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不敢面對二姐？”姬傲劍若無其事地笑着，“我又沒欠她很多錢。”
“小劍，你千萬不要逞強，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去了。”姬靈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怪我剛纔忘了這一點，不該幫你說話的。”
姬聖典轉頭盯着她，“你也知道小劍回去危險？”
“是啊。”姬靈星老實點頭，“小劍什麼都和我說了，而且……”
“而且什麼？”
姬靈星耷拉着小臉，吭哧吭哧地說道，“而且據十妹的分析，三姐你之所以和他聯姻，是爲了將來二姐殺他的時候，你好有個理由護着他。”
姬聖典一下子呆了，過了半響，突然衝着姬傲劍喝道，“你既然明白，爲什麼還非要回去送死？”
“我不告訴她，不就沒事了。”姬傲劍非常鎮定地回答，“二姐又不是個喜歡八卦，刨根問底的人，好端端地爲什麼要殺我？”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姬靈星擔憂地說，“你如果心裡有鬼，在二姐面前就有可能顯得不自然，然後二姐只要一問你，那就全暴露了。”
姬傲劍依然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就算二姐問我，我爲什麼一定要說實話呢？”
“不管你是說謊，還是隱瞞，以二姐洞徹天地、貫穿萬物的劍心，都能發覺你的異常。”
姬聖典冷冷說道，“所以你是根本不可能騙過她的。”
姬傲劍沉默了一下，苦笑起來，“確實是騙不過二姐。”
“那你……”
姬傲劍打斷了她的話，“其實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騙二姐，我也不怕她會怎麼對我。”
“小劍你簡直瘋了！”姬靈星大驚失色，“三姐說得沒錯，你回去真的就是在找死！”
姬傲劍嘆着氣，緩緩說道，“九姐。你知道嗎，我五歲的時候被野獸嚇破了心魄，直至今日，心靈深處還阻攔着我想起神遊之前的往事。”
姬靈星訝然。“原來你還沒有想起來嗎？”
“現在，我又面臨和當年相同的情景，如果我因爲害怕二姐而不敢回去，你說我還有機會徹底擺脫陰影嗎？”姬傲劍的聲音帶着一絲淒涼，“我有預感。如果我不能回去，那就永遠也不可能恢復記憶。”
姬靈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終於說道，“忘了就忘了吧，這總比你丟掉小命要好。”
“我不想再失敗第二次了。”
姬傲劍決絕地搖頭，“如果我相信自己沒有錯，那我就不需要躲避任何人，即使是二姐，我也能坦然地面對她。”
“所以這就是真愛的偉大嗎？”姬聖典哼了一聲，“你爲了證明自己沒錯。寧願在二姐面前賭命？”
“三姐，我只是說，我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躲着二姐。”姬傲劍笑了一笑，“而我回去的最大心願，是爲了記起往事，這和我喜歡誰沒有關係。”
“想起往事，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是的，就是這麼重要。”
姬傲劍輕輕嘆了一聲，“三姐，在我心神重創以後。多年以來，有一個人始終如一地爲我治癒創傷，我之所以還能在武道上走出現在這麼遠，都是因爲她一直沒有放棄拯救我。”
姬聖典陡然愣住了。“你，你究竟要說什麼？”
“可是，我直到現在，都一點沒能記起她爲我默默的費心耗神，她照顧我的那些點點滴滴。所以我沒有一天不在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痛恨自己的拖沓緩慢。痛恨自己遲遲不能記起前事。”
姬傲劍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越來越大，“三姐，我真的不能忍受我把這些事情全都忘掉了，我真的不能允許我永遠也想不起你怎麼照顧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不可，我一定要把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全部都想起來！”
“原來小劍是爲了這樣才堅持要回去嗎？”姬靈星驚訝地說，“對他來說，想不起來這麼重要的事情，好像的確是太痛苦了。”
明明知道你對我那麼好，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人生中若是缺失了這麼一塊，對於心靈那是何等的折磨。
“三姐，求求您成全我吧！”姬傲劍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緊緊抱住她的雙腿，“您拯救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有始有終，難道要在最後關頭對我放棄治療，讓我功虧一簣嗎？”
“你演的是什麼戲！”姬聖典臉色抽動個不停，“以爲哭出來就有用了嗎？”
“我覺得十妹挺情真意切的。”姬靈星擦了擦眼睛，不平地說，“看得我都感動得想落淚了。”
“所以你覺得應該讓他回去送死？”
姬靈星咳了一聲，“我覺得，三姐你不讓小劍回去的話，他就生不如死了。”
“是啊，三姐你總不能用你的羽翼永遠護着我，就讓我勇敢地去面對一切吧。”姬傲劍泣不成聲地說道，“沒有艱險，沒有危難，那我還怎麼成長，那不成您要溺愛我一輩子嗎？”
“魂淡！誰溺愛你了？”
姬聖典越來越聽不下去了，終於憤起一腳把他踹開，恨恨說道，“你要送死沒人攔着你，可你怎麼能保證完成任務？”
姬傲劍爬了起來，哼哼着道，“不是有二姐嗎，我回去只是確認一下罷了。”
“二姐纔不會管你們，要是你們飛昇不了，那是你們自己無能。”
“是嗎？”姬傲劍反而開心起來，“既然二姐對我們漠不關心，那她也不會主動來找我啊，我不是很安全麼？”
“二姐幫不幫你們，這個先不要計算在內。”姬聖典不耐煩地說，“你自己怎麼確保做到，幫大家全部飛昇？”
“嗯，我知道我家也有兩件飛昇聖器，只要有大宗師引導，帶走兩個人不成問題。”姬傲劍開始述說自己的計劃，“剩下來，只要我幫忙啓發。有兩位姐姐突破先天，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她們的成道率總不至於不到一半吧。”
“兩件聖器？”姬靈星好奇地問，“你是說鴻鵠刀和扶搖劍嗎？”
姬傲劍點頭。“是啊，那兩把家傳之寶真的不愧是戰略儲備。”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樂觀？”姬聖典沒好氣地說，“我要聽到的是萬全之計，不是你這種碰運氣的辦法！”
“我們來的時代已經出現末法前兆，修行之士都在進行大逃難。反正飛昇已經是最後一票了。我們去搶個聖器啊，找個密境啊，總有逃離的機會。”姬傲劍馬上說道，“就像我這些年去過復活節島、阿瓦隆島，借路的機會並不是不能找到。而且搶聖器這種活兒，我覺得自己也很熟練了。”
“你這還是撞大運的思路，以爲想找就能找到？”
姬傲劍道，“您不是說神州就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總不至於全部荒廢了吧？”
“這麼說你自己一個確切的計劃地點都沒有了？”
“我雖然不知道。可是您肯定知道啊。”姬傲劍趕緊笑道，“三姐，您多年來走遍了名山大川，對於仙境妙地的位置一定有不少戰略儲備，隨便告訴我幾個吧。”
姬聖典哼了一聲，“你不是不需要我的羽翼保護嗎，我若是告訴了你，不就是影響了你的成長嗎？”
“不能這麼說啊，沒您的照顧就沒有我的今天，而且我就算不用您保護了。也永遠需要您的指點啊。”姬傲劍連連躬身，“三姐，行行好，就當是給點情報分享吧。”
“三姐。你就別爲難小劍了。”姬靈星勸道，“有什麼知道的秘境就告訴他嘛，省去他自己尋找的功夫了。”
姬聖典搖了搖頭，“我就是告訴了他，也還是需要細找的。”
“三姐，我知道仙境飄渺難尋。不一定有固定的經緯度。”姬傲劍道，“只要您給我個大致搜索的範圍，那也行啊。”
姬聖典蹙眉，“可是我告訴了你，不就等於同意你回去了嗎？”
“那您就同意了吧，就當是成全我，恩賜我，可憐我吧，讓我能夠走出童年陰影吧。”
“憑什麼我就一定要成全你啊！”姬聖典越想越是覺得不服，重重喘了口氣，“我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自己不能親手補救，最後還要讓你一個小鬼回去挽回局面，我的心理陰影面積也很大啊！”
“不對，不對！”姬傲劍大聲嚷道，“三姐你想錯了，落到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都有錯，你的責任並不比我們更大。”
姬聖典怒道，“這是什麼話？航行路線和回程方式都是我的主意，你們又有什麼責任？”
“雖然路線和方式都是你提出來的，可是你沒有瞞着我們啊，在出發之前就告訴我們了。”姬傲劍誠懇地說，“我和九姐都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想出另外的計劃，那麼這次航行方案就是我們集體通過了，所以船隊不能回去，當然就是應該我們一起負責。”
“對對！”姬靈星拼命點頭，“小劍說的是啊，我們是一起指揮這支船隊的嘛，也一樣有過錯的啊。”
姬傲劍繼續說道，“而且，就是現在這個情況，三姐您的大計也已經成功了一大半，根本不能算是失敗。”
“閉嘴，不要再在我面前故弄玄虛了！”
“三姐你太霸道了，爲什麼就不能聽聽小劍的說法？”姬靈星不服地道，“小劍，你給我講講，我們是怎麼成功了？”
姬傲劍不急不慢說道，“三姐從歐洲掠奪走了那麼多壓艙物，雖然沒能帶回國內發展經濟，但是敵人的損失就是我們的勝利。西方的貴金屬儲備如此傷筋動骨，我們中華的貨幣擴張有了極爲有利的外部環境，這還不算成功嗎？”
姬靈星眉開眼笑，“沒錯，就是這樣，還有嗎？”
“還有這十二艘戰列艦，雖然不能帶回去了，但是和黃金儲備一樣，也不在歐洲的軍備序列中了。”姬傲劍侃侃而談，“再說，風帆艦向鐵甲艦轉型的時代已經到來，就算我們能把這支船隊帶回去，也頂不了幾年的用場，意義已經不大。反過來說，我們已經重創了西方的金本位制，民族經濟有了空前發展的機會，只要本土的軍工體系建立起來，我們今後的戰船製造就會順利地實現反超。”
“是啊，是啊，這簡直是太成功了。”姬靈星驚呼起來，“所以我們的船隊沒有回去，並不是什麼損失，反而是取得了重大勝利哇。”
姬傲劍正色說道，“尤其要注意的是，這些戰船都是三姐費心組織的，那些黃金更是三姐辛苦搜刮的。也就說，沉重打擊了敵人的命脈，全是三姐的功勞，沒我們兩個人什麼事。”
姬靈星垂頭喪氣，“你說的一點不錯，我來了歐洲這麼多年，只知道研究革命運動，這些事上根本沒有幫上三姐任何忙。”
“所以，我們如今取得了這麼大的經濟軍事勝利，都是三姐的功績。而我們沒能回去，也是因爲我們太弱，拖了三姐的後腿，幫不上她的忙。”姬傲劍愁眉苦臉地撫着胸口，“哎呀，我這心理陰影面積已經大到能夠覆蓋太平洋了，這可如何是好？”
“啊呸！”姬聖典氣得臉都紫了，指着他喝道，“你給我死過來！”
姬傲劍趕忙跑了上去，黑髮少女伸手就重重擰住了他的臉，“真是看不出來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花言巧語了？”
“三姐，好痛！好痛！您下手輕一點。”姬傲劍叫屈道，“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怎麼就成了花言巧語？”
“功勞就全是我的，過錯就要一起分擔。”姬聖典氣得笑了，“你哄起人來簡直是出神入化。”
姬傲劍哼道，“其實我覺得，我是家主，這件事上我應該負主要領導責任……”
“是嗎，你還以領導自居了？”
“您怎麼又加力了，我實在受不了啊！”
姬靈星擔憂地說，“三姐，你再擰下去，他的臉部肌肉就要發生局部壞死了。”
“你心疼他了？”
“十妹是男孩子嘛，本來就是應該背鍋的。”姬靈星陪笑着說，“不過既然他已經主動背鍋了，三姐你還對他下死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哪？”
姬聖典哼了一聲，終於慢慢放下了手。
姬傲劍趕緊揉起了臉，不忘問道，“三姐，你可以讓我回去了嗎？”
黑髮少女低下了頭，久久沉默不言。
“三姐？”
姬傲劍忽然察覺，自己面前的烏黑長髮，不知什麼時候起，從頭頂泛起了金色的光澤，像是高山融雪慢慢流下，一點點地覆蓋回來，重新又出現了他熟悉的如瀑金髮。
“本來以爲，我不用再裝外國人的。”金髮少女苦笑了一聲，“沒想到，現在又要留下來了。”
姬傲劍心口狂跳，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時又喜又悲，“三姐，你終於答應我了嗎？”
姬聖典幽幽嘆道，“你的去意如此堅定無畏，我實在攔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