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烈煙忽然說道，“你把上衣脫下來。”
“啥？”姬傲劍一通眨眼，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五姐，我爲什麼要脫衣服？”
“現在你身體變小了，原來的衣服就顯得過於肥大累贅，我給你改改。”
“這就不必了吧。”姬傲劍說，“我一路上見過的苦修者，都是終年一塊布搭在身上，長點短點也沒什麼要緊，卷卷裹裹就行了。”
“君子當正其衣冠，尊其瞻視，纔是我泱泱大國，禮儀之邦的風範。”姬烈煙一臉肅穆地說道，“你好好的一箇中國少年，學什麼印度人啊？”
“可是”
“讓你脫就脫，快點！”
“噢，好吧。”
姬傲劍不情不願地脫了上衫，只聽到五姐又道，“對了，你應該不會凍着吧？”
“這當然不會，我已經在運功了，血行旺盛得很。”
“那就好，還有你的鞋子，也拋過來。”
看到對面的少女果真在穿針引線，剪裁縫補，十妹驚奇地說，“五姐，你居然還隨身帶着針線傢伙？”
“看你說的，我偶爾也會想起自己是個女孩子，做點針黹女紅。”姬烈煙若無其事地道，“藝多不壓身嘛。”
“唔，這個說法好，我贊同。”
“好了。”姬烈煙把一件上衣改成了小尺寸的全身裝，兩隻鞋子也給修短，全部扔了去。
姬傲劍利索地穿起新鞋，套了上裝，然後不得不停了下來，“五姐，你轉過身去啊。
”
“幹嗎？”
“我要換下面的衣服”
“這有什麼要緊，你小的時候我又沒有看過。”
“五姐，你矜持一點好不好？”姬傲劍憤然道，“我又不是真的才十歲。”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隻有十歲，所謂表裡如一，內外同源，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不用生起什麼分別心。”姬烈煙一本正經地說，“你都已經是大宗師了，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姬傲劍瞪起了眼，鼓着腮幫，忽然間伸手朝天，“看，天上的月亮變成兩個了！”
“竟有這種怪事？”
姬烈煙的視線不由隨之略略上移，隨即立刻警覺，迅速撤了來，卻發現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吃驚地說，“你怎麼換得這麼快？變戲法都沒這個速度。”
姬傲劍哼道，“不快行嗎？”
隨即拍了拍全身上下，走了幾步，高興地說，“謝謝五姐，很合身的。”
姬烈煙看了看他，開口問道，“你怎麼是一個人來的，三姐和小靈的下落呢？”
聽到問起這個問題，姬傲劍的神情登時就黯然了，“我和三姐九姐本來是坐着同一支船隊來的，可是中途發生了匪夷所思的意外。”
“什麼意外？”
“我們先一下子飛到了一百多年以後，又一下子飛到了九百年前，折騰得非常辛苦，最後只能做到讓一個人來。是我求三姐留在那裡照顧九姐，讓我來的。”
如此誇張離奇的情節頓時將姬烈煙震得有些發懵，她又從頭詳細問了一遍其中過程，最後還拿起那個定位的神燈在手中看着，臉色變得有些古怪，“既然來很不容易，你乾脆也留在九百年前算了，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穿行時空？”
姬傲劍着急地說，“這怎麼行？我們一定要全家都飛昇的，少一個都不可以，必須有人來幫忙。
”
“所以你老人家就不辭辛苦，特地來指點我們了？”
“我哪說得上是來指點啊，就是給你們幾位姐姐提供一些參考罷了。”姬傲劍不好意思地說，“而且我覺得你們個個都有自行突破先天的潛力，像五姐你現在也已經是大宗師了吧？”
姬烈煙哼了一聲，“你的境界比我高明，我是不是大宗師，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覺得你五姐你雖然不太像是復返先天的樣子。”姬傲劍斟酌着說，“可是你的氣息也沉厚到深不可測，說不定你已經達到返璞歸真的地步，所以我沒法看出來呢？”
“沒什麼返璞不返璞的。”姬烈煙板着臉道，“跟你明說好了，我還沒有走到那一步，邁不過最後的那道檻。”
“不要緊，不要緊。”姬傲劍趕緊安慰，“我感覺五姐你突破已經近在咫尺了，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復返先天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姬烈煙定定地看着他，過了片刻，嘆了一聲，“幸好你來了，人間終於又重新有了一位大宗師。”
姬傲劍不解地說，“五姐，你這是何意，中華不是還有好幾位大宗師的嗎？”
“都已經走了。”
姬傲劍不由愣住，“都走了，這是怎麼事？”
“那年二姐開了一座崑崙仙門，讓神州境內宗師以上的人物全部離世飛昇了。
”
“二姐居然做了這種事？”姬傲劍仍是不甚明白，“頂級大派不是都有自家的飛昇仙境嗎，怎麼會都願意前往崑崙？”
“不願意也得願意，二姐把他們作爲自留地的洞天福地全都斬斷了靈脈，再也無法開啓天門，他們就只有去崑崙一條路了。”
“這”姬傲劍更是吃驚，“二姐這麼做，究竟爲的是什麼？”
姬烈煙神色平靜，“二姐說，時勢變易，大道重立，我們這些修行之人已經與世不容，早走晚走都是要走，那就不要拖拖拉拉，直接一同飛昇了事。她不想出現什麼變數，就用了這麼一招絕戶手段。”
“這倒也是，其實在這個即將末法的時代，抱團飛昇說不定是更好的選擇。”姬傲劍點了點頭，“歐洲的通靈界大能，也是在一個仙島上集體進入天國，他們的舉動倒是和我們一致。”
“這裡確實不屬於他們了。都走吧，走了好，讓這個世界也輕鬆一點。”
“可是”姬傲劍接着納悶地問，“既然二姐開了仙門，五姐你怎麼沒有走呢，還有六姐、七姐、八姐，她們有沒有走？”
“她們也沒有走。”
“爲什麼不走？”
“二姐又沒強迫必須要去崑崙飛昇，我們爲什麼一定要趕着逃難？”姬烈煙淡淡說道，“我們依然想在此界突破先天，自己尋找一處仙境飛昇。”
姬傲劍心中一沉，“五姐，那二姐是不是也已經走了？”
姬烈煙想了想，“應該是吧，崑崙仙門關閉之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怪不得你剛纔說，當我來才重新有了大宗師。”姬傲劍終於瞭然，“五姐，那你們後來就只能依靠自己苦苦求索先天之道了。”
十妹去了美洲，有四姐教導；去了歐洲，有三姐關心。他這些年裡一直留在大宗師身邊，現下想到在中土的幾位姐姐這些年的求道艱辛，心中頓時慚愧萬分。
“也沒什麼。”姬烈煙語聲如常，“我這些年裡踏足亞洲西南大陸，倒也有些收穫，雖然和你是不能比的。”
姬傲劍即刻明白過來，“五姐你也是打算在中亞南亞的古老國度當中，探索先天大道的契機？”
“是啊。”姬烈煙點了點頭，“這片廣大區域，都爲崑崙山界覆蓋，流傳遠古以來的苦修之風，仙境神山也爲數衆多。雖然二姐已經開過一座仙門，也未始不能再訪到其他機緣。”
“五姐你走遍了崑崙，難怪會正好來到這片山脈，又正好趕到珠峰頂上護我。”
姬烈煙笑了笑，“見到是你歸而來，同時又成就了無上大道，實在是意外之喜。”
“我僥倖先走一步，站上了先天之階，接下來一定全力相助五姐你們登臨修道之巔。”
姬傲劍挺了挺胸，大聲說道，“若是我不能做到，我也絕不飛昇天外，就與你們在世間相伴！”
“小劍，你不要胡亂發誓。”姬烈焰臉色變了一變，“你現在已算是得道之仙，出口就有應驗，這會損傷你未來的福緣。”
“五姐，我說的是真心話。”姬傲劍擡起頭來，清澈的眼神直視着她，“其實我知道，你們之前沒有隨衆飛昇，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守着和三姐的約定，在等她來。你們心中都信任三姐，相信她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人。現在是我代三姐來了，所以我絕不能，也不會辜負你們的這份信任。”
“你盡力而爲就行，不必把話說得這麼重”
姬傲劍笑了起來，“五姐，你又何必這般不乾脆，難道這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我都對你們有十足的信心，難道你們對自己反而沒有信心了？”
“既然這樣，我也不婆婆媽媽了。”姬烈煙豪氣勃發，“小劍，你如此有心，五姐決計不拖後腿，一定認真向你求教，刻苦修行，早日悟道成功。”
“這太好了！”姬傲劍激動地拍手，“五姐，你現下在武道上有什麼疑難問題，就趕緊說出來吧，我馬上指點於你。”
姬烈煙險些被嗆住了，“我去，說來風就是雨，你老人家的指點**還真是強烈。”
“呃對不起。”姬傲劍訕訕地撓頭，“談不上指點，談不上指點，五姐，我們互相探討，互相進步吧。”
“行了，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問你什麼。”姬烈煙嘆了口氣，“你知道的，你五姐對於理論上的東西一向不怎麼容易理解，但是隻要和高手打上一架，特別是武功遠勝於我的對手，許多疑難之處往往就會豁然開朗。”
“對啊，五姐你是行易知難的類型。”姬傲劍贊同點頭，“那麼五姐，你就向我挑戰吧，咱們在拳腳上切磋一番。”
“我爲什麼要向你挑戰？”
“因爲我武功比你高啊。”姬傲劍一臉這就是事實根本沒有疑問的神情，“雖然說，向先天高人挑戰風險很大，但是在武道上的收穫也會不小。我家以前不是就有這個傳統嘛，五姐你不會是怕了吧？”
“我會怕你？”姬烈煙氣得笑了起來，“小劍，境界和武力可不一定成正比，你現在雖然是先天高人不假，但我比你多練了何止十年的武功，這不是光靠境界就能彌補的。”
“如果五姐覺得我武功不如你的話，那就算是我向你挑戰好了。”姬傲劍不以爲意地說道，“怎麼樣，可以動手了吧？”
“停！停！”姬烈焰唉聲嘆氣，有些無奈，“小劍，你的心意我很感動，不過我們還是先下山去，找個地方洗洗睡睡，吃飽喝足，休整一個月再說。”
“我們修行中人，爲什麼要貪圖飯食安睡？”姬傲劍奇怪地道，“五姐，而且我們不也正在經歷苦修嗎，有什麼地方是不能修煉，不能交手的？”
姬烈煙依舊搖頭，“你剛入先天，還是先適應一段時間再說。就你現在這小胳膊小腿，坐地都能坐麻了，我怕我一彈指，就不小心把你給打碎。”
“這都是錯覺，我對身體已經全部適應好了！”姬傲劍生氣地說，“五姐，你要相信我的實力啊，我非常厲害，非常強大，遠遠超出你的預料之外。”
“好好好，你厲害，你強大。咱們先下山去，過些天，五姐一定向你挑戰。”
“不行，現在挑戰，纔是最有意義的時機。”
姬烈煙奇道，“這爲什麼？”
“我是人間如今唯一的大宗師，也就是說，我是天下第一高手。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又正好是在世界之巔，天下第一高峰。”
姬傲劍理所當然地說道，“所以，你在天下第一高峰，挑戰天下第一高手，這是最能稱上巔峰之戰，最有絕頂意境的一場曠世對決，對於你的武道感悟有着巨大無比的價值，如此珍貴的機緣，絕對不能錯過！”
“唔，可我爲什麼覺得你怎麼看都是天下第一逗比？”
“五姐！”
“行行，你說的有道理。”姬烈煙擺了擺手，“我們過些日子，養足精神再來好了，到時我就在這個天下第一高峰，挑戰你這個天下第一高手，來一場痛痛快快的世紀大戰。”
“那樣做就是刻意而爲，失去了本真之意。”姬傲劍毫不猶豫地拒絕，“五姐，難道你還沒有覺悟嗎，命運註定你此刻來到這裡，不止是讓你爲我護法的，也是讓你向我挑戰的。你要順天應命，順勢而爲，纔是正確之舉。”
姬烈煙愣了好一會兒，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看來，我只好先把你打暈，然後帶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