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粗重的喘氣聲,身着黑衣的男子快步的奔跑,臉色仿若金紙,可眼神卻透着堅韌,嘴脣微微發紫不停的嗡動。
“少主,別…別怕,莫叔…一定會帶…帶你安全出去的…”黑衣男子懷抱在胸的雙手緊了緊,似是下意識的動作。
不知是那鼓勵般的話,還是那下意識動作的原因,懷中一陣蠕動,那單薄的黑衣裡,露出一張稚嫩的臉,可能是因爲某些恐懼,臉龐毫無血色,本該透露着青澀與純淨的眼睛,卻是那般無神、折射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寒意。
被稱作少主的男孩,嘴脣輕啓:“莫叔,等我出去了,父親母親會來見我嗎?我還想吃母親做的飯,我還想請父親教我練劍,剛出生的妹妹我還沒好好抱過,還沒有仔細的看看……”聲音中也沒有任何童真之意,飽含的只是痛苦,話到句末,無神的眼中閃現出一抹淚花,雙眸緊閉,撰緊了黑衣男子胸前衣襟,似是不想眼淚掉落下來。
男子聽聞男孩的話語,垂眸望了望懷中這個還只是個六歲的小孩,眼神中透露出的痛苦之意也愈發濃郁,從未停下的腳步也不覺的加快了,只是良久無言。
……
“少主,以後一定要記住,我們七星宮的人,雖然算不上是君子,但絕對不做小人,今日我七星宮破滅,但不代表就這樣輕易滅亡。”男子臉色突然變得異常堅韌,疲憊的眉心也驟然蹙起,雙眼之中迸發出難以磨滅的仇恨。
“少主,身爲七星宮少主,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將來有一天,今天我們失去的,一定要他們百倍、千倍奉還。不管如何,今日之恨,當永世銘記。
“今日離你而去的前輩,在他們離去的最後一刻所飽含之恨,都將由你揹負,等待着有一天你將此恨化作今日覆滅我七星宮的小人之……血……”黑衣男子說到最後一字時也終究支撐不住重傷之軀,一口鮮血噴出。
聽到此處,男孩擡頭看到金紙般的臉龐,無神的眼睛也露出了強烈的關懷之意,剛想作答,卻被男子打斷。
“沒事,莫叔還挺得住,辰兒,你只需記住莫叔剛剛說的話就夠了。”黑衣男子臉上的親切柔和將之前的狠厲斂去,也沒有在稱呼男孩爲少主。
男孩也沒有再說些什麼,那份擔憂也絲毫沒有減少,只是將目光轉向那快速變化的畫面。
……
“桀桀,這不是星痕尊者莫雲崖嘛,怎的落入今日這般狼狽之境。”尖銳而戲虐的聲音迴盪在黑衣男子周身空間,震驚之下再次加快自身速度。
“桀桀,堂堂星痕尊者居然只會跑,可是,想跑,你跑得掉嗎。風火絕跡陣!”戲謔的語句落下,八道人影驟然出現,在降臨的同時,八道人影化作八面旗幟,四面爲青,四面爲紅,各站在莫雲崖的八個方向。
紅旗化火,熊熊燃燒,青旗化風,呼呼驟吹,風助火勢,烈火迅速肆虐了莫雲崖的空間,灼熱的火浪,封閉了莫雲崖的行動。
事發突然,莫雲崖強挺起身姿,用一團淡紫色的氣體護住了胸前,目視前方,雙眸中似是迸射出兩抹劍光。平淡且又威嚴的聲音從重傷之軀中發出。
“風火絕跡?風林火山之風宮,火宮?一羣渣滓,不過就八位靈嬰境,就算算上靈嬰分身也不過只是十六位靈嬰境而已,真的以爲你們能困住本尊?”
“莫雲崖呀莫雲崖,你真的還以爲你是全盛的時候?全盛的二階至尊,或許我還有些忌憚,但現在,不過一屆重傷軀體而已。就讓你知道什麼叫風火絕跡!”響起的聲音裡,戲虐之意並沒有任何減少。語末,灼熱的火浪濃烈了起來,溫度早已是尋常火焰的百倍以上。
莫雲崖腳步微變,人影時影時現,就像是星辰的忽明忽暗。不過莫雲崖卻也顯得十分吃力,身體被汗水所打溼,黑衣也出現燒焦的痕跡。可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且威嚴。
“呵,不自量力!”
腳步驟停,強大的淡紫色氣浪從莫雲崖的身體上噴發而出,將周身的火浪盡數吞噬驅逐。
“就讓你們知道靈嬰境與至尊境的差距!天璇!”隨着最後的一聲輕喝,莫雲崖的右手臂被藍色光暈所瀰漫,手上多了一把古樸而修長的劍,明鏡如湖心的劍身折射出一道道劍光環繞在周身,鋒利的劍刃釋放出一股強烈的刑罰之意。
“七星之天璇劍?怎會出現在你手上!”聲音中再沒了戲虐之意,“話說如此,現在的你還能催動幾分威能?不過既然你拿出了天璇劍,其它的六把,都應該在你手上吧!真是雙贏啊!桀桀”
尖銳的笑聲和透露出的興奮感,讓莫雲崖感到作嘔,雙眉緊蹙,環住男孩的左手緊了緊,在男孩耳邊輕輕低吟:“辰兒,記住這一幕,記住是這樣將兵刃染紅的!”
話畢,握住劍柄的手加大了力度,瀰漫的藍光也濃郁了幾分。
“以吾之心,爲劍之證,吾之意,是爲審判!”仿若吟唱詩句般的聲音,響徹在天地之間,聲停時,若世間已清淨那般,無任何聲響,藍色光華瀰漫整個風火絕跡陣,而在藍光消散的一瞬,火浪與颶風,已消散不見。
八道人影同時噴出一口濃血,倒地哀嚎。“事發突然,在我等預料之外,撤退!”聲音變得慌亂起來。
莫雲崖殘忍一笑,“撤退!呵!吾意已決,刑罰降,斬殺!”莫雲崖再次吟唱,右手輕揮,八道藍色劍光噴吐而出,八聲同時響起的慘叫聲後,就再無任何聲息。
莫雲崖輕呼一聲,臉色驟變,被死灰色所籠罩,喉嚨一股甜意上涌,隨後血霧瀰漫,雙腳似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雙膝跪地。
這時被抱在莫雲崖懷裡的男孩再也抑制不住擔憂之意,驚訝出聲:“莫叔,你怎麼樣,怎麼又吐了這麼多血,莫叔,不要死啊!莫叔!”
莫雲崖擡了擡眼簾,虛弱出聲:“莫叔沒事,只是天璇劍的反噬,七星劍考驗的是使用者的心境,我沒有相符合的心境,並不適合使用七星劍,所以纔會受到反噬,不用擔心,我沒事的,莫叔帶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今日要出去是不可能了…”莫雲崖強行站起身姿,繼續行進。
……
某個廢舊洞窟,一長一少,相對而坐,長者閉目盤膝,周身淡紫色氣體流動,不知道爲何臉龐上不停的抽搐,似是很痛苦。
少者靜坐在長者身前,雙眸仔細的打量長者,眼神中透露着擔憂。
良久。
“噗!”鮮血染紅了衣襟,莫雲崖的雙眼中以無任何神采可言,盡是死灰色瀰漫。
“莫叔…莫叔…”男孩以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辰兒,沒事的,沒事的,一會就好了…”看着淚流的男孩,莫雲崖也是眼眶一熱,儘量使自己有神采起來,儘量用柔和的眼神去看着少年。
男孩撲到莫雲崖懷裡,哽咽着:“莫叔,我不要你離開,我知道現在只有莫叔陪在我身邊了,不要你死,莫叔還要帶我離開這裡的…不可以死…”男孩的眼淚弄溼了那件殘破的黑衣,眼淚卻再也止不住。
兩行清淚在莫雲崖的眼角滑落,厚大的手掌撫摸着男孩的頭。輕輕的嘆了一聲。
“辰兒,坐好,盤膝,雖然莫叔要離你而去,可莫叔一定要爲你做這最後一件事。”
“不要,莫叔不可以離開我,莫叔是我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了,不能留下我一個人…不可以…”男孩環住莫雲崖的手更緊了幾分。
莫雲崖透着無奈與痛苦,手掌輕拍男孩的額頭,強硬的使男孩坐好,輕輕述說。
“辰兒聽着,莫叔不能陪着你了,註定是要離去的,所以,我要盡我所能,爲你洗髓,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後一件事了,做完我或許也能安心一點離去,所以……”話未完,蓬勃的淡紫色氣體打入男孩體內。
“啊………”尖銳且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洞窟的寧靜,似是十分痛苦,全身抽搐。
“洗髓伐脈,修者的必經之路,這是一個十分痛苦的過程,這個過程本要到你八九歲是才進行,可是現在我就要離你而去,後面的事我也不可能完成,可是單憑你自己又怎麼可能找的到方法洗髓,畢竟請一位靈輪境的修者和珍貴天材地寶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除非能找到好的去處,可是那種情況怎樣去寄託希望,一個不好,那就終身不能踏入修煉之中。”
濃郁淡紫色氣體在男孩的體內經脈裡流轉,像是被烈火焚燒一般,疼的男孩冷汗直流。全身的骨骼像是盡斷了一般,這般疼痛使得男孩竟然連聲音也發不出。
“如今的你,雖然說洗髓一事可能會兇險異常,可是我這至尊境的靈氣卻將這兇險去除,就算不能成功,也不會有任何損傷,但是,現在卻只能成功,不過這要看你自己能不能忍受這般痛苦。”
洗髓慢慢加深,卻越是疼痛,男孩的意識也愈發薄弱,漸漸已經臨近油盡燈枯。
“辰兒,我知道現在的痛苦對你來說難以忍受,可是你必須忍受下去。因爲你是七星宮所有人的希望,因爲你是陳辰,因爲你是陳星瀾的兒子,七星宮的少宮主,更是我莫雲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所以你必須堅持下去!”
似是鼓勵般的話語,深深地敲進了男孩的腦海,那尚且稚嫩的眉頭蹙緊,努力的擡起眼簾。“堅持下去……我會的,莫叔……”
一抹微笑浮現在那早已疲憊的臉龐,莫雲崖眼中的柔和也愈發濃郁。
……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步了,相較之下,這最後並沒有多少痛苦,那這就當做是我的告別時間吧…”莫雲崖語氣中帶着解脫之意,寵溺的望着這個堅強的孩子,希冀之色伴着笑意浮現,但更多的是欣慰。
“莫叔……”虛弱的小陳辰只能輕輕叫喚,悲傷的情感已不能藏好。
“辰兒,此番洗髓之後,你便能感應到天地靈氣,正式的步入修煉的殿堂,你本是空靈聖魂與幽寒聖體同體,如今卻已能感應天地靈氣,你的天資就算是比上三大聖殿的首席弟子也不會差了,前途一片光景,至少在修行上我不必過多擔憂。”
洗髓完成,淡紫色靈氣也盡數斂去,莫雲崖的臉就像是堆滿了雪,血色盡褪,身體也變得透明,似乎下一刻就會煙消雲散。
陳辰得眼中也盡是淚花,可惜卻沒有了任何說話的力氣。
一道藍光飛向了陳辰的額頭,映出了一道劍形印記。之後那指着陳辰額頭的透明的手化作手掌輕撫在臉頰上。
“辰兒,那道印記是七星劍,作爲七星宮的少宮主且不能落寞七星劍之名,也不能輕易讓人見之,凡是見之必殺之,除非是你最親密的人。 因爲七星劍自有隱匿之法,所以只要不使用就不必擔心會有人察覺。
“好了,如今,我這殘破的身軀也堅持不住了,那就作最後的告別。”
莫雲崖依舊這樣望着陳辰,那輕撫的手掌也未收回。而對坐的陳辰低垂的眼簾裡只是默默流淌着兩行清淚。
莫雲崖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洗髓之後,辰兒會暈過去,但這洞窟也遠離七星宮且我也用靈氣封絕過了,所以不用擔心安危。辰兒,記住了,仇恨不能忘,但沒有實力之前也不能亂來,我離開之後,要努力變強,不要總是回想起往事而傷心哭泣,要知道,傷心不是哭的理由,懦弱纔是。莫叔走了……辰兒……保…”最後一個字還沒能說出來,隻身已化作塵埃,飄散在天地,那星辰般的光亮,似是對這世間的最後留戀。
陳辰那通紅的眼睛也最終閉上。
……
鳥鳴聲奏響,新的一日也終將開始。
某洞窟裡,男孩睜開的雙眼依舊微紅。
“孩子,你醒了。”親切的聲音在男孩耳畔響起。
“莫……你是誰?”男孩本以爲是那個已經離開的人,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可是還沒等說出來,回頭看到卻是另一張臉,不熟悉的臉。
不過卻是沒有任何惡毒之意,男子相貌英俊,雙眸就像是點綴夜空的星光,劍眉飛射入鬢。不過那頭藍色的長髮卻給人帶來絲絲寒意。
聽到男孩的話語,削薄的嘴脣勾起一抹微笑,答道:“本尊琴潭聖殿寒天尊者林寒天,意欲收你爲徒,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