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懷疑, 但孟丹枝的第六感一向準。
況且前一句還在說展覽會的標準不高，下一句就說她今年進不去，實在太絕情了吧。
只需要一個藺師兄就可以做到。
男人嘛, 不喜歡比較, 也不喜歡自己身邊人經常提別人, 她剛剛應該是正好踩在雷點上。
孟丹枝古怪地問：“那你會有鏡頭嗎？”
周宴京思索：“有。”
這一類的交流展覽會和真正的會議並不同, 他們不需要全程都待在翻譯室裡。
如果恰好被拍到和重要人物同行, 就算翻譯官不是主角，也會有鏡頭。
周宴京作爲司長，自然負責最關鍵的部分。
媒體拍攝的重點都放在他要同傳翻譯的人上。
孟丹枝還是第一次看這種, 去年因爲酒後意外的事，她當時還在家裡迷茫呢。
那時候家裡人都忙着到底是訂婚還是就這麼當做意外, 最後是周宴京結束回來一錘定音。
一晃都一年過去了。
孟丹枝眨眨眼, “那你好好表現。”
周宴京回頭看了她一眼。
自然, 在他心裡，對這句話並不滿意。
不過, 能有這樣的效果，說明已經快不遠了。
到達翻譯司已經是二十分鐘後。
周宴京到辦公室後又很快出來，直接宣佈開個早會，粗略安排翻譯司的人選。
快結束時，會議室裡安靜下來。
周宴京眼神掃了掃衆人：“這次中外文化交流展覽會的翻譯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其他人點頭。
新司長上任後第一次真正的對外上任, 如果出現問題, 他們等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況且, 這次展覽會面向全球, 出事影響的是國家形象。
-
得益於和周宴京的一番談話, 孟丹枝被激發了事業心。
她真的明年就可以參加展覽會？
外婆去世的時候，她快要高考, 後來沒有在寧城多停留，非遺傳承人的身份都沒來得及申報。
這種官方活動，她自然是不會被選中的。
所以，孟丹枝目前的頭等大事就是讓寧城那邊的官方認定她這個傳承人的身份。
接下來的三天裡，她全都在忙這事。
陳書音打電話來時，孟丹枝正在官網查認定條件。
“今天你不是沒有課嗎？不在店裡？”
“我在家裡，公寓。”
孟丹枝隨口回：“在查資料。”
陳書音剛出門，“什麼資料？”
“非遺刺繡傳承人的認定條件。”孟丹枝莞爾一笑：“說不定明年你可以在新聞上看見我的鏡頭。”
周宴京的話被她拿過來改改用了。
陳書音一直很相信她的刺繡，也知道她外婆讓她接下擔子，立刻說：“真的假的？”
她思考了兩秒：“那我到時候必須帶十個八個姐妹兄弟去給那新聞增加收視率。”
“別瞎貧。”
“真的。”她重複：“那你今天還能出來嗎？”
孟丹枝想了想，“兩小時後吧。”
得到肯定回答，陳書音滿意離開。
孟丹枝胳膊撐在桌上，支着半邊臉看資料。
看着上面的條條例例很複雜，實則總結下來，不過幾個要求——
一要技藝精湛，畢竟不熟練當什麼傳承人。
二要有影響力，傳承二字，顧名思義，就像如今許多手工傳承人都算網紅，也算做到了向衆人示範帶動。
最重要的一個大概是，需要被推薦上去。
孟丹枝原本打算直接買寧城的票回去，但思來想去，還是太早，她撥通了一個電話。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對面是個中年女聲。
孟丹枝輕聲說：“我找駱先生，說我是孟丹枝就好。”
半分鐘後，電話那頭換了個人。
“枝丫頭？”駱老爺子聲音帶着笑：“怎麼想起來給我這個糟老頭子打電話？”
孟丹枝被他逗笑：“駱爺爺您哪裡是什麼老頭子。”
她叫駱爺爺，但其實對方年齡要比孟教授小上十來歲，主要是和外婆是朋友，輩分相同。
當初駱老爺子還想撮合她和他孫子，他孫子都沒見到她，以爲是包辦婚姻，連夜跑路了。
孟丹枝當時琢磨着就算他樂意，她還不樂意呢。
“駱爺爺，我今天找您，還真是有事想問問您。”她直入主題：“您知道我外婆打算讓我當她的傳承人，後來我回帝都上學，寧城那邊就沒有繼續。”
她組織好詞語：“我最近查資料，上面說官方認定條件裡需要有人推薦，就想到您了。”
“這個我還真幫不上你的忙。”駱老爺子回。
“既然如此，那就算啦。”孟丹枝心裡失落，但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瞧你急的，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掛電話了？”
“哪有。”
“我幫不上，是因爲你外婆去世前有向上面推薦過，她比我更有分量，只是沒兩個月你就回去了，就擱置了。”
孟丹枝一怔。
外婆常年身體不好，在她高三的時候情況越發嚴重，直到去世時，她仍記掛着自己。
孟丹枝只知道她答應後，外婆很欣慰。
但過後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這事她沒有跟你說？”駱老爺子品出點問題來，嘆氣：“可能是當時沒來得及吧。”
“嗯……”
孟丹枝胸腔鼓脹鼓脹的，聲音也低下來。
外婆走了好幾年，都不知道她已經快訂婚了，對方還是她之前見過的男人呢。
那時候還誇周宴京一表人才，還讓他多照顧她。
以後大概是真會照顧很久了。
雖然這個不能幫忙，但駱老爺子還是說，自己要是去了那邊，會催促的。
不過也要她自己符合其他要求。
孟丹枝應下來：“我知道的。”
-
兩小時後，孟丹枝到達商場。
這家商場是陳書音最近的最愛，每次打電話十有八九她是在這裡，大概率是因爲之前那位帥哥工作人員。
她到時，陳書音還在忙。
孟丹枝都能聽到手機對面的說話聲：“我把你今天包了，不能跟我出去？”
“不可以。”對方回答。
“好吧。”
陳書音轉頭就去接孟丹枝，“快來，我點了奶茶。”
孟丹枝揶揄：“你剛剛和誰在說話？”
“就那個186啊。”陳書音挽着她進奶茶店，“我本來想像電視劇裡一樣，把他包下來，但是沒成功。”
“太有原則了，我喜歡。”她笑眯眯。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他銷售成績很差。”孟丹枝扒拉了下自己有限的記憶。
“對，一個也沒賣出去。”
陳書音想到什麼，“等你和周宴京訂婚那天，我給你們送一份禮物。”
“什麼？”
“提前說應該沒問題吧，掃地機器人。”
孟丹枝想了想，“應該有用。”
但整個公寓的衛生也不是她打掃，之前是李媽兩天過來一次，她自己會收拾點小的。
周宴京來了後，周家那邊安排的每天都有打掃。
“你今天怎麼突然想到非遺那事了？”陳書音問。
“周宴京最近要負責中外展覽會，裡面有很多我這樣的傳統文化傳承人。”
孟丹枝簡單說了下：“他說我努力一下，明年可以參加。”
陳書音：“今年不行嗎？”
說到這個，孟丹枝決定吐槽一番：“我只不過是提了一下藺師兄，就感覺他變了。”
“嚯，一看周雷鋒就不懂事。”
不過，陳書音轉而眨眼：“吃醋？”
孟丹枝不確定，“他會吃我的醋？”
“是從你嘴裡聽到的，作爲一個男人，從自己未來老婆的嘴裡聽到另一個男人——藺師兄是好看的男人吧？”
“當然。”
“周宴京誇別的女人，你高興？”陳書音嘖嘖：“我記得，以前有人叫他哥哥，你都不高興。”
這件事發生的很早。
好友聰明是聰明，好像在自己的愛情上面不開竅。
奶茶店裡人不少，好幾個人來回過來要聯繫方式。
陳書音不耐煩地把人趕走，看見玻璃櫥窗外的人，“哎，你看，那人是不是姓陳的？”
能讓她這麼說的只有一家陳。
孟丹枝目光投過去，陳若煙和同學走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不想看見她。”
但對方一轉頭正好進了這家店。
看見她們，陳若煙眼神一閃，直接丟下同學走過來，叫道：“姐……”
“打住。”陳書音無語。
孟丹枝微微一笑：“你誰啊。”
陳若煙彷彿有社交牛逼症，重新開口：“聽說枝枝姐快要訂婚了，恭喜。”
“……”
枝枝姐這三字，孟丹枝聽着都想改名了。
陳書音也是如此，搓了搓胳膊。
孟丹枝今天穿了件淺紫色的旗袍，優雅隨意，倚在奶茶店的吧檯上，都像一道風景線。
陳若煙都能看見周圍的視線。
“那位周先生我也見過，和姐姐很配。”她說。
周先生？
周宴京？
孟丹枝動作一頓，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這句話聽着像沒什麼問題，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還玩什麼聊齋呢。
她擡手撩了下頭髮，手上的戒指格外顯眼。
上次陳若煙還沒見到她手上有戒指。
“這句話倒有點像人了。”陳書音評價。
“……”
陳若煙氣得瞪了陳書音一眼。
兩人同姓，陳書音卻看不慣她，而且陳家的名聲也不怎麼樣，這都是私下公認的。
“媽媽很想你……”
陳若煙的話沒說完被打斷。
孟丹枝斜斜搭在木質的吧檯上，疑惑得恰到好處又顯溫柔：“你對你親生母親也這麼親近嗎？”
她垂眼，又輕輕擡起一點。
對於一心想比過她的陳若煙而言，這樣的風情是她私下偷學多久也達不到的。
被點明的一剎那，陳若煙臉肉眼可見地羞憤紅了。
奶茶店早有人注意這裡。
孟丹枝懶得再和她說話，轉頭：“音音，我們走吧。”
“好嘞。”
等二人離開後，陳若煙的同學才走過來：“剛剛那個……是你繼姐嗎？長得好漂亮。”
陳若煙：“是啊，可是漂亮有什麼用。”
-
離開商場，孟丹枝表情淡淡。
陳書音吸了口奶茶。
“不要爲這種人氣，再說，你媽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就是個心軟的，說兩句就信了。”
孟丹枝最煩的就是這個。
如果真是鐵石心腸，那她就當沒有這個母親，可她不是。
“不過，她真見過周宴京啊？確定不是看新聞的？”陳書音懷疑：“說的像真的一樣。”
孟丹枝不知道。
上次周宴京和媽媽見面，說的是訂婚的事，她記得周宴京回來後還帶了一對手錶。
陳若煙是怎麼見到他的？
兩家沒交集，而且周宴京平時算是朝九晚五，僅有的空閒時間都安排在晚上。
大多還是和她的親密交流。
孟丹枝說：“問他就知道了。”
陳書音點頭，以爲她要打電話或者發微信。
等走出去十來步後，她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你不打電話問？晚上回去問？”
孟丹枝搖頭：“翻譯司離這邊不遠。”
現在距離周宴京下班也就十來分鐘。
陳書音差點被芋圓嗆住，咳嗽兩聲：“那你去吧，我還有聚會呢，先走了。”
她可不想耽誤二人。
翻譯司什麼的，陳書音一向對這種公家地方敬而遠之。
孟丹枝自己走去的，沒有直接靠近門口，到那邊時，剛好是下班時間。
不少人從裡面出來，路過她都回頭多看兩眼。
她給周宴京發消息：【我在樓下。】
想了想，又重新補充：【翻譯司樓下。】
周宴京收到消息時，原本和蔣冬說的話戛然而止，“下班了，明天再說。”
蔣冬：？
然後他就見周宴京離開了翻譯司。
等等，他的車還沒開出來呢！
蔣冬火急火燎趕到外面，發現不遠處的孟丹枝，旁邊人撞他手肘：“司長認識她？是女朋友嗎？”
“還帶着奶茶過來犒勞司長。”
“我聽人說，她在這站一下午了。”
蔣冬懵：？？？
一下午？真的假的？
他深思熟慮：“是未來老婆。”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爲議論中心的孟丹枝一見到周宴京，就想到陳若煙的話。
一路上想的更多。
導致見到他，孟丹枝把奶茶往他手上一塞。
拿這麼久，都累了。
她問：“你什麼時候見陳若煙的，爲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你都不跟我說，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周宴京接過奶茶杯，是空的，還不扔。
他視線瞥過她手上的戒指，擡眸：“和你媽媽見面那晚，她一開始也在。”
不知道是“她也在”更令孟丹枝生氣，還是氣他不說，反正出口先問：“那你爲什麼不跟我說？”
周宴京叫她：“枝枝。”
旁邊有翻譯司的人路過，和他問好。
等對方走後，他才問：“那晚你喝了酒，醉了。”
孟丹枝記憶復甦，瞬時想到當初第二天他調侃的新婚一事。
“你確定讓我幫你回憶嗎？”周宴京停頓，“在我上班的地方？”
她看到又有人朝這邊走來，遠遠地就熱情地叫：“司長。”
“不準在這裡。”孟丹枝抓住周宴京的手，小聲說：“我們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