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太平洋阿留申羣島南部橫濱至溫哥華航線上,一支船隊正在以15節的高航速向日本列島方向前行。
八十二艘運輸船在海面上排成長長縱隊,大量的黑煙從如林的桅杆上噴出來,場面煞是壯觀。
日軍護航司令部爲這支船隊配備了兩艘輕巡洋艦、八艘驅逐艦作爲護航艦隊。護航艦隊之所以未配備護航航空母艦,在於日本人此前還從沒有發現安家軍海軍在北太平洋海域活動的跡象,而且冬季鄂霍次克海中部和北部地區冰封,船隻往來不易,更多的是需要提防來自海面下潛艇的威脅。
當船隊越過西北太平洋海盆,西北方向冰雪覆蓋的千葉羣島隱現蹤跡,護航艦隊的指揮官河源正勝大佐長長地舒了口氣,要知道堪察加半島的白髮港(前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有安家軍海軍的潛艇基地,同時還有野戰機場,每次從阿留申羣島進入千葉羣島,河源正勝都擔驚受怕。
船員們這個時候也都放下心來,相互間談論的話題也從擔心安家軍海軍的潛艇襲擾逐步轉移到對日本列島遭遇的襲擊和12.7大地震的討論,紛紛揣測現在繁華的東京城變成了什麼樣子。
行駛在船隊中前方的一艘排水量8000噸的商船上,赫然矗立着兩門炮口斜指蒼穹的火炮。這艘商船半年前在東京港的石川島造船廠進行了改裝,前後甲板上各加裝了一門100毫米榴彈炮。由於有了武備,位於夏威夷的護航司令部還特意給船上派來一位海軍少尉,負責將船上的一部分水手培訓成爲炮手,並在出航時擔任艦隊警戒任務。
午後,海面風平浪靜,水手們大多聚集在甲板上,狀似悠閒地享受着冬日的陽光,但大家談論的話題卻一點兒也不輕鬆,家人在日本列島的。擔心此次遭受的傷害有多大,家人在澳洲的,擔心戰火從澳洲東南角向內陸地區蔓延,家人在南美的,則擔心美軍取得北美戰局的勝利後會乘勝南下,前途未卜。
“滴滴滴——”
就在這時。尖銳的哨子聲響了起來。那些被分配進入炮組的水手。不得不中斷聊天,跑步奔向各自的炮位。
由於局勢越來越緊張,原本每日一練的操炮訓練,變爲了每天上午、午後和傍晚時分各進行一次,以便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
穿着一身海軍白色軍官制服,頭頂大檐帽的齋藤守義少尉,擡腕看了着表,監督水手進入炮位,然後開始報出一連串射擊數據。在艦艏那門毫無防護的100毫米炮位上。四名炮手正通過搖柄調整炮口的方位和角度。而在炮位後方,幾個負責運送炮彈的水手,以雙手抱於胸前的姿勢看着炮手們操作。
在炮口指向的方向,海天交接處除了飄過的白雲,沒有任何移動的影子。
“喲西,動作很標準。但速度還得加快!”
齋藤守義少尉表揚了一句,提出新的要求,又迅速報出下一個目標的方位。菜鳥炮手們非常不情願地再次轉動炮口,而幾名負責運送炮彈的水手,則懶洋洋地將目光隨炮口轉到新的方向上。
這一次的方位上,除了藍天白雲外,還有一個黑色的小點。看起來似乎是海鳥,卻飛得很高很快。炮長愣了一下,迅速通過炮座上的瞄準器確認了突發情況,向齋藤守義報告:“指揮官。那裡好像有一架飛機!”
齋藤守義迅速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放到眼前拉近鏡頭仔細辨認,臉色忽變:“好像是水上飛機!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造型的水上飛機,難道是帝國陸海軍新研發的機型?”
此刻在領頭的“八幡平”號輕巡洋艦上,瞭望員也幾乎同時發現了船隊北方天空中出現的不明飛行物,但由於在東方的大陸與航線之間,還隔着庫頁島和千葉羣島,而北方的堪察加半島上的安家軍野戰機場所屬戰機已經失去作戰半徑,中國人的飛機不太可能會飛到這裡來,因此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出空襲警報。
但沒過多久,當這架不速之客距離船隊越來越近,輪廓逐步清晰,機翼下的飛狐徽標赫然眼前時,日軍上下亂成一團,防空警報聲淒厲地迴盪在海面上。
位於船隊中部北側的護航艦隊旗艦“宮城”號輕巡洋艦上,艦隊司令官河源正勝大佐收到船隊上空出現安家軍水上偵察機的消息,指揮部裡的氣氛迅速變得凝重起來。
在此之前,河源正勝大佐已經知道一支擁有強大護航力量的運輸艦隊在琉球南部海域被安家軍海軍全殲的消息,從時間和地點看,現在出現的這架水上飛機應該是屬於另一支艦隊。從這架水上飛機看,至少對方擁有水上飛機母艦或者是能收放水上飛機的輕重巡洋艦及驅逐艦,實力不俗。
河源正勝明白,現在是需要儘快做出決斷的時候,一旦這個忽然出現的對手的實力與此前在琉球海域主動出擊的安家軍艦隊相仿,那麼缺少護航航母掩護的自己擺脫不了全軍覆沒的悲慘命運。
尤其是那些滿載貨物的商船,就算是拼盡全力也難以開出超過18節的航速,如果不能在對手到來之前及時進行疏散,那麼最後的命運必然是全軍覆沒。
在這種情況下,河源正勝終於打定主意,迅速下達命令:“立即解散船隊,商船向西、向南方全速散開規避,護航艦隻亦分開行動,各自返回本土。”
參謀長豬瀨保雄中佐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司令官:
“河源君,我們怎麼能僅僅因爲一架偵察機,便輕言放棄我們肩負的任務?要知道,此行我們裝載着從美國運送回來的大量機械產品和生產線,是遭到毀滅性打擊的列島最需要的生產物資,怎麼能……”
“巴嘎,聽從命令!”
河源正勝憤怒地咆哮:“你以爲我願意放棄一名海軍將領的榮耀嗎?現在散開,正是爲了盡最大可能保存我們的運輸艦隻。如果證明只是虛驚一場,那麼現在距離本土也不會太遠,到時候大家在橫濱港外集合就行了,但如果是真的。這樣起碼可以挽救部分艦隻……”
“可是——”
豬瀨保雄還想爭辯,但河源正勝已經不給他機會,親自來到電臺前向通訊參謀下達船隊解散的命令。
很快,兩艘輕巡洋艦和八艘驅逐艦在發出“祝旅途平安”的信號後,便高速脫離了運輸船隊。
事實上河源正勝的判斷是及時而又正確的,安家軍海軍鯨海艦隊特派襲擾艦隊九日上午從海參崴港出發。於十日夜裡穿越浮冰漂浮的拉彼魯茲海峽。進入鄂霍次克海,十一日中午從幌筵島南部的海峽進入太平洋,結果派出的水上偵察機迎頭與日軍運輸艦隊撞上。
如果日軍艦隊不分散開,那麼將很快便面臨一艘重巡、兩艘輕巡、四艘導彈艦及十二艘驅逐艦的圍毆,不說導彈艦的攻擊,僅僅是比拼火力,全部裝備落後艦隻的日軍艦隊全軍覆滅是遲早的事情。
日軍護航艦船撤離後,那些日本的運輸船隻立即失去了保護,此前鯨海艦隊早已經於十一月初潛入北太平洋的四十多艘潛艇。其中有二十多艘已經如同嗜血的鯊魚一般聚集在了運輸船隊的周圍。
很快,兩艘距離日軍運輸船隊最近的潛艇率先浮出海面,發起了攻擊,它們接連發射四枚魚雷,很快便擊沉了落在船隊最後面的兩艘排水量五六千噸的貨輪,這一打擊令其他船隻驚恐萬狀地四散加速奔逃。
兩艘潛航排水量1890噸的III型潛艇。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追逐那些滿載從北美大陸拆回來的機械設備和生產線的商船及貨輪,兩門厄利孔20毫米高射炮瓢潑彈藥,同時魚雷發射管不斷向目標發射533毫米魚雷,前後將四五艘裝甲薄弱的運輸船隻擊沉海底或者癱瘓在海面上。
一小時後,二十多艘潛艇如同嗅到血腥氣息的羣鯊一般聚攏來,不斷地獵殺海面上拼命奔逃的日本運輸船隻。海面上不斷有商船和貨船爆炸沉沒,整個海域一片狼藉。
等到鯨海艦隊特派襲擾艦隊趕到,已經無法看到成羣的艦隻,而捕殺那些凌星落單的商船和貨船太過浪費。於是艦隊沒有停留,把繼續絞殺任務交給那些潛艇,自己卻向東部海域駛去,以迎擊下一波運輸船隊的到來。
夜幕降臨,日軍運輸船隊已經有四五十艘船隻擊沉。
暮色中,又一艘排水量9000噸的貨輪被打得濃煙滾滾、烈焰沖天。在閃爍的火光照耀下,這艘貨輪向右舷傾斜,大量海員跳進冰冷的海水裡,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在北太平洋海域幾度的海水中,很快就會被凍僵隨後悲慘地死去。
齋藤守義少尉目赤欲裂,大聲招呼:“船長,我們得趕緊靠上去救人!”
六十出頭白髮蒼蒼的船長寺本英次郎斷然拒絕:“我得對我們船上的物資和船員的生命安全負責,我們必須加速離開這片海域!”
齋藤守義少尉怒氣衝衝地質問:“巴嘎,這是懦夫行爲……船隊裡不少我們的朋友,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他們淹死在海水裡嗎?”
寺本英次郎目光中滿含悲哀:“你以爲我不想嗎?那艘傾斜沉沒的貨輪是我兒子所在的船……”說到這裡,老寺本的眼眶裡蘊含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着雙頰滾滾而下:“你明白嗎?從河源司令官下令船隊解散的命令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被帝國拋棄了!”
聽到這話,齋藤守義愣住了,痛苦而沮喪地低下頭。
隨着運輸船隻之間距離逐漸拉大,安家軍鯨海艦隊的潛艇在追上一艘運輸船並對其發動進攻後,再想追逐下一個目標需要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到最後整個船隊竟然有二十餘艘商船和貨輪逃脫潛艇的追擊,驚魂未定地返回日本列島,他們帶回了帝國海軍不作爲以及安家軍襲擊艦隊阻斷海上運輸線的恐怖傳說。
此前嚴密封鎖的琉球羣島海域運輸艦隊遭襲全軍覆沒、北方羣島淪陷的消息,也在有心人推動下,散佈到列島上的每一個角落,日本列島上的日本民衆驚恐萬狀,生活在無邊的恐懼之中,軍心士氣爲之大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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