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一衚衕口。
一個女孩笑吟吟倚在那裡,似乎想到什麼,眉眼彎彎,不時地笑一下,可這笑容剛落下,轉而又是低眉哀愁。
她擡手看看手錶上的時間,帶着幾分忐忑的目光投向遠處。
又失望收回。
不知道這樣反覆經過了多少次,夕陽的紅霞已經遍天,馬上就要進入黑夜。
終於……她看到了她等待的那個少年郎。
這個少女連忙跑了過去,儘管滿含期待與忐忑,步伐依舊穩若泰山。
她是受過很嚴格家教的女孩子,身姿挺拔,走路的時候每個步子似乎有尺子量過一般,標準卻不顯刻意。
不僅如此,她還是一個優秀且有天賦的體操運動員。
身材嬌小卻有韌性,力量感與柔美結合,氣質上的英氣與書卷氣結合,構成了她獨有的風格,儘管略顯稚嫩,但獨一且無二。
衛雪君:“你……你來了!”
鍾萬軍:“嗯,禮物。”
衛雪君的臉頰微紅,低頭略顯嬌怯地站在鍾萬軍身前,可鍾萬軍面色如常,甚至帶着點冷硬。
對於衛雪君的話,鍾萬軍隨口嗯了一聲,把手裡媽媽給打包好的糕點交給她,轉身便準備離開。
衛雪君愣住了:“你去哪兒!不和我……我們一起過生日嗎?”
“不了,還有事,明天見。”鍾萬軍搖搖頭,並沒有細細解釋。
衛雪君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緊緊抓住鍾萬軍的衣襬,不想放手。
鍾萬軍皺眉看向她,有些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他不是個傻子,衛雪君的意思他看出來了一點,雖然帶着點不確定和自作多情,但這女同志表現得意向已經夠明顯了!八九不離十!
若是問他喜不喜歡衛雪君,那他還真不知道!
他才十四而已,雖然在這時候比他大兩歲的都已經結婚了,但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寶寶!
還是媽媽那邊的孩子!
而且他也問過媽媽了,媽媽說早戀可以存在,但不成熟,他並不想要這種不成熟的感情。
如果過幾年真的讓他結婚,那他得好好考察未來媳婦兒,起碼得是個顧家會照顧人的,衛雪君這麼嬌氣的女同志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而且他之後要去安省,誰知道以後什麼情況,大家都還是孩子,談錢也別談感情!
鍾萬軍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目光更加冷淡,他相信衛雪君這麼聰明的女同志一定能明白。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兒?”
“我……”
衛雪君明白自己沒有什麼立場要求他留下來。
但她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如果這次他不留下來,那再見的機會會很少。
這種感覺很危險……可她的直覺從沒錯過。
“你不能留下來嗎?我……我做了生日蛋糕,你可以嘗一嘗……我是說,我今天生日……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衛雪君紅着眼眶,低着頭,倔強地不鬆手。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違背了她從小到大的教養。
不,不只是這時候的行爲,從認識鍾萬軍的一刻開始,她的行爲就已經和爸爸媽媽教的不一樣了。
可她就是喜歡,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她喜歡他的恣意縱情,喜歡他的瀟灑不羈,喜歡他每次在賽場衝過線之後的蕩然肆志,喜歡他骨子裡的那些傲……
這些情感有點早嗎?
這或許也不早吧,她也十四了,如果她猜的不錯,這個生日宴很可能後半場變成她的訂婚宴……
她不喜歡,可她從沒試着反抗過,如果他在的話,她願意試試……
鍾萬軍擡眼便看到了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三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一個個以爲自己藏的很好,可對他來說,和直接站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不同。
尤其是距離最遠的那個,穿的那鞋,他都認出來了。
馬大哈也在不遠處看着呢。
如果是以前,那他或許會逗逗他這憨貨,但他今天的心情並不好,沒有什麼興致。
馬大哈喜不喜歡衛雪君並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畢竟他對這兩個人都說不上關係多好,主要還是他對衛雪君沒有什麼想法。
如果不是衛雪君一直對他有善意,還時不時地接濟他,雖然他不需要,可人家確實做了。
所以撂臉色的事兒,他做不來,只能好言相勸。
“下次再說吧!糕點記得吃,我媽媽做的很好吃,下次見。”
“你今天心情不好嗎?”衛雪君的感覺很敏銳。
“……嗯。”
“天有點黑了,你早點回去吧,天氣冷。”
“……”
衛雪君抿抿嘴,沒有說話。
……
就在這兩人倔強對峙的時候,不遠處的一對夫婦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
“文和說的那個窮小子?”
“雪君這孩子真是不知輕重,那麼多人都在家裡等她,她自己跑出來,非要等客人,現在也不知道在拉拉扯扯做什麼……”
曹煙緊鎖着眉頭,嘴裡不斷念叨着,如果不是老衛一直拽着她的胳膊,她早就衝出去了。
這兩個人,簡直不成體統!
她家孩子才十多歲啊,而且娃娃親都定好了,要是讓人家馬家的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說他們家呢!
誰家孩子這麼沒教養!
“彆着急彆着急,咱們先看看,只是說說話而已,要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咱們再出去!咱們之前說好的,給姑娘一點空間,孩子都大了,不能像以前那麼管了……”
“我閨女我管管怎麼了,我也是爲她好!”
“我能害她嗎?我懷胎十月我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我怎麼可能不疼她……”
曹煙梗着脖子罵了幾句,還是止住了衝出去的步伐。
她就再等等,給她一點空間,畢竟她也不想看到在家裡如同木頭的女兒……
……
“天黑也沒什麼,天冷也沒什麼,四季不重要,白天和晚上也不重要……”
衛雪君倔強地抿抿嘴,像是說了些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她的話沒說盡,鍾萬軍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他要怎麼迴應?
他已經是個大學生了,已經成熟!不是衛雪君這個幼稚的女同志!
少女情懷總是詩……可與他何干!
他就是個莽夫!
“隨你,我之後估計就不在這裡訓練了……”
鍾萬軍話還沒說完,衛雪君就猛地擡頭,撞上鍾萬軍那帶着些許冷漠的眸子。
心好像突然被揪了一下,生疼,可還是不甘搶問道:“你要去哪兒!”
“安省,我要去那裡的少年班。”
衛雪君有幾分不解,“爲什麼?你不是說你要參加奧運,贏金牌的嗎?”
這是他的目標,也是每個運動員的目標,現在他變了嗎?
“當然,我都要的啊!”鍾萬軍眉頭一挑,說到這裡的時候,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臉。
衛雪君心裡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嗎,就是因爲他要離開才這麼冷漠的嗎?
可她也沒有什麼辦法啊,她還小,她離不了家啊!
“我等你……”
“你等我做什麼?”
“你知道的!”
衛雪君眼角的淚驟然滑落,輕訴了一句,再也沒有往日的從容。
主動放下了抓住鍾萬軍的那隻手,轉身的瞬間有着些許的蹣跚,可依舊帶着她的驕傲。
她不求人,也不可能主動說什麼,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鍾萬軍看到這個微皺的衣角,以及剛纔那滴刺眼的淚,笑了一聲,笑什麼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也不知道……
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做的沒錯。
他們還是孩子,他們還不成熟,他還要去求學,他還要提升自己,他和她心裡想的那個男孩完全不同,他們的性格衝突很大,最重要的是,他又不喜歡這個嬌氣又倔強的女孩子……
對,就是這樣!
“我不知道啊!”
鍾萬軍喊了一聲,似乎是在對她說,也或許是在對自己說,轉身的那刻毫不猶豫,步伐矯健,帶着些許瀟灑。
“走走走,遊遊遊,不學無術我不發愁,逢人不說真心話,全憑三寸爛舌頭,馬屁拍得他腿抽筋,老虎嘴上揩點油,東南西北混飯吃,坑蒙拐騙最拿手……”
鍾萬軍哼起了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歌,便往家裡走去。
衛雪君蹣跚着快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卻再也看不到那個少年的身影。
“鍾萬軍,你混蛋!”
衛雪君再也繃不住,倚靠着牆壁哭的不成樣子。
她不知道她自己的心裡想法,或許不成熟,或許年少,可那又怎樣,她對他的情感從不摻假。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大人之間的什麼感情,她只知道,她想靠近他,她認定他了!
“嗚嗚……混蛋……嗚嗚……爲什麼我還不能長大……爲什麼……”
……
“老衛,怎麼說?”曹煙女士看到這也沉默下來,他們距離不遠,雖然聽不清楚,可也看的明白。
原來還是自家閨女單相思。
不!不對,肯定是這窮小子蠱惑的!
回去得跟閨女好好溝通一下,今晚的訂婚宴還是算了吧,她看看怎麼和人家馬家解釋……
衛弘業目光早已飄遠,也不知道在追憶什麼,聽到曹煙的問話,嘆了口氣。
“唉,還能怎麼說,把那小子揪回來打一頓?算了算了,就當沒看到吧。”
少女心事總是春,一朝夢醒了無痕。
這事兒,還得讓他們自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