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造的廠房產生的垃圾竟然成了孩子們的福利。這項福利是被小楊哥哥無意中發現的,那天他放學回家看見一個外面的女人在撿工地上的水泥袋子。他一時好奇問這個阿姨這些有什麼用?“可以賣錢呀!邊上的收購站裡收的呀!還很值錢呢!”那個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問話的小楊哥哥。
於是小楊哥哥立馬受到了啓發,他也動手撿起了水泥袋子。很快的就是一堆,雖然被水泥灰搞得灰頭土臉,但當他吭吭哧哧把這些水泥袋子搬到收購站換回兩元錢時,他激動得滿臉通紅,一雙黑眼珠子睫毛抖動,透射着異常的神采。
小楊哥哥屬於我的“狗頭軍師”級別。他很仗義的把這個賺錢的法子告訴我,還跟我約好,明天放學回家不到河灘邊去晃盪了,趕緊回到工地撿新搞下來的水泥袋子,免得被別人發現了搶佔了先機。
我也很激動,雖然我的口袋裡從不缺零花錢。但能夠自己賺點錢,那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啊!於是第二天放學,我和小楊哥哥一丁點都沒在外面遊蕩,飛奔戰場。
果然不出小楊哥哥預料,工地上多了很多被剪開的空水泥袋子。我們兩個就快速地撿起來,小楊哥哥還總結了經驗,他昨天就是一因爲一張一張攤着疊,才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而且面積太大不好拿。
於是他教我把水泥袋子捲起來,卷的緊緊的疊放在一起。他又去找了一條長麻繩和一根木棍。用繩子把這些水泥袋子捆好,把木棍插在中間,我和他一人擡着一頭,把這些水泥袋子送進了廢品收購站。
這些袋子換了四塊多錢,我和小楊哥哥平分,小楊哥哥很有男子氣概,他把多出來的幾毛錢硬塞給我,說是男孩子應該要大度。我們兩個得意洋洋地回家了!約好明天再繼續賺錢。
但很快的,我的發財夢就破裂了!到了第三天,我媽媽發現我在撿水泥袋子,立馬衝過來,把我帶回家裡去。原來我是很容易過敏的孩子,這個水泥灰粉可能會讓我生大病。
從此以後,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楊哥哥又帶別的小夥伴在那裡撿東西,水泥袋子、破鋼絲、一小截一小截的鋼管等等!不過房子幾個月後就造好了,生活又恢復了正常。我和小楊哥哥還有其他的小夥伴們的重心又都在玩上面了。
很快就到了我的生日,五月底,就是我八週歲生日。爸媽都很在意我的生日,媽媽早早的給我準備了一雙新涼鞋。爸爸在我生日前幾天帶着六七個叔叔去上海,說是要學習,好像要學做奶粉啊什麼煉乳呀什麼的。他許諾回來會給我一件很好的生日禮物,於是我就萬分期待,各種想象!
爸爸給我帶回來禮物果然是當時極其少見的:一條繡花的疊着三層紗的粉紅色連衣裙。那花一層一層地繡的非常精美,價格昂貴,要¥60人民幣。
我激動得不得了,當時就穿上站在媽媽的大衣鏡前照了又照,對着鏡子又是扭又是跳,把爸爸逗得眼睛和眉毛都粘在一起了。媽媽卻非常不高興,一直板着臉,看着就是很生氣的樣子。我當時有點不明白,爲什麼爸爸給我買生日禮物媽媽要這麼不開心?
很快的到了六月中旬,我們那裡有“晾黴”的習慣。媽媽更是看重,因爲我奶奶到這個季節,往往整個院子曬的都是。媽媽把冬衣、毛線衣啊棉褲啊棉鞋啊包括軍用毯啊這些都拿出攤在她臥室的前涼臺欄杆上曬。
那天我回家來,媽媽正在收拾這些東西。我出於好奇,也在邊上準備幫點忙。我的眼睛很快落在一條打滿了各色毛線補丁的厚毛線褲子上,我認出來這好像是爸爸的毛線褲子。
媽媽見我盯着這條毛線褲子,她拿到手上,對我說:“這是我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媽媽託上海的堂姑買的全毛毛線,又讓你大姨幫着打成了這條毛線褲子。你爸爸一穿穿了這麼多年,他在部隊的時候,因爲要訓練,衣服褲子都是特別費一點的。所以這條毛線褲子屁股和大腿內側很快的就被磨破了,媽媽拿別的毛線給縫補上。回了老家,還在穿,這毛線舊了,就容易斷,你爸爸不捨得,還讓你媽媽這裡補一塊那裡補一塊的在穿。”
說到這裡,媽媽的眼睛有些紅了。她又拿過來一件衣服,是爸爸部隊裡發的軍綠色的絨布裡衣,領口和袖口都是被媽媽縫上同色的布料。:“去年你爸爸給你買了一條大紅的喇叭褲,花了24塊錢,媽媽就很心痛。今年還要離譜,媽媽原來還想給你爸爸做一套新的中山裝,他老是要到城裡去開會,還要去外面出差,穿來穿去都是部隊裡的軍裝,顯得媽媽剋扣着你爸爸,男人家有時候是需要裝扮的好一點,要臉面的!家裡還有奶奶,還有那麼多親戚,你爸爸又總是想着他們。所以媽媽不敢亂花錢。”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爲什麼我生日的時候穿那公主裙媽媽一點都不高興,好像還和爸爸吵過嘴。這時候我心裡已經很愧疚了,爸爸媽媽讓我穿的那麼好,而他們總是穿着舊衣服,我覺得我也不需要穿的比別的小朋友好很多了!
那種特別的感覺,雖然很招人羨慕,但在一幫的農村孩子裡總是有些不協調的。於是我和媽媽說:“媽媽,我自己會找爸爸說的。”後來我和爸爸認真交流了一番,爸爸也同意了,以後他不再給我亂買衣服,我穿什麼怎麼打扮還是交給媽媽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