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明將他們賣得地方很遠,他們坐了一天的馬車,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一直到了後半夜,馬車才終於停了下來。
這一路上,渠水一直在尋找逃脫的機會,但這三個人將他們看得緊緊的,沒有一丁點機會。
他們像是牲口一樣被從車廂上趕了下來,渠水根本走不動,兩個漢子便像是拖一隻死豬一樣拖着她往黑乎乎的洞裡面走去,將她扔到了裡面,小山也隨即被扔了進來,然後洞門便被砰得一下關上了。
周圍陷入到了了一片黑暗中。
小山緊緊抱着渠水的胳膊。
她的小腿又開始疼了,但她咬着牙不肯發出一點聲音,額頭上很快就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在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是誰在那裡?”
有幽暗的火光被點了起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拿了一隻油燈走過來,在黑暗中打量了姐弟兩個一眼,便扭頭說道:“是一個姑娘,和一個孩子!”
“真是作孽哦,這樣小也被賣了進來!”
周圍便傳來一陣悉悉索索起身的聲音,然後便聚集過來十幾個婦人,她們看着年紀很老,大約有四五十歲的樣子,有的臉上皺紋叢生,有的頭髮都花白了。
“竟是這樣瘦,怪不得竟會被分到我們這裡!”那個拿着油燈的婦人像是很有主見,拍了拍渠水的肩膀,又去摸小山的臉,嘆息道:“這姐弟兩個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苦,瞧瞧身上沒有一點肉,全是苦頭!”
“餓了吧?這裡有吃的!”其中一個婦人拿了兩個饅頭走過來,遞給他們。
渠水猶豫下,還是接了過來,低聲道了謝。
她和小山從早起就沒吃過東西了。但是,當低頭吃的時候,她才知道這根本不是饅頭,不知道用的是什麼皮做的黑色饅頭,又硬又澀,牙齒也是勉強能夠咬動,好容易嚥到喉嚨裡,她本就受傷的嗓子更加疼的難以忍受。
小山也是鼓着腮幫子,使勁嚼着,小眉頭也蹙得緊緊的。
之前那個婦人便問了一句:“你們姐弟兩個是哪兒來的?”
渠水想了想,便道:“是西華縣,我和弟弟被壞人抓了,折磨了幾天,又被賣到了這裡!”
“你的腿,是不是被人打的?”渠水行動不便,衆人都看在眼裡。
渠水就點頭:“是!好容易撿了一條命出來!”
那婦人便嘖嘖出聲,低嘆一口氣:“能活着就不錯了!”
她還想說什麼,外面便傳來一道粗啞的厲喝:“想挨鞭子嗎,閉嘴,睡覺!不願意睡覺起來幹活!”
衆人便都囁嚅着,不敢再做聲,油燈被熄滅了,一個個躺在地上。
渠水與小山也躺在一大團乾枯的稻草上,度過了煤窯的第一個晚上。
她感覺好像是剛剛沾了枕頭閉上眼睛,便很快又被叫了起來,外面那個粗啞的聲音一直在叫喚着,窯洞裡的婦人便趕緊起來了,還是昨天那個好心的婦人提醒姐弟兩個:“你們剛來,肯定是要吃些苦頭的,所以做事機靈些,做錯了,那些人的鞭子說下來就下來了!”
渠水忙
點點頭,勉強站立起來,立即額頭疼的冒汗。
小山緊張兮兮的拉着她:“姐,你先坐下,咱們這幾天不幹活!”
那婦人就搖頭:“疼也要忍着,不然你在這裡待不了幾天!”
“那就賣了?”小山傻乎乎的問道。
這個婦人還沒回答,另外一個人便嗤笑一聲:“賣了?傻小子,你不知道,進來這裡的人是出不去的,要想出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橫着出去!”
橫着出去,那豈不是死了才能出去!
渠水與小山同時微微一縮,渠水深吸一口氣:“小山,你別管我,跟着這些大嬸們出去,看看他們要你做什麼!我自己慢慢挪出去!”
“就是就是,她腿腳不方便,那些監工是知道的,你好好的,要是陪在這裡不幹活,也是要挨鞭子的!”那個好心的婦人便扯着小山將他扯走了:“等會兒和監工說說情,看看能不能讓你跟着我幹活,我那活計輕省!”
小山一步三回頭。
渠水朝他招招手,自己則艱難的從窯洞裡挪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普天黑地的黑暗,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一層,窯口也有很多個,遠處有很多人彎着腰,背上馱着沉甸甸的一筐煤,他們的邊上,則是拿着鞭子的監工,誰稍微落後一點,那鞭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身上。
而那些人好像也習慣了一樣,只沉默着加快了腳步。
那麼多人,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看起來就有點滲人。
渠水也看到了小山,跟着剛纔那婦人後面,坐在一個背風處,低頭仔細撿着身下的一筐煤,好的放到一個框子裡,中等的一個,最次等的一個。
因爲是剛開始做,他的動作很慢,接連捱了好幾道鞭子了。
但是,小山那小小的臉上卻一片倔強,一點聲音都不肯發出來。
倒是那婦人一直求情,說着好話。
渠水的眼眶便慢慢溼潤了,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她自己!永遠都不會!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站在了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便盯着她的腿:“聽說來了一個瘸子,就是你了?”
渠水沉默的盯着他。
這漢子就不耐煩了,罵了一句髒話:“他媽的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渠水咬着牙,低聲:“是!”
“聽說你會廚藝?”
渠水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再次點頭:“會一些!”
“跟我來!”這滿臉橫肉的漢子便扭着屁股向前走,渠水艱難的跟在後面。
她撿了一根樹枝當柺杖,總算是走得快了一些,而實際上她若是想走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觸目所及,渠水看到的全部是與她和小山一樣乾瘦的人羣,而這樣一個足以頂的上別人三倍的胖子,着實是一個另類,只要一擡頭,便能看見。
渠水跟着他走到了後面一片低低矮矮的房屋,來到一間足有一百平米的屋子。有兩三個廚師模樣的人忙碌着。
這漢子洗乾淨手,便指了指地上的十來尾魚:“會不會收拾?”
渠水點點頭:
“會!”
“那還等什麼,快點,收拾了我上鍋!等着我伺候你啊!”大概是胖子的脾氣都是喜怒無常的,剛還一派平和的他立即暴躁起來。
渠水無法蹲下,只能選擇側着身子坐下來,動作稍微慢了一些,胖子一腳就踢了過來。
他像是故意的,踢在了渠水的斷腿上,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
渠水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那胖子卻冷笑一聲,拿着手指頭點了點她:“下次若是我踢你,你再敢發出一點聲音,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對上他惡狠狠的神情,渠水心裡打了個冷戰,她想起剛纔那滲人的一幕,那麼多人捱了鞭子也不吭聲,是不是已經被割了舌頭呢?
渠水不敢再想下去,只加快了手下的動作。
她幹活一向麻利,十幾條魚,她很快就收拾乾淨了,只是,需要來回去水缸裡換水,她又走動不便,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那漢子,被廚房裡其他人稱爲“白大廚”的,卻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不大的三角眼閃了閃,卻指派了一個比小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進來,幫着渠水倒水,做雜物。
她坐在地上一個多時辰,收拾了十幾條魚,又殺了五六隻雞,又拿了刀將雞子全部剁碎成塊。
等到最後,白大廚已經允許她坐在案板邊,專管刀工。
她動作麻利,刀工好,同樣的食材切出來,都比其他幾個幫廚看着要賞心悅目一些。
白大廚問了一句:“你之前是幹嘛的?”
其實被賣到黑煤窯裡的人,都處在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位置,連身家性命都是掌握在其他人手中的,所以,會一些技能的人很少,大多都是埋頭幹活不吭聲的主兒。
但渠水,顯然是一個例外。
渠水想了想,便道:“我家之前是開飯館的,所以,我也會一些!”
白大廚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幾眼,哼了一聲,又指派着她:“不要什麼事都等我吩咐,你是死人啊,看不見那邊的簍子裡有十來只大螃蟹,去做了,中午做醉螃蟹吃!”
而他則忙着將做好的一道道菜,讓幾個幫廚源源不斷的送出去。
渠水心裡暗暗咂舌,有雞有魚,這樣豐盛的伙食,竟然只是煤窯裡的一頓早飯,外面的人都只道煤窯辛苦,其內裡誰又能明白呢!
但,她還是猜錯了。
等到晚上,忙碌一天,她拖着孱弱的身體回到之前的那個窯洞裡後,小山他們已經回來了,看到渠水,小山急忙迎過來,上下打量着她:“姐,怎麼樣,有沒有捱打?”
昏暗的光線中,她能看到小山臉上那多了幾道的鞭痕。
她心中一痛,連忙搖頭:“沒有,我在廚房幫忙,是我最擅長的,沒有人爲難我!”她撫摸着小山的額頭:“你呢,今天怎麼樣?”
小山笑了笑,點頭:“我的活計也很輕省!”
“快點,打水洗洗睡了,忙碌了一天!”其他人嚷道。
小山便忙小跑到洞口,從窯洞外面的水缸裡舀出來一盆水,端到渠水跟前:“姐,洗臉洗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