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June Ⅱ

1

水野桑的死。

我知道這說不意外也不意外的事情時,是同一天的晚上。那時候只知道醫院發生事故這一情報,但當時的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覺悟。

午休時的,那通電話——

那時候,在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異樣的事情。但是,我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沒有接通……結果我完全沒能確認什麼,就只能在焦躁和不安中度過時間。

“水野桑是那個年輕的護士?”

聽聞此事的祖母也極度震驚。四月我住院的時候,她見過水野桑好幾次。

“是叫水野……沙苗吧。和恆一很合得來……聊過關於書的事吧……”

“我也好像在醫院見過一次。去探望你的那天,正好……”

憐子桑也非常憂鬱,不知是不是又在頭痛,晚飯後和昨天晚上一樣吃了些藥。

“還那麼年輕。——弟弟也很擔心吧?”

“還有弟弟嗎?”

我回答祖母說:

“有個弟弟叫猛,正好和我同班。”

“哎呀!”

祖母瞪圓了眼睛。

“真討厭啊。最近不是也有個班上的孩子死於事故嗎?”

若有所思的皺着眉,太陽穴一條一條的。

“說是在醫院發生事故……會是什麼樣的事故呢?”

誰都無法回答。

但是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午休時電話那端傳來的劇烈的聲響。以及似乎被激烈的噪音吞沒的,水野桑的痛苦的呻吟聲……

無法忍受,緊緊地閉上雙眼。

我本想現在在此講述一下午休時的四惠橋。但仔細想想,明明沒有什麼值得憂鬱的理由……

我沒有說。不,是沒能說。那恐怕是由於等同於罪惡感的某種感情充斥在心裡,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

一直沉默的祖父,發出了“啊啊”沙啞的聲音,一邊用雙手捂住氣色不好的額頭。

“有人死去就有葬禮。要忍受葬禮,希望能夠忍受葬禮啊!”

似乎是說什麼不宜出殯,因此守夜在後天,告別儀式改成了在大後天週六舉行。週六……啊啊,六月六日嗎?

——你看“omen”嗎?

在家庭餐廳的時候喝水野桑的對話,鮮明的浮現在腦海。那明明還只是昨天的事情。

——我們都小心點啊。特別是對於一般不會發生的事故。

那個水野桑,死去了。

後天是守夜,大後天是告別儀式……完全沒有現實感。由於太過震驚,完全感受不到悲傷。

“……要忍耐葬禮啊……”

祖父不斷重複着,“葬禮”這個詞把我內心的某處染得漆黑。咦?這麼想着的時候,那片黑暗佔據了中心,企劃的漩渦開始迴旋,最後是什麼呢,嘶嘶嘶嘶的奇怪的重低音不知從何處用處……

我再次緊緊地閉上雙眼。同時腦海中,有什麼啪嗒一下,停止了。

2

第二天六月四日,三年三班從早上第一節課開始漂浮着一片抑鬱的空氣。

水野桑的弟弟,猛沒有來。他之所以缺席是由於姐姐的突然死亡這一傳言,在第二節課結束時已經傳遍全班。然後在第三節課,國語開始之前班主任久保寺老師正式的對大家說明了那一事實。

“水野君昨天,由於姐姐突然慘遭不幸……”

頓時,教室裡瀰漫着異樣的寂靜。就好像學生全部的呼吸,在一瞬間被凍結了……

而竟然在這一時機,見崎鳴走進了教室。

對於遲到完全沒有道歉的打算,毫不在意的,沉默地坐到了她的座位上。我的內心一邊不停的**着,一邊緊盯着她的動作。同時,也注意着班級的反應。

沒有一個人,看向鳴。所有人都很不自然的,直視前方。就連久保寺老師也是如此。不看向鳴,也不說話。就好像——

沒錯,就好像,見崎鳴這個學生從一開始就不在班級,不存在——也許也可以這麼說。

國語課一結束,我就立刻離開座位,走到鳴那兒。

“有點事……”

我把她叫到走廊,不知爲什麼總覺得很在意周圍的目光,一邊問道。

“你知道水野家的事情嗎?”

然後她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的,問“什麼?”然後輕輕的歪了歪頭,沒有被眼罩遮住的那隻眼睛,感到不可思議一樣的眨了眨。

我說道:

“水野的姐姐昨天死了……”

一瞬,她的臉上浮現了吃驚的色彩。但是立刻又消失了。

“——這樣啊……”

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生病,還是事故什麼的?”

“事故,似乎……”

“——是麼……”

在教室的出入口附近,聚集了好幾名學生。雖然我記得名字和臉,但卻沒怎麼說過話的男生女生,有好幾人。中尾和前島,赤澤和小椋還有杉浦……在那裡嗎,還有敕使河原。自從昨天午休以來,還沒有和他說過話。

他的視線一晃而過。從遠處窺視着這邊的情況。

難道——這時候我只能認真的思考。

難道,在看向這裡的他的眼裡,這裡也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

然後——

在下節課上課的時候,鳴已經不在教室裡了。意識到這一點的,理所當然的也只有我一個。

……到了午休,我來到面向校園的那側窗戶的最末端,鳴的座位那裡,再次觀察那張桌子。

那是和教室裡的任何一張桌子都型號不同的木桌。椅子也是一樣。就好像數十年前使用的物品……非常古老的桌子,以及椅子。

爲什麼呢?事到如今我才自問。

爲什麼只有鳴的桌子這麼的……

我不再在意周圍的眼光,我自己坐在那位置上。桌子的表面滿是傷痕,凹凸不平,比如考試的答題卡等,若是不在下面墊點什麼東西的話,就無法好好的記筆記。

混在傷痕裡的是,各種塗鴉。

大概和桌子一樣古老一似乎是很早以前的塗鴉了。有用鉛筆寫的,有用圓珠筆寫的。也有用圓規的尖端刻的。有的幾乎消磨乾淨,也有一些模模糊糊可以大致讀出來的東西。——那其中,看上去,是最近才寫上去的文字。

藍色的筆,在桌子的右端,小小的寫着。雖然沒有筆跡或其其他什麼可以作爲依據進行判斷的東西,但我只覺得認爲,這是鳴寫上去的。

“死者”是誰——?

只有那一句。

3

“……老師,怎麼了?”

坐在同一張作業桌的旁邊,望月優矢自言自語着。

“那麼不舒服嗎。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

第五節課,是三神老師的美術課,但在0號館一樓的這個美術室裡,並沒有老師的身影。

“三神老師今天休息。”

開始的時候別的美術老師前來通知,並用事務式的語氣讓大家仔細。說是讓“各自,用鉛筆自畫己的手”,這種全然無趣的課題,然後那名教師就離開了,四處發出了嘆息,說是當然,卻也是當然的。

打開寫生本,總之先把自己的左手支在桌子上頻繁的觀察,但說實話,幹勁幾乎爲零。要是知道會有這種事的話,就帶本什麼文庫本來好了。金或者孔茲或者拉布克拉夫託,雖然也不怎麼想讀。

偷偷看向喜歡蒙克的望月,他似乎也沒有畫“手”的打算。打開的素描本不是空白的,那裡已經用鋼筆畫上了什麼。人物——而且是那種乍看上去就只是是以三神老師爲模特的女性。

這傢伙搞什麼啊——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音。

真的被迷住了嗎,少年。被大了十幾歲的女教師。——嘛,雖然那是你的事。

但是果然還是以非常微妙的心情聽到了嗎,那個擔心着三神老師身體的他自言自語着……

“……怎麼會?”

望月突然看向我。

“吶,榊原君。”

“什,什麼?”

“三神老師不會是得了什麼危及性命的疾病吧?”

“嗯嗯?啊啊……”

我完全不知所措的,隨意回答着。

“嘛,不要緊的吧。”

“是啊。”

望月用鬆了口氣的聲音說道:“是啊。那種,不可能發生那種少見的事呢。——嗯嗯……”

“你這麼擔心嗎?”

“那個……因爲最近櫻木桑和她母親去世了,這次又是水野君的姐姐不是嗎?所以那個……”

“有關係嗎?”

我在此插入。

“櫻木的事件水野的時間,但若是三神老師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有什麼關係嗎,有聯繫嗎?”

“啊……那個?”

說完,望月緘口不語。逃避一般的別開視線,“哈啊”的嘆了口氣。——啊啊真是的,果然這傢伙也知道一些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果然還是應該加大誘導的力度嗎,我想着,“美術部那邊呢?”把話題轉向別的地方。

“部員現在有多少人?”

“只有五人,只有……”

望月再次看向我。

“要加入嗎,榊原君?”

“——怎麼會……”

“加入不是挺好的麼?”

“要是勸誘的話,對象改成見崎不是更好?”

我試着誘導他,於是說出了這句話。望月的反應如我相像的那般,胡言亂語自是最好不過。無言的沉默,再次逃避的別開視線——這下連呼吸也屏住了。

“見崎很擅長畫畫的……”我毫不在意的繼續說道。“她速寫本事的畫,我看過……”

沒錯,那是在那個第二圖書室。美術課之後,和望月還有敕使河原一起經過那個房間,那時,那個……

……如同擁有球體關節的人偶一般,美麗少女的畫。

我想最後給這孩子畫上巨大的羽翼——那時鳴這麼說道,羽翼已經畫上了嗎?

看了看仍舊別開視線,什麼也不說的望月,我合上了素描本。到第五節課開始雖然還有不到三十分鐘,但我決定放棄自習課題離開。

“去哪裡?”

望月問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我。

“圖書室,第二間。”

我故意強調。

“有事情要調查一下。”

4

對望月說“有事情要調查一下”,大概是實話。而不包含在“大概”裡面的部分,就是也許在那裡我能夠遇到鳴,這一小小的期待,但那期待並未有實現——

在那個古老的圖書室裡並沒有學生的身影,只有那個叫千曳的管理員。

“之前……見過呢……”

從擺放在角落的詢問臺那,傳來了他的聲音。今天在那個黑漆漆的角落裡,星星點點的白髮依舊亂蓬蓬的。透過土氣的黑框眼鏡的鏡片,看向這裡。

“轉校生榊原君。”

他說出了我的名字。

“是三年三班吧。我記憶力不太好。——第五節課是?”

“美術,那個,今天老師休息所以自習。”

隨意回答後,陰沉的管理員沒有再追問下去。

“有事嗎?”

他問道。

“一般這裡不會有學生來的。”

“那個,有東西要調查一下。”

這也是隨意的回答,我慢慢地磨蹭到管理員的諮詢臺前,問道。

“以前的畢業寫真集,是在這裡嗎?”

“哦,畢業寫真集嗎?應該是都在的。”

“能借閱嗎?”

“能啊?”

“那,那個……”

“寫真集應該在那邊吧。”

緩緩的站了起來,管理員伸出了一隻手。指着從入口方向看在右手邊,走廊一側埋人牆面的書架。

“在那邊的架子上,應該是從裡數第二個,那附近。按你的身高來看應該是不用踮腳也能夠到的。”

“啊,好的。”

“你想看什麼時候的寫真集?”

“那個——”

我多少停頓了一下。

“二十六年前……一九七二年的。”

“七二年。”

緊皺着眉頭,管理員看向我。

“爲什麼你要看那個?”

“那個,其實……”

我努力的保持平靜,儘量流利的回答道。

“我母親是那一年的畢業生。母親去世的很早,所以沒怎麼留下照片,所以,那個……”

“母親嗎……”

看向這邊的管理員的目光,似乎變得柔和了。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但怎麼就是七二年呢?”

後半是如自言自語一般的低喃聲。

“找找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但是不能外借。看完的話,記得放回原來的位置。明白嗎?”

“是。”

找到了想找的寫真集,到從書架上拿下來大概花了兩三分鐘的時間吧。把寫真集放到大桌子上,拉開椅子,我一邊調整紛亂的呼吸,一邊翻開寫有“夜見山北中學校”銀色燙金字樣的封面。

總之,先查看了三年三班那頁。很快就找到了,在翻開那一面的左邊是彩色的集合照片,右邊是特別拍攝的個人照。

學生人數比現在多——個班上有四十多人。

集合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學校外的某處風景。夜見山河的河邊什麼的,應該是在那附近。大家都穿着冬裝。雖然在笑着,但能察覺緊張的心情。

母親——她在哪?

只看拍下來的臉,一時半會兒似乎找不到。若是參照着印刷在照片下面的姓名的話……

……有了。是這個。

“媽媽……”

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音。

在第二排,右起第五個。

穿着和現在的制服一模一樣的藏青色上衣,頭上彆着白色髮夾之類的東西……

她也笑着。但總覺得,她也在緊張。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母親中學時代的照片。年輕——或者說還很稚嫩。按照年齡的關係再次考慮的話,果然母親的妹妹憐子阿姨和她長得很相似。

“找到了嗎?”

管理員問道。

我沒有回頭,回答:“找到了。”將目光轉會照片下面的姓氏。想要確認那裡是否有“misaki”那個名字。

——然而……

沒有。

“你母親在幾班?”

管理員再度問道。聲音比剛纔近了很多。我驚訝的回頭,發現他從諮詢臺那裡走來。

“那個,我母親三年級的時候是在三班?”

管理員“嗯?”的皺緊了眉頭。然後手伸過來拿起寫真集仔細的看着,“哪個人?你的母親?”

“這個……”

我指了指集體照上的她說道。管理員推了推眼鏡,“哪個哪個?”貼近了寫真集,“啊啊……理津子嗎?”

“咦?那個,你知道我母親嗎?”

“啊……不,嗯……”

管理員含糊其辭,離開了桌子。發覺了我的視線,他輕輕的搔了搔亂蓬蓬的頭髮,“理津子的兒子嗎……”

“母親十五年前,生下我之後就去世了。”

“是嗎。也就是說……哈哈。原來如此……”

什麼是“原來如此”,我抑制着想要問清楚的,再次將視線轉回桌子上的寫真集。

第二列的,右起第五個。

看着雖然緊張但仍微笑着的母親,還有一起拍照的所有同級生們,還有……

……咦?

突然發覺了一件事,我眨了眨眼睛。坐回椅子上,再次看向寫真集。

——然而,這時……

“你在這嗎,榊原君?”

入口的門大開,有一名學生和着第五節課結束的鈴聲走了進來。那是風見智彥。

“久保寺老師在找你,說讓你去職員室。”

5

“榊原恆一君,對吧?”

初次見面的兩個男人之一——年長圓臉的那個——說道。似乎爲了緩和我的緊張,用極爲安撫性的語氣,毫無停頓的提問。

“你知道在市立醫院工作的水野沙苗的事情吧?”

“——是的……”

“你們關係很親密?”

“四月住院的時候她很照顧我,所以……”

“會打電話?”

“是的,打了很多次。”

“昨天中午過後一下午一點左右,你和她打了電話?”

“——打了。”

被久保寺老師叫去A號館職員室,在那等着我的,是夜見山警察署刑事課的便衣警察,也就是所謂的刑警。定式一般的二人組。和年長髮福圓臉相對的,年輕的那個是尖下巴細瘦臉、戴着藏青色鏡框的眼鏡,像蜻蜓一樣的……兩人分別叫做大庭和竹之內。

“有點事情想問你,而且也已經向你的老師取得了許可。可以嗎?”

剛纔,一見面決這句話的是年輕的竹之內。草率的,雖說不上如此,但也還只是把我當作“仍舊不成熟的中學生”那樣的語氣。

“接下來的LHR遲到也沒關係的。希望能夠好好的談談。”

久保寺老師說道。沒多久,第六節課開始的鈴聲響了起來,久保寺老師委託了另一名男老師,匆忙的離開了。

我們坐在放置於職員室一角的沙發上,我面對着兩位刑警。剛纔那名男老師自我介紹說是“生活指導員八代”坐在了我的邊上。在這種情況下,學校果然是不能讓學生一個人面對。

“水野沙苗桑昨天死去的事你知道吧?”

用極爲安撫性的聲音,大庭繼續說道。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不,我不太清楚詳情。只知道是醫院發生了事故。”

“哦哦。”

“有看今早的報紙嗎?”

竹之內插話問道,我沉默的搖了搖頭。這麼說來,祖父母家沒有訂報紙。昨晚也沒有人看電視……

“是由於電梯事故。”

竹之內告訴我說。

那基本是在預想之內的。在教室的竊竊私語裡,混雜着那樣的話。——但是,從刑警的口中正式聽到的那一瞬間,有種受到了全身都感到鈍痛麻痹的打擊的感覺。

“醫院的電梯掉了下來,她一個人乘在上面。受到跌落的衝擊撞在地板上,受到衝擊的天花板的鐵板掉了下來。”

總覺得年輕的刑警洋洋得意的說着。

“然後,砸在了運氣不好的她的頭上。”

“……”

“死因是腦挫傷。從事故現場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喪失意識,雖然醫院盡全力搶救,但結果還是沒能挽救性命。”

“那,那個……”

我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個,那個事故有可疑的地方嗎?”

所以刑警才四處取證嗎,我想到。

“不不,事故就是事故。這只是極爲不幸的令人悲傷的事故。”

年長的刑警如此說道。

“只是,若是由於醫院的電梯落下事故,那麼就有糾察原因以及管理責任的追究這樣的問題。”

“所以我們纔會出動。”

“——哈啊……”

“出問題的電梯地板上,遺落着水野桑的手機。最後的通話記錄,是榊原君,是記錄着你的名字的電話號碼。而且,那正好是在事故發生時的下午一點左右時的通話。因此,也許你是最後和她說話的人……”

原來如此,這麼一說,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是知曉昨天事故前因後果的,可能性最高的人。所以,也就是說,通話對像,初中生榊原恆一被盯上的原因。而事實上,我那時候確實是聽到了。

但是,他們來我這裡是不是有些晚了。我這麼覺得。雖然能夠相像昨天事故發生之後現場的混亂狀況,但是——

被催促着,我將自己的經歷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刑警。

昨天午休,水野桑給我打了電話。最開始是普通的聊天,但她上了屋頂的電梯之後樣子就變得奇怪。然後就立刻發出了劇烈的聲音,發出了手機被丟出去的聲音,然後一瞬間,聽到了她痛苦的呻吟之後,電話就被切斷了。

——無論哪個,都符合事故的情況。

“那麼,你有沒有和別人提起?”

“那時候還很迷茫。即使回撥也撥不通。”

我儘量保持平靜,說明自己昨天的行動。

“但是總而言之,是覺得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所以先找到水野君。”

“水野君?”

“水野猛君。水野桑的弟弟,和我同班。我也給他打過電話,但是也許是我詞不達意,所以他沒怎麼認真聽……”

——你在說什麼啊,不知所謂。

這就是,那時候水野的弟弟的反應。似乎有點生氣,又非常不知所措。

——你不要對姐姐說多餘的話。我很困擾。

那之後,我唯一一次給醫院打了電話。

我聯繫到醫院的護士中心,拜託他們要找水野桑。——但是,那也不太順利,對面的樣子好像非常騷亂……之後,就是無論打幾次電話,都是通話中,毫無辦法。

“她在屋頂上吧。”

大庭確認。

“然後乘上電梯,很快……嗎。原來如此。”

年長刑警點了點頭記錄下來。

“事故的原因是什麼?”

我問道。

“那個還在調查中。”

年輕的刑警回答道。

“不過肯定是由於鋼索被切斷纔會落下。但是有安全裝置的,平常沒什麼可能發生那種事。——那個醫院也是建了幾十年,在那期間似乎反覆胡亂增該建築許多次。出問題的那個電梯是在建築物的裡面,被稱作‘裡電梯’。患者自不必說,職員們通常也不使用。”

“榊原君呢?你知道有那個電梯嗎?”

“不,完全不知道。”

“不管怎麼說,應該是非常老化了的,我們也懷疑沒有進行過維修。”

“是這樣嗎?”

“因爲發生了事故啊。明明是公立設施,這應該是個大問題吧——話雖如此,由於電梯落下導致死人的倒着實很少見。她真是,只能說是運氣太差了啊。”

——我們都小心點吧。

最後見面的時候水野桑的那句活,再次在耳邊響起。

——特別是對於那些平時不會發生的事故。

6

從刑警們的“調查取證”解放出來的時候,第六節課已經開始三十多分鐘了——

走出職員室,我規規矩矩的急速走向教室,等到了的時候,我大吃一驚。三年三班,沒有一個人在。

但是書包什麼的還在。並不是早早結束回家了。——也就是說。全員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我只能這麼想……

赤澤泉美在黑板的正中間,用大大的字寫着。

【赤澤泉美。】

成熟強硬,華麗的存在。差不多是那種感覺的女孩。輪廓鮮明,總是被友人朋友包圍,是人羣的中心……

……和鳴完全相反呢。

一邊這麼想着,一邊想起了一些關於赤澤這名學生,讓我很在意的地方。

我第一次上學是在五月的某天,赤澤泉美那天休息……然後,在那天的體育課。崴了腳的櫻木由佳利前來和我搭話,那時候。

——不好好做的話,赤澤桑會罵……

我好想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那是?

然後,還有敕使河原突然打來的那個電話。

——因爲我覺得很糟纔給你打電話的啊。

這麼說着,他繼續道。

——赤澤那傢伙相當焦急,現在也許都有點歇斯底里了。

“哎呀,榊原君。”

我回過身,久保寺老師站在那裡。似乎追着我,從後面的出入口進了教室。

“警察那邊已經結束了嗎?”

“是的。”

“是嗎。——那,今天你可以回去了。”

“哈啊。那個……大家呢。”

“在班會決定新的女班長。是赤澤桑。”

“啊啊……”

所以黑板上才寫着她的名字嗎?

“那個,大家在哪裡?”

久保寺老師無視了我的問題,“今天可以回去了。”

又重複了一次。

“關於水野君姐姐那件事,你也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吧。但是憂心忡忡也沒用。不要緊。大家一起加油,一定能夠跨越過去的。”

“——哈啊……”

“爲了那個,可以嗎?”

明明交談的對象是我,但這時候久保寺老師的目光卻完全沒有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沒有人的講臺上。

“請一定要遵守班級的決定,明白嗎?”

7

兩天後——六月六日週六,學校休息,我去了夕見丘市立醫院。本來,也許這天能夠見到水野桑的。

現在,也許正好在這城市的某處齋場進行她的告別儀式——我一邊想着,一邊接受預約過的呼吸器科的外來診察,半老的醫生用一成不變十分可靠的聲音說着,一邊記錄下來,之後一個人走向病房。

我想看一次造成水野桑喪命的事故現場——

如刑警說的那樣,有問題的“裡電梯”位於平面結構複雜的病房深處,很難被人察覺的位置。

總算找到了那裡,理所當然的,電梯禁止使用,前面掛有很多防柵膠帶,封住了入口。

爲什麼平時連職員都很少使用的那個電梯,新人護士會去使用。她是否平時就習慣於乘坐這部電梯呢。或者說是,那天偶然的,乘坐了呢。——現在,這些都還不清楚。

我使用了別的電梯,來到了屋頂。

天色微陰無風,從早上就很悶熱。

在沒有人的屋頂上,我從一端走到另一端,“怎麼了,恐怖少年?”現在我也有被叫住的感覺,於是突然停下了腳步。用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我想,應該還有眼淚。

“爲什麼……水野桑……”

不自覺的低喃。“死亡”這一空虛的現實重重的壓了下來,胸口苦悶。

慢慢的調整呼吸,靠着圍欄,望着夜見山的街道。住院的時候,曾經和憐子阿姨一起從病房的窗戶看過一次的街道遠景,現在心不在焉的重溫。

在遠處連綿不覺的西山。被稱爲朝見臺的是哪一座呢。經過城市正中間的是夜見山河。那對面能看到夜見北的操場。

……昨天去了學校,第一個和望月優矢說了話。

“第六節課的班會,大家去了哪裡?”

我問了很在意的問題,但望月的回答模棱兩可。

“就,去了下T棟。”

“T棟,是那個特殊教室?”

“也有學生可以使用的會議室,在那裡。去了那裡,然後發生很多……”

很多?是在說什麼呢。

“女班長,決定是赤澤泉美了。”

“啊啊,嗯……”

“我們,投票了……”

“赤澤桑是候補。本來,她就是決策組的。”

“決策組?”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詞彙。

“那是什麼?”

“啊……啊,嘛,就那個,就是那個……”

望月的回答很模糊,“就是那個。要是班級有什麼問題的時候,思考對策的相關小組。風見也擔任那邊的職務……”

這個總覺得也有點含糊其辭。我決定欺負一下他:“今天三神老師好像休息呢。”

我故意嘆息着說,立刻望月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真的這傢伙,太容易明白了,該說是純情還是什麼。“那可以嗎,少年?”果然好想問問看啊。

不只是三神老師,昨天,鳴直到最後都沒有來學校。三年三班的缺席人員,還有一名叫做高林鬱夫的。記得第一天來學校的時候,除了赤澤泉美,這個高林鬱夫也休息。

似乎有些健康上的問題,即使來學校,體育課也是在一旁參觀的這麼一個學生。總而言之是土氣的初次見面時的第一印象就讓人產生不爽的感覺,雖然和我同爲參觀人士,但迄今爲止我和他幾乎沒有說過話……

8

出了醫院在外面晃了晃我也沒能打起精神,於是打道回府。

這麼說來,已經有兩週左右的時間沒有聯繫在印度的父親了。今晚或者明天打個電話吧。然後報告了近況之後,也問問關於十五年前去世的母親的事……我想着。

回到位於古池町的祖父母家已經是下午兩點。看着不遠處的家門,就想着,哎呀哎呀。

有一個穿着夏裝的初中生男孩在門口不停的轉悠。不停的偷窺家裡,又時不時的看看天上……一副無法冷靜的樣子。沒怎麼仔細看,那傢伙是……

“怎麼了,在那地方……”

我問道,對方露出了像是極爲吃驚的樣子轉了過來,又覺得不好移開了視線。然後就那樣離開了。

我厲聲叫住。

“怎麼了,你是有事纔來的吧。”

是,望月優矢。

雖然他沒有逃走,但即使我接近他他也不直視我,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他什麼都沒有回答。再靠近一點,我看着他再次問道“有什麼事嗎,望月君?”

然後,他終於開口。

“就是那個,有點擔心。我們家,在旁邊的町,所以那個,就是……”

“擔心什麼?”

我諷刺般的歪了歪頭,“你在擔心我什麼?”

“那個,就是……”

皺起了美少女一樣纖細的眉毛,望月的聲音——的沉了下去。

“今天,榊原君也休息。”

“我上午預約了醫院。”

“是嗎?——但是,那個……”

“要在這裡站着說嗎?可以進去的啊。”

我輕輕的誘惑。

“咦?——啊,那我打擾一下。”

望月露出了哭一樣的笑臉。

祖母似乎出門了。玄關旁的車庫裡沒有黑色的塞德里克。祖父也應該一起出門了吧。憐子阿姨應該在離別那裡,但要是和她打招呼就要客套一番——

我帶着望月,來到了邊上的裡庭。我知道邊上的玻璃門在白天是不會上鎖的。在東京的話,這就是令人難以相像的大意了……不,在這裡也許應該使用悠閒這個此。

在邊上並排坐下,望月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開口道。

“榊原君自從轉學到夜見北之後,有很多地方就覺得很奇怪吧。”

“你知道的話能告訴我嗎?”

我立刻回到,“嗯……那是……”望月弱弱的回答。

“看吧,果然……”

我瞥着對方。

“到底大家是聯合起來隱瞞着什麼恐怖的秘密啊?”

“那是……”

望月沉默了一陣,“抱歉。果然我還是說不出來。只是——”

“只是,什麼?”

“也許今後會在榊原君身上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若是真的發生了,雖然我不應該這麼說,但我無法默不作聲。”

“什麼意思?”

“前天的會議,討論了這樣的話題……所以——”

“前天,是第六節課的班會?大家都從教室轉移到會議室,然後在那?”

“——沒錯。”

望月抱歉的點點頭。

“那時候,大家知道榊原君和警察說話會很晚回來,於是就。赤澤桑說必須要在你不在的地方說。她說爲了即使你在中途回來也不要緊,現在大家轉移場所。”

“嗯。”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久保寺老師也贊同了那個提案。

“——然後呢?”

“我不能再說更多的了。”

望月垂着頭,弱弱的嘆息。

“但是,今後即使遭到了什麼……也請你忍耐。”

“那算什麼啊?”

“就當是爲了大家吧,拜託了。”

“爲了大家……”

我突然捉住了幾個浮現在腦海的關鍵詞。

“那個,是必須要遵守的班級的決定?”

“——是啊!”

“嗯。是什麼呢?”

我從邊緣站了起來,想着略顯陰鬱的天空伸了伸懶腰。這時候我很希望得到憐子醬“打起精神”的安慰和鼓勵,但偏偏這時候,呆在九官籠裡的它(——大概)老實得很。

“那,雖然無法再問什麼。”

我再次面向望月,說道。“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是什麼?”

“我想要班級名單的複印件。”

望月有點出乎意料,但立刻點了點頭,“你還沒拿到嗎,榊原君?”

“嗯。”

“那,就是不拜託我也……”

“別問,少年。”我打斷望月的話,“我也有我自己相當微妙的心理活動啊。所以啊……”

望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就在那時。放在膝蓋上的他的書包裡,傳來了輕微的電子音。

“啊……”望月打開包,立刻拿出了銀色的手機。

“什麼啊。你有手機的嗎?”

“啊啊,差不多,雖然是PHS的。”

說着,望月出去接了電話——

“咦咦咦?!”

不一會兒,望月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怎麼了呢,把手機壓向耳朵的他,在我眼前變了臉色。最後——。

“是風見君打來的。”

低低的壓制着一或者說是已經壓抑到崩潰的聲音,望月說道。

“高林君死了。在自己家,由於心臟病發作……”

9

高林鬱夫。

從小心臟就很衰弱,學校也總是休息。雖然從去年開始情況有所好轉,但在這兩三天裡,情況急轉直下,最後導致死亡。

繼死於醫院電梯事故的水野桑之後,是幾乎沒有說過話的同班同學的,突然死亡。——三年三班的關係人當中,今年“六月的死者”,已經有兩名了。

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四章 August I第七章 June Ⅱ第十四章 August I第二章 May I第八章 June Ⅲ第二章 May I第六章 June I第五章 May IV引 子第十一章 July I第四章 May Ⅲ第四章 May Ⅲ第十一章 July I第二章 May I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七章 June Ⅱ第四章 May Ⅲ引 子第二章 May I第九章 June IV第十章 June V第十一章 July I引 子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四章 August I第六章 June I第五章 May IV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一章 July I第六章 June I第九章 June IV第四章 May Ⅲ第一章 April第七章 June Ⅱ第十一章 July I第一章 April第一章 April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七章 June Ⅱ第六章 June I第三章 May II第三章 May II第五章 May IV第十一章 July I引 子第一章 April第二章 May I第四章 May Ⅲ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一章 July I第七章 June Ⅱ第五章 May IV第二章 May I第十一章 July I第五章 May IV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二章 May I第十章 June V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章 June V第七章 June Ⅱ第十二章 July Ⅱ第五章 May IV第一章 April第八章 June Ⅲ第九章 June IV第二章 May I引 子第二章 May I第六章 June I第六章 June I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一章 April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五章 May IV第一章 April第五章 May IV
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四章 August I第七章 June Ⅱ第十四章 August I第二章 May I第八章 June Ⅲ第二章 May I第六章 June I第五章 May IV引 子第十一章 July I第四章 May Ⅲ第四章 May Ⅲ第十一章 July I第二章 May I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七章 June Ⅱ第四章 May Ⅲ引 子第二章 May I第九章 June IV第十章 June V第十一章 July I引 子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四章 August I第六章 June I第五章 May IV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一章 July I第六章 June I第九章 June IV第四章 May Ⅲ第一章 April第七章 June Ⅱ第十一章 July I第一章 April第一章 April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七章 June Ⅱ第六章 June I第三章 May II第三章 May II第五章 May IV第十一章 July I引 子第一章 April第二章 May I第四章 May Ⅲ第七章 June Ⅱ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一章 July I第七章 June Ⅱ第五章 May IV第二章 May I第十一章 July I第五章 May IV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三章 July III第十二章 July Ⅱ第十三章 July III第二章 May I第十章 June V第八章 June Ⅲ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十章 June V第七章 June Ⅱ第十二章 July Ⅱ第五章 May IV第一章 April第八章 June Ⅲ第九章 June IV第二章 May I引 子第二章 May I第六章 June I第六章 June I引 子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一章 April第十五章 August Ⅱ第五章 May IV第一章 April第五章 May 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