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看到靈兒時,都和葉承歡一樣,生出許多歲月和人生的感慨。
靈兒隨便站在那裡,根本不用開口,本身就是一首歌。
和剛纔的喧囂不同,整個節目現場鴉雀無聲。
四個高高在上的評委似乎並不怎麼買賬,其中一個毒舌女歌手馬上皺起眉頭,“自己介紹下自己吧。”
“四位導師,各位觀衆大家好,我叫毛靈靈,來自毛公鎮,從小在東江邊長大,靠打漁爲生。”靈兒的聲音不大也不小,脆生生的好似水蘿蔔,直往人的心裡鑽。
這些開場白都是她看節目時一點點學會的,平時在家不知練過多少遍,雖然她從沒經歷過這麼大的舞臺,但到了臺上並不怎麼緊張,就像在路上葉承歡囑咐她“到了節目現場,千萬別緊張,只要把你正常的水平發揮出來就可以了”,靈兒回答“我不會緊張的”,葉承歡問“爲什麼”,靈兒回答“我就當作還是站在我家的船頭,下面的導師就是我家的鸕鶿,那些觀衆就是江裡的魚,這樣我就不會緊張了”。
葉承歡絕倒!
“打漁和唱歌是兩回事,知道嗎?”毒舌導師道。
靈兒臉色一變,怔怔的不知該怎麼應付,在這方面她完全沒有經驗。
“別以爲穿件粗布衣服,梳兩個辮子就能吸引眼球了,我們這裡選得是超級偶像,不是服裝展示。”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靈兒訥訥的答道。
“不管你有沒有那個意思,我很不喜歡你這種譁衆取寵的方式。”
靈兒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要唱什麼歌?”
“這首歌沒有名字,是我爺爺教給我的。”
“唱吧。”
靈兒捂了捂胸口,平復下自己的情緒,便微啓朱脣唱了起來。
那一聲嗓音剛出口,就好像一顆子彈正中葉承歡的心臟!所謂雜亂的思緒統統被一槍擊碎!
歌聲有時動人,像潺潺流水般淺吟低唱,獨具風韻;有時悽美,若露滴竹葉般玲玲作響,耐人尋味。有時渾厚得如雄鷹展翅時的一聲長鳴,振聾發聵;有時婉轉得似深情交融時的一行熱淚,扣人心靈。
彷彿一個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默然灑在臉上,那麼潤澤、那麼輕鬆。新鮮的微風吹動衣袂,像愛人的鼻息吹着手一樣。眼前彷彿有一條白礬石的甬道上,經了那細雨,正如塗了一層薄薄的乳油;踏着只覺越發滑膩可愛了。
葉承歡第一次發現,這個女孩在唱歌的時候就是一個發光體,她的美麗,她的歌聲,她的情緒都帶着某種穿透人心的魅力。
聽着她的歌聲,他遐思不斷,彷彿被帶到過去的某個時光,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頭,歲月的感慨,人生的味道全都被勾了出來。
就在他聽得入神的時候,毒舌導師忽然一揚手:“停!”
周圍的觀衆也紛紛露出訝異的表情。
靈兒呆呆的站在那裡,更是一片茫然。
“你唱的什麼東西!”
“我……”
“你懂不懂什麼叫超級偶像,我們要選拔的是具有現代娛樂精神的大衆偶像,我要的是現代娛樂精神,懂嗎?”
靈兒委屈的咬着嘴脣,淚光盈盈的說了聲:“對不起……”
“你穿成這樣,唱首漁歌,就想拿到超級偶像,你是在愚弄我們的智商麼!”
“對不起……”靈兒的心都要碎了,像她這種心靈和江水一樣清澈的女孩子,怎麼能受得了被人這麼一通斥責,那些滿滿的期待、滿滿的自信全都轟然倒塌,眼淚像斷了線般掉落。
連坐在葉承歡旁邊的導演都覺得過意不去,正要說點兒什麼,一扭頭,葉承歡的座位已經空了,再出現時,他的人已經到了臺上。
“他是誰,節目組安排的麼?”
“看樣子不像啊。”
“他要幹什麼?”
全場一片議論聲中,葉承歡從主持人手裡一把奪過話筒,看了眼呆呆的靈兒,指着面前的四個導師:“你們真以爲會唱幾首歌就能坐在這兒裝人了麼?”
一句話出口,全場一片譁然。
幾個工作人員一頭冷汗到了導演跟前:“要不要暫時插播一段廣告,叫保安把他趕出去?”
劉導搖了搖頭,十分玩味的看着臺上:“哈哈,他終於還是出馬了……告訴各部門一切繼續,再告訴各個幾位,給他多來幾個特寫,你們就等着瞧吧,這期節目要爆到天上去了!”
“我問你,什麼叫現代娛樂精神,你給我解釋一下。你懂不懂什麼叫零包裝,什麼叫原生態?”葉承歡指着那個刁鑽的女歌手問道。
那個女歌手完全懵圈了,參加過那麼多娛樂節目也沒見過葉承歡這樣的,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語言表達能力瞬間被閹割得一毛不剩。
“這個女孩子穿得怎麼了,總比你那身露屁股裝強多了吧。她身上的衣服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可能在你們眼裡不值錢,但每一針每一線都帶着她對家鄉、對親人的感情,她從小在江邊長大,穿漁家的衣服,唱漁家的歌有什麼不妥。她不懂怎麼取悅觀衆,但起碼她活得真實,總比那些秀唱功沒感情的人要好得多。現代娛樂精神的基礎是真實,觀衆需要的也是真實,你們四個貨到底懂不懂這個詞的含義。如今的流行樂壇歪風橫行,就是因爲有你們這些不懂裝懂的所謂導師搞得,裝逼誰都會,人家花錢請你們來就想讓你們裝得像逼一點兒,這個成語叫職業道德,懂?就你們那點小智商根本就不值得別人侮辱,我直接給你們宣佈,她是今天最美的歌手,也是唱得最好的歌手!你們從現在開始閉上丫的臭嘴,另外……觀衆可以鼓掌了!”他剛說完,觀衆再也按捺不住興奮,掌聲、口哨聲、吶喊聲海嘯般響起。
四個導師被罵的狗血噴頭,木木的坐在那裡,一句話都沒有。
葉承歡拉着靈兒的手,在如潮的掌聲中離開演播大廳。
到了車上,靈兒搓着衣角一句話都沒有,只是流淚。
葉承歡點上一支菸,看着窗外:“別哭了。”
靈兒用手背掖去臉上的淚水:“葉大哥,我是不是真的不好?”
葉承歡笑了下:“我向你發誓,你今天的表現是最棒的!”
“真的嗎?”
“嗯。”
靈兒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只要你說我好,我一定相信。”
葉承歡把女孩的頭攬在懷裡,摸着她的秀髮,靈兒孤苦伶仃一個人,不羨慕名牌衣服,也不追求高檔奢侈的生活,她只有一個小小的夢想,就是唱歌,給所有人唱出她家鄉的歌,這個單純的女孩子,懷着一個並不奢侈的願望第一次走上舞臺,美好的夢想卻被人無情的擊碎了。
他不願也不忍看到這些,如果說過去他不支持她走這條路的話,那麼這一刻他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幫她實現那個小小的夢想。
在繁華街市的一角,有一棟方方正正的白色小樓,沒有任何標誌,也沒有任何招牌,與對面的鬧市不同,這裡一年四季也不見熱鬧過,門口冷冷清清的,一個星期也不見有幾輛車往來,但偶爾經過的卻都是掛“軍”字車牌的,門前偌大的廣場上沒有保安,也沒有哨卡,但從這裡經過的路人全都行色匆匆,甚至往裡面看一眼都不敢。
常年居住在周圍的人都叫這裡“白樓賓館”,龍都軍區的接待處就設在這裡,平時從不對外營業,也從不接待政府官員,它的作用只有一個:爲軍隊的上層人物服務。
此時,這裡正在舉辦一場家宴,參加的人並不多,卻個個都是在神州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正座上一個高瘦老人,一個發福老人,兩人並肩而坐,不時的就神州和國際上發生的各種政治大事件交換意見。
葉子齊拉着武瀟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瀟瀟姐,看到你沒事,我真的好高興。”
武瀟也親暱的笑着,撫着女孩的劉海:“好幾年不見,我們的子齊都從小姑娘變成大美女了。”
“你纔是真正的大美女,從小就是心目中的偶像。瀟瀟姐,自從你從警校畢業來龍都工作,我一直都很想你,還記得臨走時我去送你的情形麼?”
“當然記得,那時候你還小,抱着我只是哭,就是不捨得讓我走。”
葉子齊情到深處,眼圈紅了下:“你走了之後,我六神無主,傷心了好一段時間,很早就想來龍都看你,可是爺爺他就是不讓。”
“爲什麼?”武瀟顯然不能理解,小姑娘的時候不讓出門還能說過去,可是葉子齊都這麼大了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發福老人聽到她們的談話,嘆了口氣,“瀟瀟啊,你還不瞭解你的子齊妹妹麼,這丫頭聰明伶俐,可從小就是男孩脾氣,到處給我捅簍子惹事,燕京可是帝都,王侯將相雲聚的地方,隨便捅個簍子就小不了,我這張老臉都快讓她給丟盡了。後來啊,我把心一硬,把她送到軍校去鍛鍊,讓鐵的紀律好好約束下她的性子。本以爲這下應該沒事了,這丫頭倒好,剛安生了一年,就把總政宣教處處長的兒子給打了,害的我一把年紀還要提着禮物到醫院去看望人家。這次,她聽說子明要來龍都,就一聲不響的跟着來了。我這兩個孫子,對子明我一點兒都不擔心,唯獨就是這丫頭,真是我的小祖宗啊!”
高瘦老人一陣莞爾,武瀟也笑了,推了推子齊的肩膀:“你呀!”
子齊撅着小嘴不服氣的說:“爺爺,我要批評你了。”
發福老人無奈的看了看高瘦老人:“你看看,你看看,這丫頭成什麼樣子,我葉衛國這個堂堂的軍委副主席動不動就被她批評。”
武瀟的爺爺武建章一向不苟言笑,看到這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孫女批評爺爺,天經地義,我這個安全局局長也沒少挨瀟瀟批評。”
武瀟臉一紅,瞪了武建章一樣:“爺爺,你看你,說什麼呢。”
“那個姓白的傢伙仗着他爸爸的權勢,在學校裡橫行霸道,老師和教導處主人都拿他沒辦法,平時你不時經常教導我作爲軍人家庭出身的孩子,首先要有正義感,我這叫爲民除害。”
葉衛國搖了搖頭:“我是說過,可也沒叫你動不動就打人啊。我都派人問清楚了,人家想和你做朋友,你不願意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動手打人?”
葉子齊小臉通紅,顯然沒想到爺爺當着別人的面敢揭自己的老底,惱羞成怒道:“爺爺,你還護着他,我到底是不是你孫女,我還小呢,爲什麼要和他那種無恥的傢伙做朋友,他有那種想法就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