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2

男人的眼睛如同流沙地, 孟丹枝被納入的同時就在逐漸往裡深陷,被吸蝕住。

她尚還不能從今晚的一切中回過神。

他怎麼突然告白了,周宴京居然真的喜歡自己?

男人的話語和他的行爲被聯繫到一起。

“我……”

孟丹枝紅潮涌動, 飛快地看了眼前面, 聲音很輕:“我今天和喬灼其實還說了別的。”

周宴京蹙眉:“別的什麼?”

孟丹枝看他忽然皺起的眉頭, 脣角莫名的彎起, 問:“宴京哥, 他不讓我告訴你。”

周宴京的眉頭更皺了。

喬灼的嘴上功夫還是夠強的,如果不是喬灼當時心虛的話,也許自己也可能真的被他說中。

他看一眼孟丹枝。

孟丹枝反倒彆扭起來:“你幹嘛, 吃醋啦?”

周宴京往後靠了靠,又恢復如往常模樣:“是又如何?”

他大大方方。

孟丹枝的耳垂突變紅色血滴。

他怎麼就這樣就承認了, 她都還沒有做好準備!

孟丹枝對上他的目光, 身體微微轉側, 無意識地向他這邊傾斜:“就是,他讓我們解除婚約。”

周宴京冷哼了一聲。

他猜到喬灼可能說這個。

孟丹枝說:“我拒絕他了。”

她長卷的睫毛跟隨一雙眼的眨動而開始忽閃, 像受驚的蝴蝶落在上方,不停扇動翅膀。

周宴京看她變得害羞起來。

孟丹枝心都快要飛出去:“我跟他說,我不想。”

她說完,一邊羞赧,又一邊期待他的迴應。

“你幹嘛這麼看我!”

孟丹枝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伸手擋住他的臉。

她的手指纖細漂亮, 若是擋住自己的臉還算可以, 但在他面前, 無異於做無用功。

周宴京順勢將她的手撥到一邊。

“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有些飄渺, 像霧一般。

周宴京笑了下,“被你哥揍一頓好像並沒什麼。”

見他提起這事兒, 孟丹枝總算能喘口氣,不知是不是因爲剛纔的話,聲音都變小了。

越輕便越像江南軟語。

“你們今晚是不是要打架的?”她問。

“不是。”周宴京說:“是你哥哥單方面。”

孟丹枝回想她哥哥確實突然新增不少敵意,斷定:“你肯定是幹了什麼。”

周宴京嗯了一聲。

孟丹枝催促:“你快說。”

周宴京挑眉:“你要我說的。”

孟丹枝心跳漏一拍,縮回自己的手:“你要說什麼?”

周宴京的目光從她健康粉的指甲上移,“讓我想想,你哥哥因爲哪一句生氣的。”

很快,男人的聲線傳入她的耳朵中。

“我說我比喬灼更早。”

-

我比喬灼更早。

這句話直到車停在了公寓樓下,孟丹枝還不能從裡面回過神來,一方面是震驚,一方面是不可置信。

比喬灼更早……那時她纔多大?

孟丹枝絞盡腦汁,也沒從記憶裡想過周宴京對自己流露出什麼情意,和那時比,現在更明顯。

她下了車,還是想不通。

“想不通?”

“嗯。”

迴應完,孟丹枝才發現是周宴京在問她。

兩個人進入電梯,裡面還有其他人在。

他們平時回來都有碰見過,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老感覺對方在看他們。

周宴京在她邊上,孟丹枝不擡頭都看不到他的臉。

這部電梯和他坐了這麼多回,今天是最不同的一次,她拎着包的手指撥弄起珍珠鏈來。

電梯裡沒人說話。

孟丹枝微微擡起下巴,余光中,看見周宴京的下頜。她收回視線,臉頰卻因剛纔的動作稍稍升溫。

她挺想問更早是什麼時候,19年那時候明明已經比喬灼遲了,那是他在國外真的想她就回來了嗎?

孟丹枝思緒紛飛,想這麼想,但會不會太自戀。

怎麼會自戀,他自己說的!

高中乃至大學期間,追求者無數,甚至有女孩子來表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漂亮。

可突然得知鄰家哥哥竟然暗戀自己……

孟丹枝立刻挺了挺胸,原來自己魅力這麼大,周宴京那麼早就喜歡上自己了。

她一定要和陳書音好好聊聊。

禽獸!

叮。

周宴京跨出一步,看見孟丹枝還站在那裡出神,“枝枝,你在裡面發什麼呆?”

孟丹枝哦了一下,趕緊走出來。

他問:“剛剛在想什麼?”

孟丹枝怎麼可能告訴他:“我在想,我魅力真大。”

若是平常,她也許會拋個媚眼,但現在不好意思做了。

周宴京低笑:“一直。”

他笑得好好聽,孟丹枝心動不已。

她碰了碰他的胳膊,實在忍不住問:“宴京哥哥,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

孟丹枝的眼瞳被燈光一照,流光溢彩。

男人側目看過來。

孟丹枝被他看得不自在,琢磨着他要是不說,就換個話題好了,還沒等她開口,人卻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

周宴京:“你看不出來?”

孟丹枝當然猜到,可是他光明正大說出來,怎麼好意思的!而且他們在說正經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外婆說很久以前就是。”

“怎麼又和外婆有關?”她摟着他的脖頸,趴在他肩上,“我明明問的是你。”

周宴京卻沒當時回答。

臥室裡沒開燈,屋外的燈光連同月色一起灑進來。

孟丹枝被放在牀上,身下是柔軟的牀鋪,她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有所預料,可還是想先知道答案。

周宴京沒讓她說話,抵着她的鼻頭,快而準地含住她脣瓣,沒有過渡便深入。

孟丹枝情不自禁唔了一聲。

她有感覺到他的吻是強勢的,卻在她被勾起渴求之後放緩,忽然溫柔起來。

平時也做過很多次,可她今天臉好熱。

周宴京終於鬆開她,孟丹枝的呼吸不穩,脣舌間像吃了一顆果漿軟糖,一破開便流出漿水。

“一九年你出過國。”

“……嗯。”

孟丹枝腦袋有點蒙。

她當然出過國,和陳書音一起的,當時還有陳書音的兩個朋友,正好是一對情侶。

“我那時候見過你。”

黑暗中,周宴京觸到她的鼻尖。

他說:“看見你穿着旗袍在異國街頭。”

這句話他想了幾年。

周宴京時常考慮,她如果問起,他該怎麼回答才更好。

從一整個畫面剝離,從長篇大論的心動起源,現如今演變成短短几個字說清道明。

孟丹枝的記憶被他勾醒。

-

一九年是周宴京駐外的第二年。

也是孟丹枝上大一的時間。

她初高中在寧城待了那麼多年,陳書音只偶爾來過兩次,實在不太方便。

高三暑假,外婆去世,孟丹枝自然沒心情玩樂。

大一暑假,陳書音約她出去玩,她便同意。

和大小姐一起出去玩,從機票到目的地的攻略都不用她負責,完全當甩手掌櫃。

她們去了好幾個國家,歐洲深度遊。

陳書音的兩個朋友是學渣,出發之前吹得上天入地,結果到地方還不如孟丹枝知道的單詞多。

這對情侶感動得眼淚嘩嘩:“太好了,你來交流吧。”

“帶你們還不如不帶,二人世界更舒服。”陳書音白眼翻上天,對着孟丹枝就變成另一張面孔:“枝枝,快上。”

因爲出發前太過自信,沒有找旅遊團,還好孟丹枝臨危受命,纔沒有浪費時間。

她那時已經日常穿旗袍。

周宴京見到她時,是在黃昏。

她一襲天青色提花旗袍,下盤繡着靈動又大氣的蘇繡,長髮被珍珠夾挽起,在異國街頭十分驚豔。

時隔一年不見,她長大許多。

孟丹枝站在充滿風情的街道上,即使身旁有朋友,卻還有外國男人向她搭訕。

周宴京和他們隔了一條街,在對面。

他輕而易舉就判斷出對方漢語不夠流利。

待人走後,她們四個就站在原地聊天。

陳書音要給孟丹枝拍照,她走兩步到了街邊停住,手裡還有一支剛纔別人送的白玫瑰。

他看見她微微垂首,擡手將玫瑰別在耳邊。

嵌在烏黑的發間,如高山白雪。

周宴京莫名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身旁朋友問他:“你在看什麼?”

他順着看過去,骨子裡的誇張讓他迅速驚呼一聲:“對面有個漂亮的中國娃娃。”

他們對於旗袍的認知都來自中國。

周宴京在這裡的第二年,見過無數國人來旅遊、工作,向大使館求助又或是其他。

朋友驚歎:“Ah moi j'ai kiffe !”

周宴京又何嘗不是。

-

“他誇我中國娃娃哎。”

孟丹枝的關注率先在這方面,眼眸亮如星辰:“他們都是這麼夸人的嗎?”

周宴京略思索:“不清楚,我只聽過一次。”

這顯然是孟丹枝最想聽到的回答。

她有些得意地翹起脣角,又想到他的重點,音量變小:“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她用手擋住眼睛,從指縫裡看他。

雖然房間裡並沒有真正的光,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就足以讓她難以平復。

“怎麼會忘。”周宴京說。

“那你後來回國幹什麼呀。”孟丹枝小聲問。

他捉弄她:“你猜。”

孟丹枝:“你自己說的,想見我!”

周宴京眉梢一擡:“拿我的話來回答。”

孟丹枝忍笑:“你難道不承認嗎?”

“承認。”周宴京順勢將剛剛逃脫的她翻轉回來,“枝枝,我總要確認一下自己的心意吧。”

他沒有隱瞞。

從心動,到獨自回國。

孤身前往寧城去見她。

孟丹枝不知道怎麼接話,她現在好緊張,又好開心,內心的小竊喜像野草碰見春日暖陽,瘋長。

周宴京:“不說話了?”

他的呼吸就灑在她面上,孟丹枝忍不住哎呀一聲:“周宴京,你怎麼這麼直接……”

“你自己問的。”

“誰知道你是——你居然喜歡我……”

周宴京不想去猜她突然改口的是哪個詞。

必然不是什麼好詞,大概率是從閨蜜那裡學到的,他的形象也許在她閨蜜那裡屬於盆地谷底。

他起身要去洗漱,孟丹枝猛地想起有個問題還沒明白,扯住她的領帶:“等等。”

周宴京被迫停住。

孟丹枝連忙鬆手:“我不是故意的。”

周宴京:“如果是故意,這是謀殺。”

“……”

被他一打岔,孟丹枝好一會纔想起來自己要問的重點:“外婆跟你怎麼說的?”

周宴京坐下來:“說我沒看清。”

現在來看,老人家當然說得是對的,他早在很久之前朝夕相處之間,就將她納入自己的生活範圍。

也許是幼時,也許是少年時。

只是,都不及那次一見鍾情來得迅猛,忽然之間大火燎原,燒了他的心。

周宴京彎脣,進了浴室。

孟丹枝想起外婆,又想着他的話,今晚的一切都讓她不知所措,卻又一點也不後悔。

她開了檯燈,胡思亂想好大一會兒,纔給陳書音發消息。

【音音,周宴京說他喜歡我。】

沒回復,她又發一條:【而且是好早之前。】

陳書音:【?】

一夜之間天變了?

陳書音:【周宴京這狗賊!】

孟丹枝:【沒有吧。】

陳書音:【寶你居然開始維護他了!】

孟丹枝紅臉:【哪有。】

陳書音冷笑:【我一不留神,你就丟失陣地了。】

孟丹枝的臉頰笑了兩下:【他好像真的很喜歡我,你說我應該怎麼回覆他?】

陳書音故意:【謝謝你的喜歡,你真是個好人。】

孟丹枝:【?】

陳書音把自己逗笑了,敲字:【都訂婚了,還回復?直接讓他對你欲罷不能!】

孟丹枝沒想到這種回答。

還沒能再聊,周宴京已經走出來,她回頭看了眼,飛快地跳開眼神,聽見腳步聲行至牀側。

孟丹枝下牀就進了浴室。

周宴京看她像受驚的兔子,目光幽深。

等孟丹枝磨磨蹭蹭洗完澡,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探頭,看牀上的男人已經躺下。

她慢慢走過去,周宴京閉着眼的。

這麼快就睡着了?

孟丹枝掀開被子,平躺下來,對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吊燈發呆。幾分鐘後,她翻身,面對他。

“周宴京?你真的睡了?”

枕邊人無動於衷。

孟丹枝心想,這還怎麼實施讓他欲罷不能的計劃?

她懷疑他是假寐。

孟丹枝伸出食指,捏了捏他的耳朵,耳骨很軟:“其實我和喬灼還說了別的。”

又是喬灼。

周宴京:“說了什麼?”

孟丹枝哼道:“就知道你沒睡。”

周宴京嗯了聲。

孟丹枝臉邊微粉,不知是不是在浴室裡氤氳的熱氣還未消散:“我跟他說……”

“說我不想和別人結婚。”

她說的是寧城方言。

粘人,又嬌柔,只聽便馥郁生香。

孟丹枝說完,把被子一拉,矇住自己的臉,直到被周宴京挖出來,她已經被熱得滿面紅潮。

他撐在她臉側,離得很近。

孟丹枝被籠罩在他身下,乍然對上他的喉結,再仰起臉看,是他如墨的眼睛。

“我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