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極樂聖教的大軍突然渡過大江直指大湖路的時候,展書堂和江沉舟兩個自以爲倒黴的將軍已經率領着七萬將士全部趕到了克州。從花園渡口到克州,自然是走水路最近,然而如果是從官道通過的話,由於秦川路和河套路之間起伏連綿根本無法翻越的陰風山脈的存在,因此只有從秦川路的漢州陰風古堡處進入河套定州,然後順着官道前往克州。
百萬精壯到達了克州渡口之後,楚相成並沒有立刻將他們疏散,而是將他們暫時集中在了大河附近的焦冉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邊重行居然率領着五萬士兵趕到了焦冉,將所有的百姓包圍了起來。江沉舟和展書堂率領的七萬士兵回來得正好,邊重行正愁手中的兵力不夠,立刻就將兩人抓壯丁抓了過來。
“你們幾個記住,這些人之中必定有東北三國的奸細,但是你們不能擺出光明正大的監視他們的模樣,否則必然會讓已經倒向我們的民心產生偏移。甄別工作至少要持續七天。這些天裡面你們一定要好好注意,不要讓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邊重行字斟句酌地說道。下面的展書堂江沉舟和朱希高三人也是老老實實的聽着。誰都知道河套諸多將領之中,軍法最嚴厲便是邊重行,邊帥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要是敢分心,那肯定是死定了。
楚相成在一邊笑着說道:“其實也不是這麼嚴重。明天一早,我們會將他們按照自己的籍貫每一州劃分成一塊,然後按照我們從天都聖京抄回來的籍貫名冊慢慢甄別。我們儘量不錯怪任何一個好人,但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奸細。因此,接下來的時間肯定會有些累,不過爲了我們河套的安全,幾位將軍務必堅持。”
一個扮紅臉一個扮黑臉,楚相成的話剛一說完,邊重行便冷哼了一聲說道:“本帥也知道,有些人心中一直認爲,只有征戰沙場纔是一個軍人最好的歸宿,對於這些事情很是抱怨。但是本帥要警告一些那些人,不要以爲這不是作戰任務,這比戰場上的廝殺更加的兇險。你們想想當年號稱不落要塞的嘉峪關是怎麼淪陷的吧?當年也就是幾個貪圖錢財的底層士卒爲柔然人收買,結果半夜的時候悄悄打開了城門,最終讓西北二路淪爲地獄,該怎麼做,你們自己看着辦。”
展書堂三人一聽這話,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片冷汗。他們幾個人雖然也是手握重兵,但是在楚相成和邊重行面前,根本沒有反抗的膽量。要是把這兩人惹火了,自己就等着在河套當一輩子的防禦將領吧。
“你們先下去吧。讓下面的士兵看緊點。記住,是代表我們河套對他們的關心,而不是監視。”邊重行平靜地說道。
展書堂三人連忙告退,一邊走還一邊擦着臉上的汗水。
楚相成微微一笑:“邊帥,你也不用這麼嚇唬他們吧?”
邊重行淡然說道:“也不是嚇唬他們,不只是嘉峪關,當年居庸關的長城防線不也是有着這樣的因素嗎?”
楚相成很顯然也是想起了居庸關陷落,幽雲十六州淪陷的事情,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暗。好不容易纔擠出幾分笑容說道:“耶律滄海已經發招了,我們如果不接下,那怎麼也說不過去。哼,這裡面不只有奸細,恐怕奸細的數量還不會少。”
邊重行點頭說道:“不錯,一百多萬人之中,塞幾百個奸細實在是太容易了。哼,這裡面不僅有東北三國土生土長的人,恐怕就是我們原本的清風百姓之中也有奸細,大人你可要擔心了。”
楚相成哈哈笑道:“邊帥請放心,楚某雖然是一介書生,但絕對不是酸儒。如果有必要,楚某不介意將所有值得懷疑的人一併剷除。當然,這是萬不得已的方法。”
只花了一天的時間,楚相成便將所有的人按照幽雲十六州的順序分成了十六塊,然後再按照每個縣的區域細分了一下。讓下面的人將從天都聖京抄來的戶籍資料分地分類,河套士兵開始一個一個的核對起對方的身份籍貫來。
“楚大人,僅僅是這樣就能夠挖出哪些是奸細了嗎?”江沉舟不解地問道。
楚相成呵呵一笑:“這哪裡能,就算能夠挖出來,也只是一些小蝦米而已。耶律滄海乃是塞外第一智者,他佈下的棋子,哪裡有這麼容易被我們發現?慢慢來,這東西就像沙裡淘金一樣,需要耐心。”
五天下來,根據戶籍資料,一百萬百姓之中居然有超過上萬百姓是沒有記錄的。面對着這些飢餓的面黃肌瘦的百姓,士兵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纔好。
“很簡單,這些人按照他們自己報出的籍貫,全部送回他們該去的地方。”楚相成不以爲意地說道。當年壺口會戰之後,爲了安置那三四百萬幽雲十六州的百姓,楚相成和駱祥林太嶽等人也是煞費苦心,他們在安置那些孤兒寡母和老人的時候,都是以縣城爲單位,整體安置在河套三路的地盤之上。當初雖然麻煩了一些,不過現在這效果還是很顯著的,只需要將這些沒有籍貫的人送到他們所報出的縣名聚居地那裡去,只要沒人能夠認出他們並且肯定他們的身份,那麼對不住了,楚相成可不是心慈手軟的老大爺,要麼是讓你徹底消失,要麼就是去支持河套三路的基礎建設。
邊重行站在楚相成的身邊,淡淡地說道:“大人,這些人中應該沒有耶律滄海的暗子吧?”
楚相成也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應該沒有。耶律滄海是個聰明人,這裡面他的暗子不會太多,撐死了也就一兩百個。既然他處心積慮,就絕對不可能將精力浪費在這些最容易被識破的人身上。他的暗子,必定在其餘的人裡面。”
邊重行面如表情地說道:“可是我們的籍貫資料是從天都聖京中來的,大人可別忘記了,安永昌,他可是戶部尚書啊。這籍貫的事情剛好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楚相成傲然一笑:“這個老夫明白,不過戶部雖然是安永昌一手遮天的地方,但是他以前對戶籍資料這些並不是很在意,老夫以前怎麼說也在朝堂之上呆了這麼久,豈會沒有一點的準備?這次久遠讓人前往天都聖京抄送戶籍資料,便是爲了迷惑安永昌和耶律滄海。哼,老夫只要將這兩份資料一對照,那自然能夠看出那些人被動了手腳。”
邊重行眼睛一閃,一陣風吹過,將他的衣袖吹得飄飄蕩蕩。和楚相成共事這麼久以來,他似乎從來沒看清過這個老者的所有底細。他和駱祥都是智多近妖的人物!這是邊重行對兩人的一如既往的評價。
“這些人不可能每個都是有問題,而其它的人也未必都沒有問題。”邊重行繼續說道。
楚相成眼中精光一閃:“所以,這些有問題的人,老夫就先殺他一半,留下一半。”
“引蛇出洞?”邊重行眼睛一眨。
“要比耐心,老夫和久遠兩個人能夠一忍就是二十年,絕對不會遜於任何人。”楚相成淡淡地說道,不過眼睛裡卻全是殺機:“邊帥放心,老夫對於這些人自有一套手段。跟老夫玩這些,他們還嫩了一點。”
邊重行無所謂的擡起頭來,望着視線盡頭那奔騰不息的大河,雲淡風輕地說道:“我們累了這麼久,也該主母出馬了吧?”
楚相成哈哈一笑:“當然,這收買人心的時候,自然要主母親自來辦了。我們幾個的分量還不夠重啊。”
兩天之後,靖北王妃秦天意特地從延州城內趕到了焦冉。這段時間河套的民生和經濟都相對穩定,河套的實力也是蒸蒸日上。在楚相成的強力監督之下,河套的吏治也呈現出海宇清平的大好現象,因此天意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四處巡視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坐鎮延州,因此等楚相成這邊清理的差不多了,她也就帶着兩個孩子從延州趕了過來。
一行馬車浩浩蕩蕩的迎面駛來,瞧那旗幟儀仗,分明就是王侯級別的排場。在整個河套三路,有資格使用這樣的儀仗的,就是有靖北王昊天和靖北王妃秦天意。早就在這裡等待的楚相成等人見狀,連忙迎了上去。
最中間的那輛馬車輕輕揭開簾子,一個雍容華貴的少婦緩緩從馬車之上走了下來。
“屬下拜見王妃!”楚相成等人連忙齊聲說道。
“免禮!”天意微微一笑,自己卻是率先扶住了楚相成:“叔父你也真是的,不是說過不用來這些虛禮嗎?要是夫君知道了妾身居然敢受你如此大的禮節,那妾身必定又要挨訓了。”
楚相成哈哈一笑:“主母你不訓主公就已經是好的了,主公哪裡敢訓你?”
天意也不答話,只是轉過身子對着邊重行說道:“邊帥,這段時間辛苦了。”
邊重行連忙說道:“都是爲主公效命,又何來辛苦之說?”
“邊帥就總是這麼謙虛。邊帥,你能不能笑一下,這樣可是會嚇着你的兩個義子的啊。”天意還沒有說話,一個清脆的聲音已經從馬車之上傳來。車簾再次掀開,活蹦亂跳精力永遠旺盛的高麗公主傅若水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現在整個靖北王府之中,也就只有她纔會這樣和邊重行說話。
邊重行平時和這個小公主交往的也很頻繁,自然知道她是什麼脾氣,也從來沒放在過心上。不過一聽傅若水這麼一說,邊重行的臉上頓時擠出了一抹笑容:“晉兒和安兒也來了嗎?”
話音剛落,邊重行便聽見了昊晉那獨特的嗓音:“乾爹,乾爹,柳燕姨娘,我要乾爹抱。”
邊重行也不顧天意就在身邊,直接繞了過去,車簾還沒有落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已經從馬車上探出了腦袋,邊重行連忙一把抱過,看着昊晉不斷的用白生生的小手抓着自己的鼻子,邊重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而這個時候,楚相成也從柳燕的手中接過了昊安。不過昊安明顯沒有他的哥哥活躍,小嘴兒一張一合的,似乎剛纔正在吃什麼零食,現在還意猶未盡。
“辛雙,我這一路走來,看見克州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場面,完全已經超過了619年以前的盛況,這些都是你們的功勞。這些年也辛苦你們了。”天意微笑着對着克州知府辛雙說道。
辛雙雙眼有些溼潤:“主母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是屬下等人應該做的。”
天意輕嘆了一聲:“你比起三年前,也憔悴了不少。書堂,沉舟,你們兩個也是。這些年來帝國征戰不休,幸好有你們這些老部下,我們河套才能夠安享太平。不過你們也要自己保重,當年的一千多熱血男兒,現在就只剩下你們幾十個人了。”
展書堂江沉舟和辛雙三人都是哽咽着低下了頭。辛雙是昊天的老部下,昊天收復河套之後,辛雙便轉入了政府系統,在延州任職。後來昊天收復了西北二路,林太嶽調任楚相成的副手,克州知府也就空了出來,於是天意特意將自己的這個老部下放在了這裡。當時一起出任地方知府的還有安州的成大平、西州黃志遊、庫州劉復和煌州諸良成等人。想到當日起兵之時的一千多弟兄,現在就只剩下了自己六七十人,幾人的心中都是一陣發酸。
辛雙哽咽着說道:“主母,還是先去檢閱一下那些百姓吧。”
天意點了點頭,跟在了辛雙的身後,楚相成和邊重行則是抱着兩個小公子跟在後面。昊安向來老實,依靠在楚相成的懷中已經是昏昏欲睡。昊晉的精神確實很不錯,整個人在邊重行的懷中不斷的扭來扭去,小腦袋東晃西晃,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