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冉進了洗手間後,迅速關上門,跟着捂着嘴巴就哭了起來。
那些壓抑在心裡兩天的沉鬱,似乎就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她告訴自己:哭吧,斐冉!
哭完之後,勇敢的去面對一切,然後開心起來……
尤其是,讓你愛的男人,也開心起來……
……
柳長亭在斐冉走後的沒幾分鐘就醒了,感覺到懷中空空的,他心口一顫,迅速從牀上坐了起來。
漆黑的目光迅速在休息室的四處搜尋。
他喊斐冉的名字,但卻一直沒有得到迴應。
他迅速跳下牀,鞋子都來不及穿,就飛奔到外間,繼續喊着斐冉的名字。
室內光線還不是很明亮,他的腳步又太急,絆倒了一個桌椅,他也沒有絲毫的理會。
但是,斐冉不在,他找不到他的斐冉!
心口的糾疼再次加劇,他卻來不及管許多,迅速打開辦公室的門奔了出去。
柳長亭在市一院呆了整整九年,在衆人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嚴謹工整,一絲不苟,什麼時候有這般不修邊幅的時候。
甚至身上連外套鞋子都沒穿,只穿着睡衣就在灰濛濛的走廊裡四處奔走。
到處喊着一個人的名字,眼神茫然而空洞,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人!
幾個值班的護士門見狀都是嚇得不輕,紛紛上前問他怎麼了。
柳長亭卻一把抓住護士門的手腕,猩紅的眼眶看着她們,問道:“冉冉呢?你們看見冉冉了嗎?你們看見她了嗎?看見了嗎?……”
護士們恍然,原來柳院長如此失常,是爲那位斐小姐!
言傳柳院長已經跟那位斐小姐求婚了,而且成功了。
但畢竟見證的人很少,而且柳長亭一向高冷禁慾,對異性更是敬而遠之。
所以許多人都只當這是言傳,甚至不太相信這會是真的。
就算相信的而且知道是真的,其中也不乏有些人認爲是女方死纏着柳長亭不放。
畢竟那位斐小姐當初就來追柳長亭很久,柳長亭壓根不爲所動,應該是根本不會喜歡上那女孩的。
就算喜歡上,也不至於那麼快!
可直到現在的這一刻,她們才明白,柳長亭對那位斐小姐的感情有多深,有多真。
那些言傳浪漫感人的求婚,一定是真的,她們的柳院長,真的愛上了一個女人,要結婚了!
其中一個護士哆嗦着嘴脣說:“我看到過……”
“你看到過?”柳長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很大,護士都覺得自己胳膊要斷了。
但她忍住了沒有吭聲,她點頭:“就是……我先前查房時,看見斐小姐出來了,我還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她說沒有,只是去個洗手間……”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另外一個護士道:“我沒跟斐小姐說話,但我看到她朝着洗手間方向去了……”
柳長亭眼波顫了顫,迅速甩開護士的手臂,跟着就腳步踉蹌的朝着洗手間方向走。
洗手間的位置不算遠,柳長亭走到一個拐角,就看見了。
他迅速衝到女衛生間,準備推開門時,卻發現門反鎖着。
他敲着門,喊了一聲:“冉冉……”
他說:“冉冉……你在裡面嗎?聽話,過來把門打開,冉冉……”
裡面沒有任何迴應,周圍一片寂靜。
柳長亭再次捶打洗手間的門:“冉冉,我來了……是我,你來跟我開門,聽話……好不好?冉冉……”
可是裡面,還是沒有人迴應。
柳長亭急了,不再管太多,後退兩步後,擡起一隻腳就踹向房門。
設計的很堅固,沒有打開,他不放棄,又連續踹了好幾次,才終於將門給踹開了。
先前不放心跟着過來看的護士們都震驚了!
今天的柳長亭,豈止是她們從來沒見過的,而且是她們從來不敢想的!
柳院長,一定愛慘了那位叫斐冉的女孩啊!
可是,愛的那麼深的一個人,當初爲什麼狠心去拒絕呢?
她們不瞭解內情,因而想不通……
這邊,柳長亭踹開了房門,很快進入洗手間,一邊喊着斐冉名字,一邊尋找着斐冉。
時間還算挺早,洗手間並沒有人,柳長亭很快找到了斐冉所在的隔間。
幸而斐冉這次沒有將隔間鎖上,他打開門,就看見斐冉坐在馬桶上,頭微微垂着。
柳長亭一把上前握住斐冉的肩膀,喊了一聲:“冉冉……”
聲音已經嘶啞的聽不出音調,眼眶紅的要沁出淚。
斐冉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長睫毛下的黑眸閃着一絲沉鬱,她乾澀薄脣動了動。
然後聲音很輕的說:“還在流血,怎麼都擦不乾淨……怎麼那麼多血呢?”
“冉冉……”
“你說,這些血,是我的呢?還是,孩子的……”
斐冉擡起頭看向柳長亭,一張臉蒼白如紙,看的柳長亭心口絞痛。
他抱住斐冉,伸手輕撫她單薄的後背,說道:“我們不打掉孩子了,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一定可以保住這個孩子的,我保證……”
斐冉沒說話,只是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眼淚一顆顆的滴落在男人的睡衣衣領裡。
她在心裡說,對不起!
對不起,長亭,我不想讓你看見我哭!
但似乎你在我的身邊時,我就會變得特別脆弱!
對不起啊,我愛的人……是我讓你那麼疼,那麼疼!
……
斐冉被柳長亭抱回了休息室,之後斐冉就靠在他的懷裡睡着了。
而柳長亭,卻是不敢有一分一秒的閉上眼,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再次丟了斐冉。
上午七點半左右,柳長亭的手機響了起來,但他並未去接聽。
電話響了很久後,被掐斷,電話那端是於秋。
於秋盯着手機很久,面色凝重的可怕。
斐俊正照顧着明蘭女士,瞅着妻子臉色不好,忙問了句:“怎麼了?”
於秋道:“看來我們沒時間回一趟家,得直接去醫院見見冉冉……”
柳長亭應該知道於秋等人今天一早會過來,但他卻這個時候還不接電話。
那隻能一個可能,他在陪着斐冉,而且斐冉現在的狀況,不是多好!
斐俊點點頭,於秋又看向明蘭女士,說道:“很抱歉,您可能沒時間休息了!”
明蘭女士雖然已經接近古稀,但精神狀態不錯。
在飛機的頭等艙睡了一整夜,並沒覺得多麼累。
她笑着聳聳肩:“我早有此打算,請你們帶我去醫院見那個可憐的孩子吧!”
接送斐俊等人的車是常墨琛安排的,幾個人一出機場,唐騰已經站在車前等候。
斐俊等人沒見過唐騰,但卻知道常墨琛身邊有個好手叫唐騰,見到道了聲謝,幾個人上車,趕往市區醫院。
機場離市區不算很近的距離,哪怕路況良好,開車也得四十多分鐘,於秋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希望斐冉可以挺過來,等着見到明蘭女士。
……
斐冉是上午八點二十左右醒來,睜開眼睛,便對上男人溫暖如水的漆黑目光。
她緩了緩神,問道:“幾點了?”
柳長亭薄脣動了下,說:“還早,可以再睡會兒……”
斐冉卻沒有再睡的興致,掙扎着坐起身道:“不能再睡了,時間快到了吧!”
剛準備下牀,柳長亭一把抓住她的手,斐冉詫異,轉眸看他。
“斐冉,你信不信我?”
斐冉不太明白,問道:“怎麼了?”
“我想留下這個孩子,你信不信我?”
斐冉薄脣微動,努力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氣,問:“你確定……可以嗎?”
“我不確定……但我想試一試……”
頓了頓,又說:“你哥哥嫂子現在應該快到醫院了,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老太太,是個非常厲害的婦產醫生……我想讓她看看你……”
斐冉看着柳長亭的目光,輕輕點頭,說:“我信你……”
……
柳長亭和斐冉見到明蘭女士是二十分鐘後。
那時候柳長亭正在照顧斐冉吃早飯。
聽說兒子兒媳回來而且還帶了一個醫生,斐父斐母早就上前迎接去了。
柳長亭聞訊後,也要去迎接。
斐冉伸手拉住他,說:“我想跟你一起去……”
柳長亭本來不願,想讓斐冉在牀上等着。
斐冉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爲好。
斐冉道:“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坐在輪椅上,你推着我過去!”
柳長亭拗不過斐冉,只好點頭答應。
很快輪椅被推進病房,柳長亭將斐冉抱起放在上面,衣服穿好,又在她腿上蓋了條毯子,才推着她出門。
兩個人剛出電梯的門時,就看見一羣人簇擁着一個滿頭銀髮的和善老太太走了過來。
柳長亭對這個老太太有過深的印象,知道她就是明蘭女士。
便迅速推着斐冉上前打招呼。
斐俊和於秋看着斐冉面色蒼白,似乎比前段時間瘦了不少,不由得都是一陣心疼。
柳長亭先是給明蘭女士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自我介紹,順便介紹了斐冉。
明蘭女士個子不高,是個很和善的老人家,嘴角一直帶着淡淡的笑容,說話也是溫聲溫語。
她對柳長亭伸出手,說道:“上一次在醫學交流會上看到你,就想跟你打聲招呼,但當時我孫子出了點狀況,我只能提前離開,那是我的遺憾……”
柳長亭道:“明蘭女士客氣,那次沒能和打聲招呼,也是我的遺憾,今天能見到您,我趕到很高興……”
明蘭女士笑笑,也不過分恭維,目光從柳長亭這兒,落在了斐冉身上,問道:“多麼漂亮的女孩兒,老天爺怎麼捨得讓你受苦呢?”
說着話,一隻蒼老的手已經握住了斐冉的手,她身子微微欠着,於秋不放心在旁邊扶着。
斐冉抿着脣,喊了一聲:“明蘭女士,請你……”
話還沒說完,明蘭女士已經頷首安撫:“放心吧,孩子,我一定會爲你保住這個孩子的……”
……
檢查室門口,圍了一羣人,大家都在等待明蘭女士爲斐冉親自檢查的結果。
明蘭女士已經接近古稀的年紀,早就退休不再上任何手術,給病人親自檢查更是不可能!
退休的這些年不少國外知名醫院對她發出邀請,她都婉言拒絕了,只在一個醫療研究機構落腳。
她的精神狀態不錯,身體也很好,但也有不少傳言說她七十歲那一年,會徹底宣佈退出醫學界,頤養天年!
斐冉能夠得到明蘭女士的親自會診,無疑是幸運的,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上天並沒有將他們,和他們的孩子,徹底判了死刑。
等待結果的人中,除了斐家的人,許念,趙雪莉等人,還有不少醫院的醫生護士。
他們也都希望斐冉的檢查結果是好的,希望斐冉和他們院長這一對兒人,可以獲得幸福!
過程似乎很短,但又似乎很漫長,等到檢查室的門打開,明蘭女士在小楊護士以及劉醫生的攙扶下走出來。
所有人幾乎迅速圍攏上前。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問話,只是一雙熱切的目光緊緊盯着明蘭女士。
明蘭女士伸手扶了下自己的眼鏡,睿智的目光淡淡的掃向衆人,最後落在柳長亭身上。
說道:“情況雖然不算多好,但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我會盡我所能,挽留那個可愛的生命,相信我,他會得到上帝的眷顧的……”
……
明蘭女士的話讓所有人緩了一口氣。
雖然還沒有明確得到孩子能保住的迴應,但總比此前徹底打入地獄要強許多。
明蘭女士剛回國就忙活了好一陣,這麼大年紀的人,柳長亭對她感激的同時也是擔心她的身體。
當下安排了酒店讓人帶明蘭女士去入住。
明蘭女士卻笑了,說:“我一個老太太,住那麼好的酒店做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着小秋兒住在斐家,不知道可不可以?”
斐母忙說:“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們求之不得……只是我們家那個地方太小了,恐怕……”
“我在路上時,聽小秋兒說,她的婆婆做飯味道很好,我很想嚐嚐呢,只是怕給斐女士和先生添了麻煩……”
“怎麼會……”斐母受寵若驚,“明蘭女士,你太客氣了,您能來我們家,我們家自然是蓬蓽生輝,但是我們家真的……”
於秋笑着在旁插話:“媽,明蘭女士不在乎這些的,您就放寬心吧,相信我!”
兒媳都如此說了,斐母便不再多說什麼,答應下來,並說一定會好好照顧明蘭女士。
明蘭女士離開後,衆人也都迅速散了,柳長亭這才返回病房去看斐冉。
斐冉那個時候正靠在牀上,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神情卻不似早上那般悽楚。
柳長亭走到牀邊,與斐冉四目相對,彼此目光溫柔帶水,滿含情誼。
最後先開口的是斐冉,她說:“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你好像特別特別的愛我……”
柳長亭薄脣微動,跟着輕輕扯住她的手,一點點的與她十指緊扣。
他點頭,說:“不,你沒感覺錯……斐冉,我特別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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