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秦府的早飯比往常早了近一個時辰,重華郡主被請着一起去用飯時微微一愣,看了一眼黎寶璐的大肚子才笑道:“你舅母可真夠疼你的,估計是怕你懷着孩子肚子餓得快吧。”
黎寶璐眼裡閃過疑惑,之前也沒見早呀,她要是餓了,提前喝碗湯,吃些東西便是了。
“或許是爲了招待你也不一定呀。”黎寶璐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理由了。
倆人到飯廳時,顧景雲他們已經在那裡等着了,互相見過禮後便照着主客的禮節坐下。
看着桌上的菜式,重華郡主忍不住笑道:“之前寶璐說府上這麼早開飯是爲了招待我,我還不信,可現在一看這菜式,我卻不得不信了。”
顧景雲扶着寶璐在身側坐下,聞言輕笑道:“家中廚子並不擅這兩道菜,郡主嚐了便指點一下她,等郡主下次再來,她或許就做得好了。”
重華郡主開心,扭頭看着寶璐笑道:“好啊,以後我可要常叨擾了。”
本來因爲寶璐搬到秦府她不好常常上門,但來了幾次發現她在秦府也能當家作主,她便放心的上門了。
顧景雲一笑,看向上首的秦舅舅。
秦舅舅在心裡輕嘆一聲,清和這樣周到,只怕重華郡主被隔離了都不會察覺。
他雖然說得嚴厲,但還不會拆外甥的臺,因此舉筷笑道:“好了,大家用飯吧。”說罷率先夾了一筷子菜,其餘人這纔開始動筷。
飯畢,大家一起烹茶說話。
重華郡主正思索着找個好時機告辭,就聽到顧景雲扭頭和黎寶璐道:“西域的訂單學院做得差不多了,但其中出了些問題,明日我要去處理一下,你懷着身孕越發辛苦,便不要跟着了。”
黎寶璐微微坐直了身子,“出了什麼問題?”
顧景雲就拍着她的手笑道:“不是什麼大問題,是他們臨時要求在一些瓷器上印上他們的圖畫,瓷器班的學生手藝不夠精,一些細節出了問題,好在出窯的量不大,我明天去看看就好。”
黎寶璐心中疑惑,這樣的小事他什麼時候也管了?
正要問他,就聽到重華郡主好奇的問,“你們書院還跟西域的商人做生意?”
顧景雲便輕聲解釋道:“是雲璐學院,您知道,學院裡教的都是手藝活兒,目的便是讓那些女孩有個安身立命的手藝,以後底氣也足些,便是孃家不得力,嫁到夫家,或是不嫁,也有安身立命之本。”
“自前年西域商人重新打開絲綢之路後我就與他們定好了合約,以後他們可以從我們學院進些貨物,我們會算他們便宜些。而那些學生們的練手之作放在大楚或許不出彩,但出賣到藩外還是可以的。”
重華郡主若有所思。
顧景雲就嘆氣道:“以前學院的事都是寶璐在管,家中的庶務有管事,但她又要在清溪書院教書,又要管書院的事,本來就忙了,現在她又懷孕,自然不能再讓她太過勞累。”
“而我也兼之好幾份差事,所以學院的事只能積存着留待一起處理,其實還是得找個副山長管事,可惜雲璐學院情況特殊,副山長鬚得是德高望重的長者或是德才出色的女子纔好呀。”
黎寶璐看看顧景雲,又看看重華郡主,果斷的低頭表示很爲難。
重華郡主眼色更深,最後若有所思的離開了。
牽着安安回房的時候黎寶璐才問他,“你想讓重華郡主做副山長?”
顧景雲溫柔的執着她的手笑道:“你不覺得她合適嗎?理智,正直且不缺少才華,而且她也有爲天下女子立身之心。”
顧景雲握緊她的手輕聲道:“寶璐,我不想你太累,而我也想更多一些時間陪你,陪孩子和陪伴舅舅他們。”
黎寶璐忍不住一笑,回握他的手低聲道:“我明白,我都聽你的。”
顧景雲嘴角的笑容更盛,低聲道:“我並不想勉強她,因此這件事最好由她提出來,最多這兩日便有結果了。”
自寶璐懷孕以後,顧景雲就接過雲璐學院的事,現在大事情是他管着,小事情則是學院裡的幾位先生們商議決定,等重華郡主答應,自有他們跟她接洽交接,等她忙起來,她還怎麼有時間來找寶璐?
顧景雲微微握緊了寶璐的手,將另一手提着的燈籠往她那邊移了移。
安安擡頭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嘟嘴道:“我明天晚上要跟姑姑一起睡。”
寶璐就低頭看女兒,哄道:“可不能打擾繹心姑姑,她第二日要早起去上學的,而且跟爹孃一起住不好嗎?”
安安依然在他們的房間的暖閣裡睡,這樣既獨立,他們又能照顧到她。
“可你們總顧着自己說話忘記我,剛纔你們又那樣了。”
黎寶璐無奈,颳着她的鼻子笑道:“這愛吃醋的小性子也不知像了誰,孃親和爹爹說正經事呢,手裡不是一直牽着你嗎,並沒有忘了你。”
顧景雲沉默着不說話。
安安嘟着小嘴走了一陣,自己又好了,還伸着小腳去踩燈籠映在地上的影子。
顧景雲嘴角微微一挑,就移動着燈籠引着她往前蹦,不一會兒路上便傳來她銀鈴一般的笑聲。
除了秦信芳與何子佩,沒人知道顧景雲此舉的真正用意,而秦信芳與何子佩在想了想後還是沒出言干預,由着他去弄。
正如他所說,若有人代替他們接過一部分雲璐學院的事,那他們肯定要輕鬆些,對雲璐學院的發展也好。
而重華郡主的確是一個很適合的人。
她是大世家謝氏嫡支的媳婦,又是皇室,且性格堅毅,有她加入雲璐學院,學院的發展只會更好。
顧景雲從不懷疑重華郡主會拒絕,以她的人生經歷來說,她在權衡過後一定會答應的,不在於利益,而在於心。
謝氏倒有可能攔着,然而還攔不住重華郡主。
重華郡主的事在京城並不是秘密,因爲年代久遠,很少再有人提起,像黎寶璐還得靜怡郡主提起才知一二。
顧景雲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從維貞和靜翕救了謝一一開始,從他決定收楚逸爲徒開始,謝一一的事他自然也要查清楚。
比如,一個世家出來的嫡長女爲什麼會好好的在路上被人拐了。連帶着便把重華郡主的事查了一下。
寶璐覺得,如果她婆婆秦文茵遇到的顧懷瑾是第一大渣男,那重華郡主遇到的就是第二個。
一個沒有擔當忘恩負義,縱容家人殺妻滅子;而另一個寵妾滅妻,害死了自己的嫡子。
不過倆人最後都沒落得好就是了,顧懷瑾不必說,他現在整個人都瘋了,而謝家二爺早在十年前就成了廢人。
先帝在時,各個王府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宗室裡的人領的都是虛職,並沒有實權。
和靜怡郡主的父族一樣,重華郡主的孃家也沒落了,她兄長雖然繼承了王位,但也只領着俸祿,靠着王府的基業生活,並沒有實權。
和溫婉的靜怡郡主不同,重華郡主嫁進規矩森嚴的世家。雖是皇室郡主,但到了謝府,她跟別的妯娌並沒有多少區別,一樣要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只可惜她運氣不好,靜怡郡主嫁了個好丈夫,她嫁的謝二卻是徒有其表,風流成性。
但重華郡主志不在兒女情長,倒並不怎麼在意,用靜怡郡主的話說就是,“她還看不上謝二,若不是後來他寵妾滅妻,鬧到那個地步,重華也不會和謝家鬧成那樣。”
謝二尤其寵愛一個妾室,那是他母族一個庶出的表妹,因爲顏色特別好,所以有了私情鬧出來後不得不入府做妾。
重華郡主不在意謝二,卻有人在意他,所以最後鬧得她唯一的兒子不小心落水而亡。
當時謝一一才一歲多而已。
重華郡主想也不想,連兒子的葬禮都沒管便駕着馬車帶着女兒在王府的護衛下進京,她直入宮廷求見先皇,卻一句也不說,只顧落淚。
據說當時在京城爲官的謝家人連夜替謝二跪在宮門口謝罪,重華郡主只說了一句話,讓謝二和他的妾室親自來。
只要不涉及權利朝政,先皇還是很願意替侄女撐腰的,因此便讓重華郡主帶着女兒在宮中住下。
而等到謝二帶着他表妹小妾從太原趕到京城時,纔剛剛進京就被剛承爵沒多久的誠郡王攔住,當街打折了一條腿,而他的表妹小妾更是被當着他的面溺死在一個臉盆裡。
當年顧景雲還未來得及進京,但這事鬧得很大,他稍稍用心便能打聽出來。
重華郡主不是吃素的,她的兒子被害,走前自然是拿到了足夠的證據,又憑着悲痛交加的一股氣勢硬是將此事按在了謝二及其妾室身上。
她丈夫害死了她兒子,她不能殺她,但孩子的舅舅打他一條腿卻不怨,而妾室,謀害主家,哪怕是貴妾也是死路一條。
這倆兄妹憑着一股同歸於盡的氣勢硬是讓謝氏讓步。
誠郡王府只剩下他們兄妹倆,他們是無權無勢,但身上還流着李氏的血,而謝氏……
世家在大魏王朝時便已沒落,到本朝,謝氏在朝堂上早沒有多少權勢了,而且他們根連着枝,根本就賭不起。
只能硬忍下斷腿之仇,讓謝二認了錯後,大被一蓋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