哪兒找去?” 高陽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這樣的高手現在確實很難找了,即便有過,文革時恐怕早被清洗光了。不過趙穎告訴我,還有第二類人,肯定可以找到,只要能找到這樣的人,盒子應該就可以打開!”
蕭偉喜道:“你說你說,哥們兒去找!”高陽道:“第二類人就是制鎖高手,曾老以前就是一個制鎖高手,他在抗戰期間從東北迴來隱居北京,就一直是開鎖廠的。”
蕭偉點了點頭,這事兒他知道,曾老當年就是和高陽曾老合開的鎖廠,不過到了高陽父親這一輩兒,棄鎖從文,家傳的功夫也都丟了,要不然這事兒也不用去求趙穎。
高陽繼續道:“趙穎說,制鎖的人一定會開鎖,雖說鎖匠的開鎖速度遠比不上盜竊高手,但只要找到這樣的人,打開這把鎖應該沒有問題。”
蕭偉撓了撓頭,道:“這可不好找,哥們兒認識的沒有這樣的人啊,要是有,還用得着去麻煩趙穎麼?”高陽道:“你不用急,趙穎已經答應幫忙。她告訴我,中國製鎖行業一直有‘南張北譚’的說法。‘南張’指的是蘇州張家,是一個制鎖世家。而‘北譚’是北京譚家。趙穎說,只要能找到這兩家任何一家後人的下落,盒子就應該可以打開!”
蕭偉道:“這事兒靠不靠譜?”高陽點了點頭:“趙穎說應該問題不大,據她瞭解,張家解放前在蘇州開的“張氏鎖行”,在江南名氣很大,應該有可能找到。趙穎讓我們等她的消息,兩個星期之內肯定有結果!”
蕭偉點了點頭,感慨連連,道:“沒想到趙穎這麼恨我,遇到事兒還真挺幫忙!”高陽白了他一眼:“你以爲趙穎是在幫你麼?她是衝曾老的面子!”蕭偉訕訕地笑了笑:“衝誰的面子都行,只要能把盒子打開就行。”
趙穎辦事兒果然認真,第二個週一高陽帶來消息,趙穎已經找到蘇州張家的後人。根據趙穎的資料,蘇州“張氏鎖行”在五七年公私合營後,被合併到蘇州市儀器儀表廠。張家唯一的傳人,張廉誠,也留在了該廠。張廉誠當時三十二歲,於一九八零年提前退休,唯一個兒子張德祥同年進廠頂替。張廉誠於一九九零年去世,其子張德祥三年前下崗,在寒山寺市場擺了一個修鎖配鑰匙攤位。趙穎已經通過公安部的同學找到張德祥的詳細地址,並且和對方進行過溝通,張德祥同意幫忙。
蕭偉喜笑顏開,忙活着收拾東西南下蘇州,正好高陽這個週末也可以休息,準備和蕭偉同去。高陽也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曾老留下的這個盒子折騰了兩人這麼久,打開盒子的第一時間,他自然不想放過。
本來按着蕭偉的意思,想讓高陽約上趙穎一塊兒去。關係是她找的,有她在場至少說話方便一點兒,另外,趙穎是公安部的開鎖專家,水平至少比蕭偉強,萬一那個老張遇到點兒什麼麻煩,趙穎還可以幫忙。
趙穎沒有答應,她告訴高陽自己這個週末還有事情,高陽極力邀請,趙穎還是沒有點頭。看來,趙穎還是不想見蕭偉。蕭偉多少還是有點兒遺憾,他的本意,是想盡量讓趙穎在這件事情裡多摻和摻和,這樣萬一在祖父的盒子裡找到財寶,也有理由分給趙穎一些。蕭偉雖然憊懶,至少也是條漢子,他琢磨着,趙穎跟了自己這麼久,至少也得留給對方點什麼好處才能走吧?
高陽破天荒第一次在這件事上誇獎了蕭偉,說他多少還有點良心,不過,趙穎並不是他想的那種女孩兒,趙穎不稀罕他的錢。蕭偉笑了笑,他有自己的主意。收拾停當,星期五晚上,兩人坐上了南下蘇州的列車。
注1:掌眼,古玩界行話,意爲鑑別古董真僞。
注2:袖裡乾坤,過去買賣人進行交易,爲了不讓旁人看到最後成交價格,買賣雙方握住手,用雙方的袖子擋住,以手語進行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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