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說,昌化屠城單單對唐奕來說是個機會。
他惦記交趾那麼久了,結果他們自己送上門來,這正中唐奕下懷。這回可以說是師出有名,能名正言順的對交趾用兵了。
可是,唐奕是真高興不起來。他現在也絕對不是在演戲給衆人看,他是真的怒了。
這件事,往小了說,也就是嶺南亂象的一個小小體現。
一個黎族的城池被劫,大夥兒彷彿已經習慣了,更是司空見慣。
往大了說,就又回到了民族關係這個大問題。
那兩個主管公文的小吏是拿着傭資不作爲嗎?當然不是,恰恰相反,這是兩個頗爲能幹的人才,不然,也不會入賈相爺的法眼。
那麼,是什麼讓他們敢不及時上報呢?
說白了,就是因爲在他們的意識裡,這根本就不算事兒。
只要沒死漢官,沒死漢人,那就連報知朝廷都沒了必要。這事甚至沒有讓殿下、相公們過一個好年,來得重要。
可是,反過來,要是一個漢人的城池被屠,你試試?
他還敢不報?他敢半夜就把賈相爺和唐奕從被窩裡拽出來。
這就是區別,大多數漢人就沒把黎人當人看!
而最讓唐奕壓不住火兒的是,初六戰報一到,兩個小吏沒報給唐奕,卻是把昌化的噩耗先報知了鬆儂父子。
而這兩父子真他媽是極品,也不知道是被曹老二訓傻了,還是怎地,居然就這麼忍了。這麼多天窩在軍營裡,連個報仇的狠話都沒說。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父子二人也沒當回事。
他們當然不是沒把親情族人當回事兒,而是沒把漢黎關係當回事兒。
唐奕叫囂了無數遍的,沒有漢人,沒有黎族,只有宋人的思想,在黎人那兒根本就是放屁。
他們就沒想過:我是宋人,我的家被燒了,宋人會給我報仇,癲王會給我報仇!
“鬆儂!”
“鬆吉!”
“給老子滾出來!”
......
錯愕間,鬆儂、鬆吉父子已經排衆而出。
從表情上來看,這二人面有疑惑,但更多的則是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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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啪!
話還沒說完,唐奕的大鞭已經落在鬆吉的身上。
“沒用的東西!!!老子養你們何用!?”
鞭子實打實的甩在鬆吉身上,打的鬆吉一愣一愣的。
“殿下......”
“殿下你大爺!”唐奕拎着鞭子衝上去,指着鬆吉的鼻子就罵開了。
“他媽的,你大哥戰死,全家被滅,族衆被抓爲奴......”
“你他-媽是不是個爺們兒?還有沒有點血性!?往這兒一杵,我要你當縮頭王八!?”
鬆吉被罵的臉色青白,想要辯解,“我......”
“我他媽什麼我!?”唐奕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老子養你是保國衛國的,不是吃乾飯拉閒屎,點頭哈腰當磕頭蟲的!”
“......”
鬆吉生生把原本的話嚥了回去,臉色由白而紅,霧氣在眼眶裡打轉。
撲通一聲,癱跪在地,“我們有什麼辦法?”
“祖祖輩輩,黎峒就是圈裡的肥羊......”
“交趾海盜來了,我們倒黴。”
“漢人大官來了,我們倒黴。”
“都老來了,還是我們倒黴。”
“殿下說的輕巧,找他們拼命?人家搶完就跑,又要到哪裡去找?”
“就算找到了,我們人少,手裡又沒有刀槍,我們打不過海匪,死的也還是我們......”
“我們有什麼辦法啊?”
鬆吉一邊哭,一邊嚷嚷。有些窩囊,但傳到數萬黎衆耳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涼。
一個個七尺高的漢子,雖然手中刀槍緊握,卻是都緩緩的低下了頭。
事到如今,唐奕反而不再怒罵,靜靜的聽着,冷冷的看着鬆吉,氣勢卻是越來越嚇人。
“告訴我,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鬆吉擡頭,淚眼看了看唐奕,又偏頭看了看腰間。
“刀!”
“那爲何說沒刀!”
“這是......”鬆吉低着頭。“這是漢人的刀,不是黎人的刀。”
啪!!
唐奕猛的一揚手,又是一鞭子。
“這是宋人的刀!”
此言一出,鬆吉怔怔地看着唐奕,一時之間竟也忘了疼。
說實話,癲王一次又一次提及“宋人”,可是在鬆吉這裡,他真的不懂宋人黎人和漢人有什麼區別。
“宋人的刀?”
唐奕長嘆一聲,沒有回答鬆吉,而是挪開目光掃視全場。
“都把頭給老子擡起來!!”
“說,宋人之名,其義何在?”
衆人擡頭,雖看着唐奕,可眼神之中和鬆吉一樣,有迷茫未散。
“老子來告訴你們,什麼叫宋人!”
“宋人就是:你的人,姓大宋!你的命,歸大宋!你的家,就、是、大、宋!”
說到這裡,唐奕略微一頓,看着依舊茫然的黎衆,淡然一笑。
“怎麼?是不是有種‘憑什麼’的感覺?”
衆人不語,算是默認,唐奕面露猙獰。
“憑的是,宋人的脊樑,有宋人託直!”
“憑的是,宋人的家園,有宋人保衛!”
“憑的是,宋人的仇,有宋人自己來報!”
一把拽起鬆吉,“站直了!”
“你既然認下了宋人之名,那就麼請你對你認下的這個國家有一點信心!”
......
說到這裡,唐奕放開鬆吉,奔回將臺,居高臨下。
“你們的仇,自會由宋人來報!”
“追其土,斷其根!”
“屠城滅家,縱遠遁不可苟存!”
“殺吾一人,即還十命!”
“屠我一城,必滅十城!”
“此非家仇,實爲國恨!”
“天涯天角,至死方休!”
“懸頭槁於蠻夷邸間,以示萬里!”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
此時此刻,校場上的黎族兵將只覺一股熱血直衝面門,原本的迷茫、淒涼眼神早以蕩然無存,狂熱的眸子伴隨着一股肅殺狠厲之氣,緩緩彌散......
鬆吉緊握的拳頭咔咔作響,泛白的骨節不住顫抖。
只聞臺上唐奕繼續悠然開口:
“說!”
“宋人之名,其意何在???”
啌!
曹覺跨前一步,喏大的校場彷彿被他那一步踏的震顫。
“犯我強宋者......”
五萬涯州軍,不分黎儂,亦或是漢人,都隨曹覺踏前一步:
“雖遠......必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