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帶笑的,溫柔的聲音:“什麼事情,一大早就在皇上的寢宮裡吵吵嚷嚷的啊?”
站在門口的蕊珠愣了一下,回頭一看,急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拜見皇后娘娘。”
一聽她這話,我心裡也咯噔了一聲,擡頭一看,就看見臺階下已經是人頭攢動,剛剛南宮離珠就帶來了幾個宮女太監,而這一下常晴過來,卻是好幾個妃嬪都跟着,每個人還帶着自己的侍從,更是聲勢浩大。
一時間,裴元灝的寢宮門口都擠滿了人了。
玉公公一見她到了,也急忙高聲喊道:“皇后娘娘駕到!”
常晴這才慢慢的走上臺階,身後的寧妃楊金翹、順妃聞絲絲他們幾個也跟着走了上來,剛一邁過門檻,就全都盈盈拜倒在地,齊聲道:“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元灝的臉色幾起幾落的,這個時候也趨於平靜,一擡手:“都起來吧。”
“謝皇上。”
等常晴一站起來,南宮離珠自然就要過去請安,再加上其他那些嬪妃你見我,我見你,相互的問安,倒是讓原本有些僵冷的氣氛稍微變得熱絡了起來。
但,從頭到尾,我都冷冷的站在一邊,伸手護着安靜的,眨着大眼睛打量他們的妙言。
裴元灝就近的坐在了桌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們,然後笑道:“皇后怎麼也來了?”
“臣妾是聽說妙言公主的病好了,心裡十分歡喜,特地過來看看。”
說完,她擡頭看向我懷裡的妙言,微笑着道:“公主的病,是真的已經好了嗎?”
我原本是置身事外的,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對着我開口了,也是避無可避的,我輕輕的俯身行了個禮:“民女拜見皇后娘娘,拜見各位娘娘。”
“輕盈……”
常晴微笑着看着我,倒也看不出她有什麼心思,那雙秋水般的眼睛微微的彎着,滿是喜悅溫柔的流光,甚至,我彷彿還能看到一絲熟悉的,溫柔的撫慰。
她微笑着說道:“本宮也要恭喜你,你這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溼潤,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我和她之間又有多少芥蒂,但這一刻,她這一句“守得雲開見月明”,就真真正正的將我所有的隱忍和委屈都撫慰了,我笑了一下,柔聲說道:“多謝皇后娘娘。”
我和她這樣,倒算不上一唱一和,但多少,周圍的人也能感覺到什麼,一時間都不說話了。
畢竟,不管常晴,或者說常家的人在謀算什麼,我和常晴始終還沒有正式的撕破臉,比起之前甚至已經在年宴上爭鋒相對的南宮離珠和南宮錦宏,我和常晴,還算能談的過去的。
裴元灝在一旁看着,臉上的表情慢慢的淡了下來。
然後,他說道:“妙言的病還沒有痊癒。”
這一聲,讓常晴和南宮離珠都驚了一下,那些嬪妃裡也有些人驚訝,也有些人木然,自然是各種情緒,各種表情都有,只這樣一眼看過去,倒是很精彩。南宮離珠急忙問道:“沒有痊癒?”
剛剛我推她那一下,原本被蕊珠這樣鬧出來,是一定要有個結果的,但現在常晴來了,加上裴元灝那一句話,她再一接話,那件事就被徹底的蓋過去了。我看了外面的蕊珠一眼,她還跪伏在地上,這個時候似乎也露出了憤憤的神情。
不過,南宮離珠倒像是完全沒有在意,還追問着裴元灝:“公主她的病不是好了嗎?”
“病情是好了一些了,但不是完全治好了。”
“啊……”
“如果想要治癒,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哦,這樣啊……”
南宮離珠點點頭,又回過頭來看着我懷裡的妙言,眼神中倒露出了一些複雜的神情,不知到底是關切,焦慮,還是其他的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又微笑着說道:“不過,公主殿下吉人天相,又有皇上的庇佑,一定會逢凶化吉,這樣的病,一定很快就能痊癒了。”
裴元灝微笑着說道:“希望如你吉言了。”
看着這樣的裴元灝,似乎完全沒有了往日裡的陰鷙和強悍,反倒是有些異樣的溫柔,我從來不懷疑如果裴元灝肯拿出他的溫柔來,世上不知有多少的女子會淪陷,正如現在,雖然說是來看望公主,可那些嬪妃自從看到他臉上毫不吝惜的微笑之後,目光就很少落到公主的身上了。
一時間,那些阿諛奉承的話也不絕於耳。
裴元灝向來是個很清醒的人,但再清醒的人也難免會有些需要安慰吹捧的時候,更何況,現在是妙言的病情有了極大起色的時候,他也難免有些放鬆,甚至得意了。
高興之下,他給了在場的人每個人一個賞賜。
頓時,那些嬪妃們又跪拜在地,叩謝隆恩。
寧妃楊金翹倒也是一直跟着那些人,起起拜拜的,毫不出頭的樣子,只是這個時候她起身的時候,突然像是肚子痛一般,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腹部,腳下隨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幸好,跟在她身後的宮女小佳眼疾手快的扶着她:“娘娘!”
楊金翹搖晃了一下,終於站直了身子。
裴元灝也聽着了,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楊金翹急忙搖頭說道:“臣妾沒事。”
她像是想要息事寧人,但就連我也看出來了,她的臉色不太好看,尤其說完這句話之後還咬了一下下脣,才發現她的脣色發白,看起來臉色很不好。
“沒事?”
裴元灝顯然不信,而楊金翹身邊的那個宮女小佳已經搶着說道:“回皇上的話,娘娘從來就有胃疼的毛病,今天一大早聽說公主殿下的病情好轉,就急着過來,還沒來得急用膳,只怕——”
裴元灝皺了一下眉頭:“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楊金翹的臉都有些紅了,但她生得端正,氣質剛硬,這樣臉紅怎麼看都不像是嬌羞,倒像是不想被人注視一般,順手便將富豪則自己胳膊的小佳的手打了下去,小佳急忙往後縮了一點。楊金翹這樣說道:“皇上不要聽這個奴婢胡說。臣妾只是前陣子受了些風寒,纔會胃痛,再說了,只少吃了一頓,哪裡就餓着了?”
說完,便低下頭去。
我看着她的樣子,倒有些隱隱的不安。
我不知道自從楊雲暉死後,她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的,但小佳剛剛的話應該沒錯,她是一直有胃疾,所以纔會晚用了一會兒早膳就引起腹痛。
不過,這個時候,也來不及跟她說什麼。
反倒是一個有些調笑的聲音在後面響起,聲音微微有些尖刻——
“娘娘少吃了一頓纔過來,可見娘娘趕得急。不過顏小姐倒是比咱們都來得快,一大早,就趕上皇上在寢宮用膳的時候了,比咱們都早呢。”
我聽見這個聲音倒不陌生,擡頭一看,果然是那位麗嬪方芷君,正站在人羣裡,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們這邊。
她完全不顯山露水,但這句話,卻像是投進靜湖裡的一塊石頭。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桌上。
那桌上,除了妙言的粥碗和勺子,還工工整整的擺着兩副碗筷。
一時間,我聽見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的聲音。
而我自己,心裡也咯噔了一下,猛地沉了下去。
這一幕,對於時常在宮中行走的人來說,是完全不用猜測的,我看着那些娘娘們的目光跟點燃了一樣,迸出火星的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粥菜,一旁的聞絲絲按捺不住的低呼了一聲:“這,這是——”
裴元灝坐在桌邊,臉色說不出是喜是怒,只安安靜靜的,一隻手掛在桌沿上,手裡把玩着一塊玉蟬。
大殿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而這一刻,我的臉變得火辣辣了起來。
不是因爲別的,而是所有的嬪妃在看了桌上的擺放之後,又全部看向了寢宮的深處,裴元灝就寢的龍塌。
雖然今天一大早他們就在這裡看見了我,但因爲我是妙言的生母,她的病情有了好轉,看見我在這裡倒也不覺得稀奇,只是,看着桌上的碗筷之後,所有的人都彷彿被暗示了什麼,自然而然的看向了牀榻的那一邊。
隔着層層帷幔珠簾,我知道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但這一刻,卻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
昨夜,雖然我不知道裴元灝到底在我睡着之後做了什麼,但今天早上,我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被他抱在懷裡。
如果,他抱了我一整夜,又還會做什麼其他的?
一想到這裡,我的臉更是被火燒了一般,連耳根也變得火辣辣了起來。
這個時候,常晴終於也不能再安靜了,畢竟,她是後宮之主,裴元灝如果昨夜做了什麼,別的嬪妃能看不能問的,就知能靠她來問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顯得有些複雜,最後還是轉過身去,嘴角勉強帶着的看着裴元灝:“皇上,輕盈這是一大早就趕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