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龍這些時日倒是的確如他所言，一點都沒有虧待老上司袁可立以及他帶來的毛頭小子盧象升。
每日大魚大肉，酒水管夠。
甚至於時不時還有美輪美奐的朝鮮歌姬上來獻舞奏樂。
只是說到底，袁可立的一番心思不在這些享樂之術上，毛文龍的媚眼算是拋給了瞎子看。
袁可立的心中，所思所想，所憂所慮的，無非是遼地的戰事究竟如何。
毛文龍作爲袁可立的老部將，他自然知道袁可立的心思是什麼。
但是就如同毛文龍所說的一樣，皮島孤懸海外，想要打探遼地的消息，只能通過快船斥候去打探。
消息的傳遞速度，自然是比不上陸地上的八百里加急。
但是毛文龍每日都派出斥候，就是爲了讓斥候能在返回的途中，不斷地交換消息，從而給出最爲準確的信息，這樣一來，皮島水師登陸建奴後方，才能取到最大的戰果。
如今，已經有四五天沒有遼地的消息了，袁可立心中急切，毛文龍也是可以理解。
酒宴之中，當着朝鮮歌姬的鶯歌燕舞，袁可立手掌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袖腳。
建奴強悍，作爲曾經巡撫登萊，更是親手提拔了毛文龍打造了東江鎮水師的人，袁可立心知肚明。
天啓帝即便是勇武蓋項籍又能如何？
如今的戰爭早已不是秦漢之時那般的戰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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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規模，還是兵器，都遠超秦漢，哪怕是項籍再世，面對建奴的成建制長弓手，也只能落得個飲恨的下場。
天啓帝即便是帶着人馬出了關，寧遠城面對的，可是傾國而出的建奴。
若是東江鎮水師不能趁着建奴大軍都壓在寧遠城的時候偷襲建奴後方，讓建奴的主力部隊出現混亂。
那麼寧遠的鏖戰，將會打成血肉磨盤。
袁可立很清楚自己做出的決定對於自己的名聲影響會有多大。
伍子胥爲了復仇，帶兵攻破故國，更是將楚王的屍體挖出來鞭屍泄憤。
導致伍子胥被華夏罵了數千年。
哪怕是在大復仇思想橫行的漢朝，伍子胥依舊被釘在了恥辱柱上，被文人們拿着當反面例子。
而如今的袁可立所做下的決定，攻破建奴故地，掘建奴祖墳，焚屍。
這比起伍子胥的事蹟更加遭人恨，更加毀名聲。
袁可立當然不會覺得自己能夠和伍子胥這等先賢相比，可是就連先賢都被罵成了這樣，他袁可立放着自己半生官聲不要，也要去對建奴發動這等掘墓攻勢，不就是因爲袁可立曾經見過建奴的殘忍無道，更清楚大明不能繼續放任建奴，不然這生他養他的大明，將會淪爲建奴的牧場。
大明百姓們，也會成爲牛馬，被建奴所奴役。
袁可立，願意毀了自己，而讓大明在這國運之戰中，增添一份勝機。
所以此時，面對數日沒有新消息傳來的局面，哪怕是袁可立知道水軍信息傳遞艱難，卻也莫名的急躁了起來。
此時聽着歌舞，袁可立的心中所浮現的畫面，卻是無數大明百姓，淪爲建奴刀下亡魂。
“毛帥！急報！急報！”
一道身影沒有絲毫阻攔就衝進了毛文龍設宴的大堂。
看着這道身影，毛文龍雙目微眯，不怒自威道：“繼盛，莫要急躁，什麼好消息儘管說來。”
來人是毛文龍的心腹愛將陳繼盛，一看他臉上的神色，毛文龍就猜到了定然是好事而不是壞事。
陳繼盛能有什麼好消息？
自然就是斥候們的消息！
毛文龍麾下衆將當中，也唯有陳繼盛這個毛文龍的心腹才知道，東江鎮如今隨時要發兵遼地，抄建奴老家。
這個消息，毛文龍甚至連他的兒子，都沒有告知。
眼見自己心思被自己老大一語道破，陳繼盛也沒管太多，憨笑道：“毛帥，遼東捷報！咱們的這位陛下，軍功彪炳！平遼，有望了！”
毛文龍知道自己這個愛將的性子，聽到陳繼盛這麼一說，頓時就拍案而起道：“陛下做了什麼？繼盛你快快告訴本將！”
東江鎮的斥候出島也就這些天的事，打聽過來的消息，也就止於朱由校重挫努爾哈赤，打的努爾哈赤雄心壯志散盡退回瀋陽這裡。
可聽完陳繼盛的敘述，毛文龍猛然仰天長嘯了起來。
袁可立一把提起一個酒罈，也不像之前一樣文縐縐的喝什麼茶水了。
“大明萬勝！陛下萬勝！天生陛下於此時，實乃大明之幸也！”
袁可立放聲大笑，暢飲烈酒。
看着袁可立的這幅姿態，盧象升揉了揉眼睛，只覺得完全不敢相信。
袁可立，雖然是兵部侍郎，可是也同樣是一位大儒啊！
一位大儒在此時表現得這般豪邁，甚至勝過了無數武人，若是傳回大明國內，當會驚掉一地眼球。
“老夫只嘆，嘆沈寧海回了老家養老！不然此次咱們從多方出擊，一舉能夠擒獲老賊奴！”
笑着笑着，袁可立卻哭了起來。
聽着袁可立話中的沈寧海三字，毛文龍不由嘴角抽了抽。
沈寧海是何許人也？沈有容嘛！
那個曾經和自己一同收復遼南的文人。
可是毛文龍跟沈有容卻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毛文龍是個典型的武人，在他看來甭管魏忠賢做了些啥，只要老魏太監能夠不斷了他毛文龍的軍資糧餉，他毛文龍就不會去抨擊老魏太監。
甚至還在很多時候，會主動給老魏太監送一些金銀珠寶過去。
朱由校抄的老魏太監家裡，不少的錢財其實都有毛文龍的一份。
而這一點落在眼裡不容沙子的沈有容眼中，就是毛文龍勾結閹黨的罪證，兩人同在袁可立手底下做事的時候，可是有過不少次的爭吵。
此時聽到袁可立提起沈有容，毛文龍當即就憋不住了。
“袁侍郎！老沈他在不在，其實都無所謂！”
“東江鎮在我手底下這麼些年，也不是吃乾飯的！咱們同時三路登陸夾擊建奴，也不是不行，沒必要非要把老沈弄過來！”
“老沈那麼大一把年紀的清流，就讓他在老家待着吧！”
“咱們到時候抓了老奴酋，再去給老沈看看，不是也挺好？”
“更何況袁侍郎，您可別忘了，老沈可是一直看不慣我和魏忠賢走的近！咱們的這位陛下，可是讓魏忠賢辦事的人，天知道老沈過來了，會不會跑到御前去叩闕，以頭搶地逼着陛下幹掉魏忠賢以正天下？”
毛文龍話裡藏了釘子，袁可立又何嘗聽不出來，但是毛文龍說的卻是沒錯，沈有容剛烈，眼裡不容沙子，若真的給他弄回來，確實是有可能會壞事。
不過毛文龍說，此時的皮島可以支撐三路同時登陸夾擊建奴？
若是真的，那可就是大有可爲啊！
袁可立兩眼，猛然放起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