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今年十四,多鐸今年也不過十二歲。
哪怕是早熟,哪怕是過早的見識到了戰場殺伐和勾心鬥角。
他們兩個卻依舊只是少年郎。
還是那種親爹常年在外征戰,負責家裡事務的哥哥,曾經設計坑害過他們母親的少年郎。
比起和努爾哈赤之間的親情,多爾袞和多鐸更在乎的,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兄弟情以及阿巴亥和他們之間的母子情。
此前的努爾哈赤勢大,大金眼瞅着如日中天。
爲了那個最高的權柄,爲了不被處處看自己不順眼的四哥找茬,爲了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和母親,機智聰慧的多爾袞願意當那個孝順且有能力的兒子。
多爾袞成功了。
多爾袞得到了努爾哈赤信重,成爲了大金的和碩額真,更是在十王亭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的母親,被皇太極設計陷害之後落入冷宮的阿巴亥,也再度成爲了大金的國母,重新當上了努爾哈赤的大福晉。
此時大金眼瞅着救不回來了,多爾袞當機立斷的就做出了決定。
投了!
四哥你帶頭衝鋒!我們帶頭投降!
就是這麼簡單!
眼下當務之急,是收編整個盛京。
努爾哈赤此前出兵已經將女真的主力部隊全部送去了前線,如今整個金國大後方除了鎮守各地城池,防備朝鮮人和皮島毛文龍的兵馬之外,已經沒什麼多餘的兵力可以抽調。
這就給了多爾袞這個機會。
看着自己的弟弟,多爾袞拍了拍多鐸的肩膀道:“多鐸,你去召集盛京當中正白旗鑲白旗剩下的所有人馬,另外持母親令箭,號令烏拉那拉氏的所有人,接管盛京城牆,許進不許出。”
“違者,殺無赦!”
“多鐸,你可能做到?”
和多爾袞的冷靜機智對應的,是多鐸的蠻橫和殘暴。
區區十二歲的少年,卻有着讓莽古爾泰都退避三舍的殺心和殺意。
多鐸領命離去,手中雙刀不斷摩擦。
而多爾袞則是翻身上馬,朝着瀋陽裡的一角疾馳而去。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聽着敲門聲,一間不起眼的小屋當中,一個男人緩緩起身。
“是誰?”
多爾袞看了看左右,清了清嗓子,凌然道:“我乃和碩額真多爾袞!劉哥哥!快開門!我們共商大計!”
來了此地之後,多爾袞就讓他的人馬去清了場。
如今這間小院前,僅僅就只剩下了多爾袞一個人。
可即便是這樣,多爾袞喊話的時候,還是切換成了不太熟練的漢話。
畢竟多爾袞清楚,哪怕是自己已經做好了薅奪女真權柄的準備,但是多爾袞卻也知道老四皇太極不可能完全對瀋陽放心。
瀋陽城裡,肯定還有着老四的人。
越到起事前夕,就越要冷靜應對。
小心無大錯,多爾袞可不希望自己準備得好好的,突然就冒出來一個老四的人把自己幹掉了。
也多虧了努爾哈赤留在瀋陽的兒子裡,唯獨是多爾袞有點出息,唯獨是多爾袞有足夠的能力統攝全局。
導致多爾袞此時在瀋陽的權柄空前龐大。
甚至可以說,努爾哈赤死後,整個瀋陽都以多爾袞爲尊。
之所以來這座院子,還是因爲這院子裡的人,身份不小。
來頭,更不小。
這人戰功赫赫,聲威震天。
若不是李永芳的率先投敵加持和佟養性的資金加持,同爲漢人的這人地位,恐怕還要高過李永芳和佟養性。
這人,是劉興祚。
是代善乳母之女的丈夫。
是哪怕是勾結明國,意圖謀反。
卻也最終因爲自身能力而被努爾哈赤留下的劉興祚。
也可以叫他劉愛塔!
多爾袞切換成了漢話之後,那門後的劉愛塔瞳孔猛然一縮。
被努爾哈赤急召回了瀋陽的他,此時還不知道努爾哈赤已死的事情,畢竟自打謀反之事過後,他劉愛塔就成了一個閒人。
甚至還受到了不少的監管。
直到近些時候,好像是大明要和大金開戰了,所以努爾哈赤纔將劉興祚調回了瀋陽。
可即便是在瀋陽城裡,劉興祚卻也依舊被禁錮在這一間小院裡。
不能見人,也不能離開。
只能每日在房間門口,準時準點的收到那一日三餐。
多爾袞是什麼人,劉興祚自然清楚。
可此時,多爾袞跑來自己的門前,用漢話說出了想要和自己共商大事。
劉興祚不由得懷疑起了多爾袞的用心起來。
畢竟劉興祚很清楚,女真看他能力賞識他,願意留着他的,也不過就是一個老汗努爾哈赤罷了。
其餘諸如代善,諸如阿敏,諸如莽古爾泰多爾袞等等人,可都是看他劉興祚不順眼的。
如今努爾哈赤病重,多爾袞貿然上門,這很難不讓劉興祚懷疑,是多爾袞爲了掌權,所以打算拿自己開刀。
可形勢比人強,如今的多爾袞在瀋陽一手遮天,劉興祚又怎能拒絕?
還沒等劉興祚說什麼話,門外的多爾袞又快速的敲了幾下門,低聲道:“劉哥哥!我真不是要殺你!真是有大事發生了,我爲求自保,所以特意來找你!”
瞥了一眼四周,多爾袞看着門縫裡一閃而過的劉興祚身影,猜測到了劉興祚此時應當是俯身在門後聽着。
“父汗死了!大金的天,要變了!”
聽到這幾個字,劉興祚雙眼猛然瞪圓。
在這個時間點,能夠以威望鎮壓四方,讓女真各氏族部落不敢起異心的努爾哈赤死了?
那麼女真,豈不是要亂了?
復我河山之機,就這麼到了嗎?
劉興祚的心跳猛然加速了起來。
可是劉興祚依舊不敢太過相信門後的多爾袞。
畢竟多爾袞的心思深沉,在女真的高層中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就連那執掌女真內政多年的皇太極都對多爾袞忌憚三分,更何況其他人。
劉興祚長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和碩額真多禮了,愛塔我如今不過是區區一個庶民,又能幫和碩額真什麼忙?”
“和碩額真與其在這裡爲難愛塔,反倒不如趁着機會,將城裡老四的人都抓了,纔能有一線生機。”
努爾哈赤死了,自打劉興祚知道了這事之後,劉興祚就知道爲什麼多爾袞會說他是謀求自保了。
因爲能夠爲多爾袞提供遮風擋雨翅膀的努爾哈赤死了!
皇太極帶着大金的主力,以皇太極的能力,只要皇太極在草原上刷幾輪聲望,很快就能將主力部隊全部統合起來。
挾大金主力而歸的皇太極,絕對不會留下多爾袞的性命。
可即便是給多爾袞出了個計策,劉興祚,卻也還是依舊不敢輕易冒頭。
吃過一次虧了,劉興祚又怎會再輕易吃第二次?
眼見劉興祚還是不開門,多爾袞終究是個年輕人,急躁了起來。
“劉哥哥!我知道你和漢人還有聯絡勾結!我來這裡,只是想請劉哥哥爲我們上書!想反大明的只是父汗!我等,都是想要爲大明效忠的!”
“我和我弟弟多鐸,已經決定起義,歸順大明!”
“還請劉哥哥,幫我這個忙!”
“轟!”
多爾袞話還沒說完,一聲猛烈的響聲,在瀋陽城的城牆之上炸響。
聽着這聲雷鳴般的炸響,劉興祚微微頜首道:“和碩額真,如今瀋陽正在被人攻擊,你還不快回城頭上去守衛麼?”
“哪怕是瀋陽堅城,卻也扛不住太多次火炮的轟擊吧!”
多爾袞卻沒有管那城牆方向的戰事,反而是低聲道:“還請劉哥哥,和我同去!”
劉興祚緩緩打開了房門,看着面前那面帶戾氣和英氣的少年,苦笑道:“和碩額真這又是爲何?我不過是一個閒人而已,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只願和碩額真將我放回復州,我去和老妻相伴餘生即可!”
兩人面對面站着,相視無言。
“踏!”
馬蹄踏過街道的聲音,猛然響起。
多爾袞把頭往後一轉,看着騎着戰馬飛馳而來的那個女真騎兵,眉頭一挑道:“什麼事?這麼驚慌?”
看着多爾袞和他面前的劉興祚,斥候眼中閃爍着不敢相信。
這兩人,怎麼就走到一起了?
可是戰事即將要起,斥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把手一拱,騎士從馬上翻身而下,跪在了多爾袞面前道:“啓稟額真!毛文龍,袁可立,他們的大軍,奇襲到了瀋陽城外!”
“他們!他們手裡有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