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順着旁邊的一塊鐵板慢慢的走下去,輕寒和蕭玉聲急忙護在我的兩邊,等走過去一看,這一片鐵板真不少,而且能通過它們的形狀大致判斷出來,這些東西之前都是能緊密的貼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鐵板的。
那些滅火用的白色的細沙,是存放在這些東西構築成的密室裡面。
只是,現在樓已經塌了,這些機括也隨之毀壞,我們沒有辦法再去弄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貼合到一起的,又是如何運作起來,但是,可以想象,一個小小的鑰匙孔開關,能控制這麼大的機括,可見這個機括的嚴密精細。
我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了一塊鐵板。
陽光熾熱,照在這面也有了燙手的溫度,我卻久久不能放開,如同心難以釋懷一般,我真的不知道,在西川,在這些看似平常的東西下面,母親到底還隱藏了多少的心思,如同這間看不到的密室一樣。
輕寒也輕輕的撫摸着那些厚重的鐵板,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蕭玉聲才說道:“大小姐,師哥,還是回去了吧,這個地方已經坍塌,說不定還有什麼危險。等晚一些,我會讓那些師兄弟們過來收拾。”
我沉默着點了點頭,他們兩便扶着我慢慢的離開了這片廢墟,蕭玉聲下去安排人去了,而輕寒陪着我往回走,在走到那條長廊時,兩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這個地方的風景,應該是西山最好的,南北通透,可以看到羣山環繞,綠樹成蔭,遠處的河流蜿蜒曲折,如同一條閃爍着銀光的絲帶纏繞在這幅山水畫,格外的靈動。
山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而我看着山巔不斷涌動的雲霧,如同母親的心思一般難以揣摩,自己的心思也飄遠了。
這時,輕寒說道:“你發現沒有。”
“……?”我詫異的轉頭看着他:“什麼?”
“剛剛那些鐵器,我看了一下,所用的全都是青礦。”
“青礦?”
我回想了一下,纔想起來:“是之前,裴元修他們想要通過斯郎降措購買的那種礦石?”
“沒錯。”
“……”
我一時間有些模糊了。
這種礦石,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做什麼用,但裴元修卻非常看重,在這麼危急的關頭,都不忘讓謝烽去找斯郎降措購買,應該是有大用處的,而在幾十年前,母親竟然已經開始使用這種礦石,鍛造出鐵器構建出了這麼龐大的一個機括,用來保護藏書閣。
用來保護藏書閣?
我的眉頭微微一簇——
雖然,我也認同母親和傅八岱他們挽救古籍,維護化的做法,可是這樣一想還是覺得,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呢?
況且,以裴元修都這麼重視青礦來看,這種鐵礦,應該是有大用處的纔對。
我把我剛剛的想法告訴了輕寒,他沉默了一會兒,也輕輕的點頭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輕盈,這個機括是不是唐家設計的?”
我想了想,搖頭道:“不像。唐家雖然也是機甲高手,但他們的機甲是以精密小巧爲主的,跟這個手筆不太像。”
“那你覺得,藏書閣的這個機括,和唐家之前給你的那個機甲鳥,兩種機括,哪一個更強?”
“要說強的話,其實很難說。唐家的機甲鳥那麼小,裡面用到的部件有些針尖還細,要說精密,它們家的機甲精密程度是很難企及的。”
“嗯。”
“可是,藏書閣的這個機括,如此龐大,甚至牽連了那麼大的一座樓閣,而且那些鐵板我們也看到了,要構建這麼龐大沉重的機括,而且能讓它運行得起來,恐怕要讓機甲鳥的飛翔更難。”
他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
“這個機括,絕對不簡單。”
“……”
“如果只是爲了保護這一樓的古籍,說不通,因爲還有很多省力的辦法;而設計建造這個機括要花費太大的人力物力,這兩件事是不對等的。”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是,母親確實這樣做了,在那個密室裡面裝着的是可以熄滅火焰的白沙,也是這個機括,救了我們一命。”
其實我現在心裡除了疑惑,更多的應該是一種釋然,之前我一直擔心修築密室這件事是否帶着不純粹的目的,但現在,我知道母親預計到了可能的威脅,她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保護藏書閣裡的古籍,她,還是我記憶,印象那個溫柔平和的人。
這樣,已經足夠了。
“……”
輕寒沉默了很久,也輕聲道:“也許,是我多慮了。”
我和輕寒回到居所,雖然看起來已是塵埃落定,很多事情也都得到了解決,我們兩個人卻沒有輕鬆的感覺,反倒異常的沉默,剩下的時間都各自坐在椅子裡,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自己是感覺到思緒非常的混亂,需要整理一下。
暮色降臨,被太陽曬了整整一天的大地在這個時候反吐出了熱氣,屋子裡熱得像是蒸籠一樣,素素催促我們兩個出去走走涼快一些,她要去給我們準備飯菜。
不過,我們兩剛一出門,看見陸笙走了過來。
他畢恭畢敬的對着我們兩行了個禮:“大小姐,劉師叔。”
我們也對他點點頭,正要問他來做什麼,陸笙看見素素準備往小廚房那邊走,便說道:“兩位可以不必準備晚飯了。”
“嗯?”
“剛剛老師吩咐,今晚,他在山頂設宴,請大小姐和劉師叔。”
“哦?”
我們有些意外的對視了一眼,眼都透出了詫異的光芒。
南振衣宴請我們兩個?
陸笙微笑着說道:“老師知道兩位講究,還是特地讓人請山下的廚子送了好的酒菜來。只等月柳梢,請二位前去。”
輕寒立刻說道:“好的,我們一定準時去。”
陸笙又對着我們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我纔回頭吩咐素素不必準備我和輕寒的飯食,只是讓她再準備一些藥膳給衛陽那邊送去,然後兩個人便慢慢的往長廊那邊走去。
這個時候的風是最舒服的,微風習習,帶着涼意吹過,將一身的燥熱都帶走了。
安靜好一會兒,我終於還是先開口道:“你覺得,南振衣宴請我們兩,是爲什麼。”
輕寒想了想,說道:“他這個人,雖然心思很深,但其實做事卻是很直接簡單的。該他做的,他怎麼樣都能做好;不該他管的,他連一眼都不會看。他既然是請我們兩個人赴宴,除了真的要享受一些美食之外,我想,應該是有一些該向我們兩交代的事情,他要交代。”
“哦……”
我沉默了想了一會兒,想着他要跟我們交代什麼事,但是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在自尋煩惱,既然輕寒已經說,南振衣這個人做事是很簡單直接的,那麼,該做什麼,只有他自己可以選擇,我們再怎麼想,也是白搭。
於是,我笑着搖了搖頭,輕寒轉過頭來看着我,問道:“你笑什麼?”
涼風習習,他一轉頭,一縷亂髮被吹得在臉亂飛,我伸手給他拂去,然後笑道:“我在想,南振衣請客,會吃些什麼?”
他一愣,頓時也笑了起來。
“總不會吃些蘿蔔白菜吧?”
“你想什麼呢?把他當兔子了?說實話,他這個人,吃穿用度都非常講究的。”
“哦?很花錢?”
“也不是花錢,但他是那種不用多少錢,卻能把日子過得別人都舒服的那種人。”
“哦?”
“所以,今晚的晚宴,我還很期待的。”
“這樣倒好,正好我也餓了,呆會兒去大吃他一頓。”
“你這樣子,倒像是要去佔人便宜似得。”
我們兩個人說笑了一陣,不一會兒,天色黑了下來,月亮從西山北面慢慢的爬來,陸笙和項良提着燈籠過來帶我們兩了山。
和那天晚不同,因爲身後沒有那座高大的藏書閣,當我們再度登那條石階的時候,視野變得開闊了許多,而且,等了山頂,過了正立門,看到那天晚那道緊閉的大門,此刻已經大敞開了。
陸笙說道:“老師在裡面等候,請二位進去吧。”
說完,他們行了個禮,便轉身退下了。
燈籠也被他們拿走,但眼前並不是漆黑一片,因爲大門裡麪點着燈的緣故,外面也有一些光線,我們兩順着大門內照出來的那道光慢慢的往裡走去,走進了大門。
先看到的,是個小小的池塘,池塘後面,是一整塊形狀怪異的假山石。
那石頭的形狀和池塘的形狀剛剛吻合,一看知道,是直接將這一整塊石頭挖出來,然後形成的池塘,這樣人工的景緻卻又不失天然的趣味,倒是讓人耳目一新。
繞過那池塘假山,後面是一個寬大的敞軒,兩邊的長廊延伸到夜色裡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敞軒內,燈火通明,燈光照亮了大門兩邊掛着的一副對聯——
思接千載,凝古今於一瞬。
視通萬里,撮萬物於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