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一句話,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把他說了個沒大沒小沒臉沒皮。
要不是姑姑姑父在他左右護着他,他懷疑他們就不是指手畫腳噴唾沫星子那麼簡單,而是拳打腳踢了。
那一天,他渾渾噩噩的,一句話都沒再多說。
那一天,姑姑姑父很發愁。
他知道爸爸媽媽人緣不好,他在這個村子裡以後的日子會更不好過,可不知道爲什麼,他沒有太大的悲痛。
也許是事已至此,再難過也無用。
也許是心裡冷漠,隱隱覺得他們是咎由自取。
總之,他並沒有悲痛欲絕,只是很茫然,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那一年,他十七歲。
確切說,距離十八歲,還有兩個多月。
那天晚上,村長到他家裡來,跟他姑姑姑父說:“佳佳啊,佳佳她一家的,你們節哀,人都已經走了,活着的人還是要好好過日子的,是不是?諾諾還在上學,家裡沒人了,地裡莊稼也種不成了。你看你們條件不錯,也不缺一個娃的飯吃,要不你們行行好,把諾諾這孩子接走,可憐可憐他?”
姑姑紅了眼,哽咽着說:“大爺,不是我不想接諾諾走,而是……”
姑父緊緊的握着姑姑的手,對姑姑說:“老婆,村長說的沒錯,諾諾無依無靠,我們得管他。”
就那樣,他被姑姑姑父接走了,第一晚是住在酒店的。
他想着姑姑很爲難的吧,領個人回家,不是小事。
他從小察言觀色,懂得退讓,可那一次,他默不作聲,默默的祈禱一切順利。
因爲,只有被姑姑帶回家,他才能見到她。
姑姑姑父再去看他的時候,他還在沙發上坐着。
姑姑紅了眼,拍打他的胳膊:“諾諾,你是不是一直沒睡?”
十七歲的他,渾身輕顫,低着頭說了一句:“姑姑,我害怕。”
怕嗎?
怎麼可能會怕。
只是不想被姑姑安置在別處。
他不想一個人。
他想要看到那張明豔純真的笑臉。
他黯淡無光的人生,是她忽然闖入,照亮了整個夜空。
姑父說:“諾諾不怕,姑父帶你回家。”
“老公……”姑姑很是爲難,她怕會有不好的影響。
姑父卻道:“傻老婆,相信我,我們的家人會把諾諾當成自家人的。”
於是,他跟着姑姑姑父離開了酒店,特意請姑父帶他去了新衣服,煥然一新的去了蘇家。
他見到了她。
她沒有對他笑,好看的大眼睛沒有了光芒,卻彷彿會說話。
他知道,她一定聽說了他家裡發生的事。
她的愧疚,寫滿了她整張臉。
他看着好心疼。
不是她的錯啊,她又預料不到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安諾哥哥,歡迎你來我家,”她走到他面前,微微低着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輕輕柔柔的對他說,“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了。”
他對她說:“謝謝。”
不是感謝她讓他有了家,而是感謝還能再遇見。
沒過多久,在她的強烈建議下,他成了姑姑姑父的養子,戶口遷了過來,名字前加了她的姓氏“蘇”,從此成了蘇安諾。
他和她讀同一所學校,那時他正好要升高三,而她因爲是下半年的生日,還在初中部讀初三。
認識她以後的時光,真的很美好,足以驚豔他整個人生。
一轉眼,近四年,卻彷彿已度過半生。
四年來,他謹小慎微,勤勤懇懇,善待身邊每一個人,恨不能把心都掏出去。
都說他懂禮貌,很溫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麼優勢都沒有。
她說他像個王子一樣,好溫柔,那他就把全部的溫柔都給她,以及讓她看到。
她說:“安諾哥哥,你總是很憂鬱,怎麼才能不憂鬱?”
他說:“天生的憂鬱氣質吧,我心裡很樂觀的。有許許這麼熱情善良的小太陽在身邊,怎麼還會憂鬱呢?”
她捧着小臉嘆氣:“唉,那我就沒有辦法啦。”
“我會多笑一笑的。”他說。
她拍拍手:“好呀!多笑笑好!雖然我知道你不愛笑,但你要多對我笑,我喜歡看你笑。你的牙齒可好看了,又白又齊,珺雅都不知道說多少遍想要你的牙齒了。”
他笑而不語,看着她跟喬珺雅嬉笑打鬧。
好像那天以後,喬珺雅就戴上了牙齒矯正器。
其實喬珺雅的牙齒也很好,只是有一點點的不整齊罷了。
好像從那時起,喬珺雅開始化妝的吧?
具體記不清了,但她大學之後是每天都化妝的,他都沒有再看到過她素面朝天的樣子。
倒是許許,別說化妝了,連扎個馬尾都會有好多碎髮,偏偏不喜歡別人碰她的頭髮。
連喬珺雅也不能摸她的腦袋,但他可以。
她曾說:“安諾哥哥,你一摸我的頭,我就任性不起來了,是怎麼回事?”
“因爲許許本來就很乖,”他笑着對她說,“許許纔不是任性,只是比較愛玩。”
她笑彎了眼睛,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而他的笑容,是對着鏡子練過千百遍的。
喬珺雅說他假,他只笑了笑,不解釋。
虛僞也罷,真實也罷,他只是想要展現出她喜歡的樣子。
她喜歡,她開心,他就開心。
他真的是那麼以爲的。
直到她生日那天,喊出顧謹遇的名字,他整個人都恍惚了。
那天之後,不管她笑的多麼開心,他都開心不起來。
他的心在滴血。
他發現他對她的喜歡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樣無私大度。
他看不得她滿眼是另外一個男人的樣子。
那個男人,是她討厭的人啊!怎麼可以說喜歡就喜歡。
他以爲她只是一時氣不過,故意氣他的,卻聽說顧謹遇強吻了她。
顧謹遇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人如其名,禁慾系男神。
別說強吻這種事發生在他身邊,便是他身邊出現個女生,都會有很多人不相信。
可笑的是,顧謹遇表演着被許許糾纏強迫的無奈絕望,卻偷偷的享受着許許帶給他的快樂。
更可笑的是,他差點信了。
或許不是顧謹遇演得好,也不是他願意信,而是隻有那樣,纔會有希望,纔會好過一點。
回想這一百二十多天以來,他受傷不斷,真的都是他不小心嗎?
他察覺到了的,她以虐他爲樂。
偏偏,再難過,還是隨了她的意願。
身體上多大的痛楚,也遠遠比不上心底連綿不絕層層遞進的刺痛。
那種痛,令他幾欲抓狂。
他到底該怎麼辦?他真的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