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軟對於林丹汗而言,已經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式。
至少能夠度過眼前這一劫。
蒙古人從來都是崇尚強者這一點不假,但是一旦蒙古人有了足夠的反擊之力,那麼蒙古人也會成爲席捲天下的黃禍這一點,也是真。
至於暫時的投向強者,換來喘息之機,這對於林丹汗而言,更算是一個挺好邁過的門檻。
說到底,遊牧民族在中原王朝強盛之時,向來都是能歌善舞的。
只是朱由校這個長生天化身,着實是讓林丹汗糾結了一會。
畢竟這個事兒,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換做一個信仰堅定一點的狂信者,沒準當場就要血濺五步。
高高在上的神靈,又如何會下凡來尋找一個敵國化身?
這是赤羅羅的羞辱,羞辱他們的信仰,羞辱他們的榮耀。
可對於本就不是太看重信仰,原本歷史上先後信任過黃教和紅教的林丹汗而言,卻也不是完全無法接受的事情。
只需要自己在日後能夠小心提防,謹慎行事。
就可以防止天啓帝將整個草原上的蒙古人們化作他的信徒。
甚至於自己還可以藉由天啓帝威壓草原的這股風,來讓自己成爲長生天的真正化身。
林丹汗可不信朱由校這個明人,能夠比自己還要懂蒙古人的心思。
從本汗到我到奴才的轉變,同樣也是林丹汗心態的轉變。
伴隨着那一聲奴才出口,林丹汗彷彿覺得壓在自己身上這麼多年的擔子,就這麼被自己放下了一般。
自打林丹汗1604年繼位爲汗開始,林丹汗就將復興蒙古,恢復大蒙古帝國的榮光這個重擔揹負了起來。
瓦察爾圖察漢城,草原上的白城,就是林丹汗爲了自己鞏固地位所建立的政治軍事文化經濟中心。
然而隨着後金崛起,蒙古各部對他這個所謂共主口服心不服。
林丹汗只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累。
特別是在連續數次親自領軍出征明國,都被打退,沒有什麼太大斬獲之後,初繼位的他,威望更是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直到他繼位十一年後,在三次抄掠明邊之後,他的威望纔算是稍稍穩定,開始了上升。
而也就是在他林丹汗開通了和明國的互市交易,讓蒙古各大部族都獲得了一定的利益之後,他這個蒙古共主纔算是勉強在蒙古可以服衆。
可隨着後金崛起,蒙古和後金多次摩擦之後,本就遠離白城的漠南蒙古人心就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到現在,更是臣服了金國!
太累了,毀滅吧!
這個想法,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林丹汗的心頭,可終究作爲成吉思汗的後裔,作爲黃金家族的傳人,林丹汗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直到今天,林丹汗向朱由校表達了臣服之後,林丹汗才覺得,自己算是解脫了。
從一個拿主意的人,變成了一個只需要去執行的人。
陡然間,壓力就小了何止一截?
至少在林丹汗看來,朱由校口稱自己是長生天的化身,而且想要統合整個世界。
想必這位明國皇帝,也不至於凌虐草原上的子民百姓吧?
明人固然是他的子民,可他想要讓草原上的百姓子民爲他而戰,那麼他就必須要端好屬於長生天化身的架子才行!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着林丹汗,林丹汗也是滿眼誠懇的看着朱由校。
四目相對間,卻如同有着隱隱火花。
“什麼叫做奴才?林丹巴圖爾,作爲草原上的雄鷹,作爲黃金家族的後裔,你怎麼能當奴才?”
“朕既然是長生天的化身,那麼你,就是朕的僕人,神僕而已!哪能說是奴才?”
“起來罷!”
一邊說着,朱由校一邊朝着林丹汗的肩頭伸出了手。
被朱由校硬生生從馬上拽下來,又連續的受到了驚嚇,林丹汗此時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看着朱由校朝自己伸出的手,林丹汗下意識的一躲,連聲道:“不敢玷污聖主!”
既然已經將姿態放低了,那麼林丹汗也就不介意給自己的姿態放得更低。
反而在這一點點時間裡,林丹汗大致有了一個對付朱由校的方向。
明國的皇帝既然那麼容易被內閣架空,這說明明國皇帝對於自己的下屬,看管的會相對要鬆懈不少。
而天啓帝始終是明國皇帝,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草原。
那麼就算天啓帝長生天化身的這個消息,讓整個草原上的人都承認了又如何?天高皇帝遠,他林丹汗所謂長生天在草原上的牧者,代替天啓帝放牧衆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就跟隔壁一樣,隔壁不也是活佛轉世,神在世間?
還不是好端端的?
把天啓帝供起來,捧起來,每年去按照以前明國強悍之時一樣,主動去納貢。
天啓帝還真的能夠隔着幾千上萬里路,來干涉蒙古的內政不成?
借天啓帝之能,大明之力,一統蒙古,同時一面弱化天啓帝長生天化身的影響,一面將自己是天啓帝爲草原選擇的牧者這一點印象加深下去。
再通過各種手段,逐漸麻痹天啓帝,讓天啓帝覺得蒙古已經徹底臣服於他。
等時機成熟,又何談不能復蒙古帝國的偉業?
朱由校倒也不慌,看着林丹汗這個反應,心中頓時就有了計較。
林丹汗的應激反應還是挺明顯的。
不過也很正常,畢竟就連滿桂都直接懟他臉了,自己更是主動說出了自己是蒙古人眼中最高的神靈這一點,他沒點反應反而不正常。
躲了,就躲了吧!
接過滿桂手中的長槍,朱由校一撇頭,看着自己的人馬,挑了挑手中槍道:“都知道怎麼殺牛宰羊吧?”
“給林丹汗留一半,剩下的,全部帶走!”
說完這句話,朱由校斜視林丹汗道:“朕的僕人,朕率領大軍轉戰數千裡,從你這裡取一點牛羊物資,想必你不會介意吧?”
林丹汗臉上出現了一抹怒意,旋即迅速散去。
苦笑了一聲之後,林丹汗拱手行禮道:“自然,尊貴無比的聖主想要取您卑微的奴僕一點牛羊,這是應該的,這是您卑微的奴僕最高的榮耀。”
如今大勢如此,林丹汗不服不行,畢竟天啓帝殺了自己,殺了自己的親衛,也不過就是一揮手的事。
殺了自己,這些帶來的牛羊,還不都是天啓帝的?
更何況天啓帝既然選擇了這麼直接的跟自己說出來,那麼未嘗沒有試探自己到底是真服還是假服的意思。
身爲上位者,林丹汗可太懂上位者喜怒無常的心態變換了。
朱由校看了看林丹汗,這個曾經在歷史上也同樣留下過濃墨重彩一筆的男人。
就如同皇太極一般,林丹汗也能屈能伸,表現得極爲順從。
可是他越是順從,越是表現出了自己的臣服。
朱由校對他的警惕心,就會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