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兄弟重逢
宗濤曾經走過的山道,如今行人漸多,有的扶老攜幼,神色慌張。
宗濤望着逃難的人流,蹙起眉頭。什麼也不用問了,這些苦難的同胞,如今有家不敢回,四處漂泊,何時是個頭。
“只有趕跑日本鬼子,千千萬萬的同胞才能得到安寧!”
宗濤的話引起衆兄弟的共鳴。劉鬆嘆口氣說:“如果不是宗兄弟,我們還自閉于山寨,哪裡知道民間這些疾苦。日本鬼子,真是太可惡了!”
於萬立也喟然一嘆:“鬼子之惡,真甚於洪水猛獸啊!”
宗濤不忍心看逃難的人,山寨也沒這個能力收容他們。宗濤暗暗發誓,嚴陣以待,狠狠打擊日本鬼子,爲同胞報仇雪恨!
宗濤帶着一行人,沿着山道察看。
山道不是很寬,但卻是連接幾省的主幹道,汽車通行絕無問題。想着鬼子將沿着這條山道進犯中原,宗濤攥緊拳頭。
張大牛對這一帶地形極熟,什麼蟒蛇壠、牯牛嶺、伏虎坡、公雞崗,一一指點出來。一行人步行幾公里,衝畈山嶺,溝澗河流,宗濤都用本子記錄下來。
回到進入展旗寨的望寨畈,宗濤指着被張大年和李二虎擄掠的山頭問:“那山什麼名字?”
李二虎望了張大牛一眼,笑笑不答。
劉鬆不知內情,笑道:“那叫縛狗坡,山勢較陡,林深坡急,是劫掠客商的好地方。”
宗濤縱聲大笑。難怪快嘴的李二虎不肯回答,原來自己做了一回被縛的狗。
這聲笑讓劉鬆一愣,他看到張大牛和李二虎尷尬的神色,頓悟過來,忍不住也哈哈大笑,指着張李二人道:“好哇,你們把隊長當成……”
劉鬆頓住不說,但衆兄弟都明白過來,捧腹大笑。
宗濤笑道:“這一回狗當得值,結識了這麼多義氣兄弟,今生不悔!”
衆人非常感慨。宗濤真是個不拘小節、豪爽磊落之人。
他們哪裡知道宗濤的心事。宗濤有時也有內疚。自己決意上展旗寨,拉着這幫兄弟投入抗戰,無異於把衆兄弟往死亡陷阱裡推。他把全連一百多號兄弟帶到南京城外,與鬼子浴血奮戰,沒一個兄弟生還,夜深人靜時常常碾轉反側。
這些兄弟,跟他那些弟兄一樣,都是有血性的中華男兒!
想到這裡,宗濤略略寬慰。他敢斷言,即使自己不上山,這些兄弟得知鬼子的暴行,也必不會袖手旁觀!
“都休息一會吧。”
宗濤招招手,示意這些弟兄坐到他旁邊。說是休息,宗濤卻在講述他已成竹於胸的計劃。
“各位兄弟,剛纔我們一路觀察,發現蟒蛇壠是最好的伏擊地點。第一,蟒蛇壠谷地狹長,衝畈不寬,山道邊就是坡陡水深的清水河,如果伏擊,很容易得手;第二,蟒蛇壠連着展旗寨,就是失利,也可以迅速撤離。”
李二虎急問道:“那要是鬼子人數多於我們怎麼辦?”
宗濤搖搖頭。南京城外那一仗是勢在必行,和鬼子硬碰硬,但現在有根據地倚托,不能蠻幹。生命來之不易,鬼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滅的,何況這些兄弟沒經過專門訓練。白白浪費他們的生命,不可取。
“我們將採取的戰術是襲擾,不是和鬼子硬碰硬。鬼子火力配備不知優勝於我們多少倍,那種蠻幹,只會作無謂的犧牲。”
“襲擾?”劉鬆怔怔地問。
宗濤笑道:“這種戰術你們肯定經常用過,不過不是這種叫法。所謂襲擾,就是避開強敵,用零打碎敲的辦法疲勞敵人,趁機獲取最大的利益。紅軍對這種戰術統稱爲游擊戰。這種方法,在強敵面前最適用。”
李二虎嘿嘿一笑,甕聲甕氣道:“隊長,我知道,這種打法,就是我們對付官軍的法子,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說得好!打不過他們我們就避開,找到機會,我們就咬上他,做一條鬥犬!”
衆兄弟頓時活躍起來,各抒已見。人地兩熟,鬼子能奈我何?
劉鬆眉飛色舞道:“這麼說來,我們就是避開鬼子主力,打他零散人員,或者截他們輜重。那我們就又幹上老本行哪。”
“大哥說得對,這老本行,我們幹得可是得心應手!”
一衆兄弟都笑了起來。
宗濤微微一笑:“算是老本行吧,不過意義完全不一樣,原來你們劫道,只是爲個人生存,現在我們截擊鬼子,是爲民族生存!”
“對,爲民族生存而戰!”
衆兄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狗日的鬼子,快來吧,爺爺等着你!”李二虎面向東南,大聲喝道。
宗濤知道,這些兄弟都象盛滿火藥的桶,只要引燃,便會驚天動地。他吁了口氣,緩緩起身,還沒跨步,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欣喜若狂地喊叫:“連長!”
宗濤驀然身子大震,急回頭,循着聲音望去,只見幾米遠的山道上,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半大小子拚命地揮着手,撲過來。他的肩上揹着一支三八大蓋。
侯小喜!侯小喜還活着!
“侯小喜!”
宗濤喜從天降,猛掣身飆過去,一把緊緊摟住侯小喜,忍不住聲音哽咽/。
“侯小喜,我的好兄弟,你還活着!”
侯小喜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才哭兩聲,擡起頭抹着淚笑道:“連長,你也活着!”
宗濤用力拍着侯小喜的肩膀:“好兄弟,我們都活着!中國人,鬼子殺不盡!”
衆兄弟都愣住了。宗濤沒事的時候,常給他們聊他的連隊,講到動情處,衆兄弟熱血澎湃。尤其是說到不滿十六歲的侯小喜,衆人更是欽佩。沒想到,這個在他們心目中傳奇式的小英雄,竟然真真切切站在面前。
侯小喜個頭實在太小,剛纔以淚洗面,淚痕掃過,露出稚嫩。劉鬆嘖嘖稱奇:“這麼小的個頭,你還能殺好幾個鬼子!”
宗濤見侯小喜疑惑地望着衆兄弟,笑着一一介紹。侯小吉激動地說:“連長,你真是條漢子,剛死裡逃生,就回家幹大事!連長,我也要參加!”
宗濤尚未表態,李二虎跑上前,一把拉住侯小喜的手:“我們隊長如不收你,我要!”
“隊長?”侯小喜又盯上宗濤。
劉鬆走上前拍拍侯小喜的肩:“小兄弟,你的連長真的是條漢子,他把我們這個土匪山寨改編爲抗日義勇軍,他是隊長。”
宗濤愛憐地撫着侯小喜,指着三八大蓋問道:“這槍是怎麼回事?”
侯小喜啪的一個立正,面有得色地說:“報告連長,十天前我碰到一個掉隊的鬼子,用石頭砸死了他,繳獲了這支槍。連長如要,我交公。”
宗濤驚奇地說:“這十多天,你就這麼揹着槍走過來?”
“是啊,老百姓見我這個樣子,覺得安心。”
宗濤捏了一把汗,若是碰上鬼子,侯小喜的命就沒了。
“你不是中了山口一夫的槍嗎,怎麼活了下來?”
侯小喜說:“山口一夫沒打中我的胸膛,是打上了我的大腿,當時我站立不穩,栽進江裡。沉江後被水漂了幾里路,凍得不行,是一個大叔發現了我。那顆子彈連骨頭都沒傷着。後來我去尋找部隊,結果聽說我們團的弟兄全拚光了。”
南京保衛戰,拚光的不只是宗濤和侯小喜所在的團隊。
宗濤揉了揉眼,啞聲說:“侯小喜,跟我們上山吧。你的槍,歸你使用。”
“是,服從命令!”侯小喜雀躍起來,大叫一聲。
李二虎一聽,把槍扔給張大牛,猛地蹲下身子,把侯小喜背在肩上。
“侯小英雄,我把你揹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