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我的生日,記得給我發生日快樂。”
在平安夜的晚上,賀冬年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看到這個號碼的一瞬間,賀冬年不可置信地確認了好多遍,她原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這個人有任何聯繫。儘管看見這條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忐忑地慌亂了起來,是那樣帶着一點興奮的小開心中,混雜着些許期待的不知所措,但她還是選擇淡淡地回了一個問號。
賀冬年說:“憑什麼?”
畢竟在賀冬年的印象裡,他們的分開實在算不上體面和平,更別提愉快,所以她並不想好聲好氣的迴應。
四年前,賀冬年還是一名大一學生,無聊生活的驅使下,她再次一個人撿起了《亂世》這個網遊玩了起來。距離第一次玩這個遊戲已經過去了一年,不過上一次因爲什麼都不會,草草地過了幾個新手任務就放棄了,而這一次,她打算好好磨一磨這個遊戲,在這裡賀冬年結識了兩個好朋友,關係好到現在仍然在聯繫一起分享日常聊天吐槽,也認識了他,關係是好是壞呢,賀冬年至今也分不清。
賀冬年打開遊戲,爲了一雪前恥,她還是打算像上次一樣繼續創建一個神將的號——一個坦度最高,在副本都是直面Boss抗傷害的職業,創號頁面顯示的都是最高等級裝備形態下的角色,而看着面前這個熟悉的身影,一身紅衣戎裝,長髮高高束起,一股馬尾自然地垂在身後,彷彿是爲了戰場而生的凌厲颯爽。賀冬年默默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好好升級打怪,讓她手裡的大刀也能痛快的耍一耍。
一陣摸爬滾打後的升級後,賀冬年好不容易升到了54級,看着任務列表裡55級才能接受的紅色感嘆號,突然想起剛剛在50級時列表的拜師提示靈光一現,便準備去夫子學堂那裡找個師父。
起初,賀冬年的目標是找一個射手師父,因爲這個職業,長得很帥!穿着灰綠色的長袍,揹着一把暗黑色的長弓,一雙略微煙燻的上挑眉眼,眼神漠然,站姿卻痞裡痞氣,平添了一絲得已接近的人情味,實在讓人很難不心動。可拜師不是這麼簡單的,百般挑選之下,她終於在師父列表裡給兩個人發去了消息,一個叫“簡單”的射手,另一個是名字讓她覺得好聽的、叫“山河已秋”的劍士,誰先回復便拜誰爲師吧,賀冬年這樣想着。
先回復消息的是簡單,他二話不說直接拉賀冬年進了隊伍,拉着他到了拜師的NPC面前,結果沒想到的是,這裡的收徒系統需要兩人之間等級相差超過10級,而此時賀冬年已經54級,這個射手才60級。
賀冬年看着屏幕裡顯示的“收徒失敗”和那灑脫的身影,暗道可惜。就在她準備說沒事的時候,簡單又突然開口說:“我可以幫你找個等級高的師父,我們一起玩。”
賀冬年還沒來得及回話,隊伍裡就加入了一個90級的男弈士,她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好意,更何況師父而已,能在她虛心請教的時候教她怎麼玩就行,所以就這樣順利地拜完了師。
就在賀冬年退了隊打算一個人去研究如何在遊戲裡賺錢買裝備的時候,消息回覆的圖標亮了起來,是“山河已秋”。
山河已秋激動地說:“徒兒!!!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不好意思,我已經找到別的師父了。”賀冬年禮貌地迴應。
山河已秋:“我這麼帥,你竟然拿我當備胎?”
“?”賀冬年愣住了,心底暗想,第一次在遊戲裡碰見這麼自信(不要臉)的人。
山河已秋又回覆道:“把他踢了。”
是的,在《亂世》裡,你可以收徒可以拜師,如果師父對徒弟不滿意可以將徒弟逐出師門,反之,若是徒弟不喜歡這個師父,也可以把他踢了另尋師門。
而此時賀冬年正一臉黑線,忍住想罵人的衝動,喝了口水稍微冷靜了一下,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兄弟,咱講下道理,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徒弟遍地跑,何苦單戀我這一枝花。而且我才54級,他90級,萬一我一言不合把他踢了他覺得沒面子來砍我怎麼辦,我可打不過他。”畢竟在一個遊戲新手的眼裡,在遊戲裡被人追殺是很嚴重的事情,更何況賀冬年只是想來消磨時間,可不興惹禍。
“你看看爲師這身修爲夠不夠揍他。”山河已秋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
賀冬年點開他的主頁頁面看了一眼,120級的劍士,白色長袍一塵不染,眉目淡如遠山,手持一把長劍,束髮在風中飄來蕩去,長得仙風道骨的,還算有幾分瀟灑,除了等級高點其他的厲不厲害這回事,她根本看不出來。
就在賀冬年猶豫如何運用知識的力量感化他的時候,又收到了山河已秋的消息:“你要是不把他踢了,我現在就來砍你。”他威脅道。
賀冬年卻並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她認爲沒有人會這麼無聊地爲了一個徒弟跑來“殺人”,所以她滿不在乎地敷衍道:“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我是扭不動的瓜。”
山河已秋:“你不信?”
賀冬年放在鼠標上的右手抖了一抖,心中暗自揣測:莫非他是認真的?左手不自覺地摸上自己那鬱悶的發燙的臉頰,假裝豁然地說道:“你要是利誘也就算了,威逼我絕不接受!”
消息發出去後,賀冬年對自己不畏強權的表現很是滿意,突然聽見“噔”的一聲,賀冬年收到了一個入隊申請,在她的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她的手已經先替她做了決定,山河已秋加入了隊伍。突然一陣金光閃過,身形結實、眼神凌厲的女神將旁邊出現了一抹白色身影,多了一個衣袂飄飄的“仙人”,賀冬年下意識警覺地舉起大刀,哦不對,舉起盾牌。果不其然,山河已秋的頭頂多了一把雙刀,開啓了殺戮模式,意味着,他手裡的劍隨時能讓這女俠一劍斃命。
山河已秋收起了手中的武器,佩戴上了一把低級的小匕首,輕輕地點了一下這警惕的女將,只這一下,賀冬年的電腦屏幕裡就發出了“砰砰”的心跳聲響,還在穿身穿新手裝的神將根本抵擋不住山河已秋這一刀,血條已經快見底了。賀冬年握緊了悲憤地想砸水杯的左手,恨恨地說道:“???您有事兒嗎?”
眼前這白色的小山卻巋然不動,只是淡淡的說道:“沒事,只是…你還想再來一刀嗎?”
沒事吃溜溜梅去啊!賀冬年悲憤地想着,可又貪生怕死反抗不得,只能識趣地收起女神將手裡還破破爛爛的鐵刀和木盾牌,心中默唸“我佛慈悲”,單膝跪下行了個禮,咬牙切齒地打出幾個字:“...師父,受徒兒一拜。”
山河已秋滿意地收起武器,笑道:“乖徒弟。”
就這樣,賀冬年顫顫巍巍地踢了那90級的弈士,又進行了一遍拜師儀式,入了他的師門。
山河已秋看着僵硬跟在身後和他保持距離的身影,開口問道:“你好像很勉強?”
賀冬年立即正襟危坐自證清白道:“不勉強不勉強,能拜您爲師是我的榮幸!”說完後又淚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結實卻不堪一擊的身板想道:小神將,你的人生完了。
山河已秋點點頭,盤腿打坐並招呼這重甲女俠坐到他面前的蒲團上,說是要給她傳送經驗。賀冬年一下就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狗腿地應道:“喳!”
傳送完經驗後,山河已秋又帶着賀冬年識遍了地圖,解釋了日常的任務要從哪裡開始做,並教授她輕功,從未做過師徒任務的賀冬年異常興奮,每到一個新圖便像是沒見過市面的樣子問:“這裡是做什麼的”、“那這裡呢”“我從這裡摔下去會死嗎”“我可以去湖底憋氣嗎”。
山河已秋被問的不耐煩了,有些後悔地提劍用輕功飛遠了,只留下那無知的神將少女在後面跟着大喊:“師父,你飛慢點!!!等等我啊!!!”
很久之後賀冬年問過山河已秋,爲什麼這麼執着地要收她爲徒。山河已秋說:“我的招徒消息已經掛了很多天了,沒有人給我發過消息,你是第一個。”賀冬年瞭然:原來是沒人要。
而日後的賀冬年亦時常回憶起這段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時光,她在想如果當時沒有一時腦熱給他發這些消息,現在的他們也不會有這些意想不到的聯繫吧,畢竟相隔遠川,經年過後,輪轉的時鐘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回憶裡許多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