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來了這麼多人啊？！”
看來衛陽的之前的預測沒有錯，照這個架勢，大概整個西川的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這兩天來的肯定還是這附近一帶的，再過兩天，更遠一點地方的人趕來，怕是整個西山都裝不下了。
我喃喃道：“這樣可怎麼得了。”
不過說了半天，旁邊的輕寒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轉頭看向他，才發現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的藏書閣，煙雨朦朧，藏書閣在雨霧當影影綽綽的透着龐大的身形，越發顯得巍峨無。
他的目光那麼專注，看來還沒有完全從夢的情緒裡抽離出來。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立刻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輕聲道：“沒事的，你別胡思亂想。”
“嗯。”
他點頭應了一聲，但回過頭去看向那藏書閣的時候，目光仍舊深邃黝黑，我和他舉着傘慢慢的走過去，到了路口的時候查興正在那裡等着我們，知道來的人太多，怕我們不好走，特地過來接應，領着我們一路走進了藏書閣。
這裡更是人頭攢動，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我被他帶着，輕寒跟在身後，一直走到了臺階下，我原本還在四下張望尋找衛陽和哲生他們，輕寒倒是一眼看到了，擡手指着面：“他們在那裡。”
擡眼一看，果然，他們坐在較高的階梯。
查興也說道：“今天下面的人太多了，氣味腌臢，大小姐去面坐坐也好，清靜一些。”
我點頭，便和輕寒一起往走去。
周圍的學生倒是很自動的起身來給我們讓位，一階一階的往走着，我說道：“你的眼睛真尖，這麼多人，你一眼看到他們了。”
輕寒一隻手拉着我的手：“當然。你難道不覺得，你的那個表弟，很出色嗎？”
“哦？”
“人龍鳳。”
我倒是愣了一下。他和我，也算是交遊廣闊，認識的人也都不是普通人，像裴元灝，裴元修，這兩個人都已經登基做過皇帝，還有黃天霸他們，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可都沒有讓他發出過“人龍鳳”的感慨。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說道：“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誇一個人。”
他自己也笑了笑，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這個表弟生得很好，我想，天底下會有很多男人，都希望自己生成他那個樣子。”
他這樣一說，我纔有些回過神來，周圍的確有些人的目光不斷的往探視着，都是在看着衛陽，指指點點的，眼也透着些豔羨的神情。
我也擡起頭，看着衛陽那張俊朗的，意氣風發的臉，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他和我父親，生得一模一樣。”
“……？”
輕寒愣了一下，回頭看着我：“你爹？”
“嗯。”我點頭：“他的母親是我爹的小妹，因爲婚嫁的事情和太爺爺他們生氣，很早離開了顏家，也是一次甘棠村議事的時候他才第一次回來，看到他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他和我爹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因爲他的出現，局面纔得到了扭轉。”
輕寒聽得入了迷，等我說完了，又擡頭去看了衛陽一眼，喃喃道：“你爹……？”
“……”
“也難怪。也只有這樣的——”
我輕笑了一聲：“我娘出家清修了那麼多年，大概也只有這樣的人，能讓她動凡心吧。”
感覺到我的笑容有了一點苦澀，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拉着我的手繼續往走。
走到較高的地方，我看見他仰着頭看着面，只是這一回他看的不是衛陽，而是昨晚的那個地方，不過昨晚因爲靠得近，有燈籠照着纔看得清楚，這個時候往看，只看着房頂密如蛛的樑柱，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
走到了哲生和衛陽坐着的地方，衛陽看着我們去，似乎也是下意識的往看了一眼。
大家對昨晚看到的那個暗門，顯然還是有些記掛。
而這個時候，下面的蕭玉聲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對着裡裡外外所有的人，一擡手，原本大家還吵吵嚷嚷的，這個時候立刻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
蕭玉聲說道：“諸君，今天是試論道的第三天，規矩仍然和前兩天一樣，但在下要先敬告諸君，西山書院不是武館，騎射的試也早已經塵埃落定。今日的論道，只動口不動手，請想要動手的諸君三思而後行。”
他這一說，下面的人都紛紛的點頭。
蕭玉聲一拱手：“現在，論道開始。”
他的話音一落，藏書閣裡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我還以爲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下一刻，立刻有好幾個聲音在這個藏書閣內響起。
原來，早已經急不可耐了。
經過了前兩天的論道，現在大家開口都已經不那麼客氣了，說起話來針鋒相對，甚至帶着極強的攻擊性，要不是之前蕭玉聲已經打過招呼，還有一些學生在下面勸解着，只怕又要演全武行。
只是，爭論了半天，仍舊是一些毫無新意的見解，聽得我昏昏欲睡。
輕寒低頭見我已經靠到了他的肩，輕聲道：“累了？要回去休息嗎？”
我伸手揉了一下眉心，嘆息着說道：“這樣下去，別說這幾天了，只怕是這幾年也論不出個結果來。”
不過，在這時，下面一個非常瘦弱的身影慢慢的站了起來，定睛一看，竟然是第一天論道的時候最後發言的那位老人家，沒想到他還在這裡，他顫顫巍巍的說道：“諸位小友，老朽還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有些人已經擡手對他行禮。
他說道：“天下大勢，分合不定，唯有一樣，自古皆然。”
“是什麼？”
“分則小，合則大。”
有人不屑的道：“還用說嗎？”
那老人說道：“毛羽不豐，不可以高飛；土地不厚，不可以養民，自古以來，人民的多寡，土地的廣闊，纔是影響一國百姓安身立命之根本。歷朝歷代，史書萬冊，累累見大國縱橫馳騁，鯨吞蠶食，一動天下驚，劍出敵膽寒，而小國寡民，則是苟延殘喘，最終湮沒塵囂。”
他的話沒說完，立刻有人在人羣說道：“老人家的意思是，咱們西川小得很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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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看了他一眼，道：“西川，不大。”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冷笑了起來。
低頭一看，是做在階梯的一個西山書院的學生，他站起身來，擡手行了個禮，然後說道：“老人家這話讓我等不能苟同。西川不大，可良田千萬，人民百萬，據劍閣之險可以守疆域，憑三江之利可以安民生，能保民衆衣食富足，安居樂業，這樣的地方，算得是一片桃源淨土。算小，又有什麼不好呢？”
“話，也不是這麼說。”
另一個人開口，慢慢的站了起來，是另一個書院的學生，他對着下的學子行了個禮，然後說道：“諸君，在下也有愚見。方纔這位師兄說，西川不大，但可安民，這的確是一片桃源淨土，可要知道，這個天下不僅僅只有民生的問題，小國安民足以，可是，在大國博弈面前，小地方，是說不話的。”
他見周圍的人立刻要出聲反駁，不等他們開口，便說道：“諸君可還記得，三年前，年寶玉則一戰？”
這一句話，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的臉都露出了異樣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人羣有人說道：“當然記得。”
“那是爲了跟東察合部的人打。”
“那一仗，咱們不是打贏了嗎？”
“是，打得他們屁滾尿流的！”
下面有人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可這個學生卻嚴肅的說道：“但是諸君有沒有想過，東察合部滋擾邊境數年，對原的皇帝來說，他們的確是一個禍患，可他只要派出一位將軍，鎮守西北，將這個局部的毒瘤擋在了門外。”
“……”
“但是，對西川來說，東察合部的滋擾，卻讓我們傾全川之力，仍未能盡勝，最後，還是向勝京和朝廷的人借了兵，才抵擋了他們！”
周圍那些原本嘻嘻哈哈的人又安靜了下來。
那個學生慢慢的轉過身來：“那一次借兵，是顏家的大小姐親自前往。”
說完，他擡手指向了我。
這裡的學生很多知道我來了，但也有些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一提起顏家大小姐，大概還是“如雷貫耳”的，一瞬間，成百千雙眼睛齊刷刷的朝我看了過來。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外面的樓閣，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我慢慢的站起身來，下面已經有人低呼道：“顏大小姐？”
“真的是顏大小姐啊！真的是她！”
“是她去借兵的？”
這個時候，我的心裡也有些蠢蠢欲動，之前輕寒說過，只要我們兩出面，這一場論道的勝負很容易分出，既然現在，已經有這個機會——
在我想着的時候，輕寒突然對着我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的眼睛在示意——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