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交易結束
甫一進屋內,謝湛便不由分說地將扶萱抵在臨窗牆壁上,他兩手微屈,支住牆壁,將扶萱牢牢圍在他身前位置的最中央。
他躬身欲吻她,被扶萱偏頭避開。
兩人呼吸交纏,距離極近,能感受到對方不平穩的氣息,亦似能聽到對方胸腔中奔騰澎湃的跳動聲。
簾外雨潺潺,春意尚未闌珊。
兩顆心似那窗臺邊跳起的水珠,不住激躍,卻極難跳入對方心扉。
“萱萱。”
謝湛穩了穩心神,目中隱有痛色,看着扶萱偏至側面的面頰,問道:“你當真要與我散麼?”
扶萱轉臉,直視他,聲輕而篤定:“是。”
謝湛再問:“爲何要如此?”
扶萱暗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果決而一針見血:“你當初爲何與我退親、打算另娶?除了我身份不配,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我性子與謝家不符麼?如今我性子未變絲毫啊。與謝家主旗鼓相當的女郎,應是嫺雅淑良、溫婉莊重的女郎,於一家家主而言,後宅安寧,省事省心,纔是最理想的狀態,難道不是麼?”
謝湛一時沉默住。
無可辯駁,彼時退親時,他果是這般想的。
那時他認爲,內宅最好是不必使他操心,不用他無端耗費更多精力。他沒有與女郎相處的心思,情愛是種負擔,娶妻生子不過是承載家族責任,妻子若是嫺淑之人,能省去很多麻煩。
見他不語,扶萱心間短暫地酸澀了一瞬。
她攥緊指尖,繼續道:“我沒有變,也永遠不會改變。謝家主何必要委曲求全,娶一個門楣與性情皆不符的女郎?‘知好色則慕少艾’,也說得不錯,你往前喜歡我,無非是因這身皮囊,如今你已經全數得到了,難道還想用一輩子麼?”
扶萱話落,謝湛似被重錘擊砸頭頂,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僵住在那。
半晌後,他自嘲一笑,“原來我在你心中,不過是個貪戀美色之徒。”復又冷聲質問:“你我往前的脈脈溫情,你就沒有一絲真心,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扶萱深深呼吸,佯做雲淡風輕,“我裝沒裝,彼時的謝寺卿不是看地一清二楚麼?你心知肚明啊,我不過是在利用你,我需要你幫我扶家洗刷冤屈,需要你的錢……”
“扶萱!”謝湛一記重拳往牆壁一錘,厲聲打斷她,“你爲何不承認你也是心悅我的?爲何不敢直視自己的心意?你就這般狠心,將你我二人情義徹底斷送?”
再是狠心,也不過是裝出來的狠心,謝湛話落,扶萱有一瞬怔住,眼裡有一絲無措的茫然。
這絲茫然被謝湛精確捕捉,他擡手輕輕捏住扶萱的下巴,聲音含着痛色,也帶着蠱惑:“萱萱,接受我好麼?嫁給我好麼?”
扶萱一把推開與她咫尺距離的謝湛,看他眸裡明滅不定的痛苦,扯扯脣,出口道:“你錯了,我沒有心悅你。你會有你的世家女郎,我也會有我的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謝湛怒極反笑地問道,“是誰?門外那位?”
摺扇早被他捏碎扇骨,他手心皆是墨玉的碎末,卻還死死緊着手指,將那些碎末壓入皮肉。
他的心早被她撕地粉碎,四肢百骸裡皆是絲絲縷縷的疼痛。
扶萱沒想到他會認爲她與陳恬相好,既然他如此介意,她也樂得利用此事。
她擲地有聲地道:“是!我就喜歡溫柔郎君,喜歡對我笑、對我千依百順、對我如珍似寶、恨不得將我捧在手心、怕我受絲毫委屈的郎君。這些,都是你謝湛給不了的!”
原來在她心裡,他對她的好,她竟一絲一毫也沒看到。
他爲她一次次突破底線,爲她徇私,爲她忤逆父母,可在她心裡,卻只要溫柔郎君。
謝湛神色黯淡下去,壓住要顫抖的身形,下頜繃的死緊,直直看着扶萱的眼,“我沒給你?我難道對你不好麼?你感受不到麼?你的心腸究竟是什麼做的?能如此冷硬!”
扶萱帶着惡意的笑,“你究竟給我什麼了?我是你未婚妻時,你謝家人一次次出言諷刺我,你替我開口了麼?你母親當衆損我顏面、誇讚旁的女郎,你反駁了麼?你當初抱着娶了我,而後休妻另娶的打算,有考慮過我一位什麼也沒做錯的女郎,被你謝家休棄後的結果麼?”
謝湛雙眼泛紅,“你說的皆是過去之事!我尚未見到你之前的所思所想,難道就錯至如此?”
扶萱深吸一口氣,不可自控地發泄着心中不滿:“好,便不說退親之前。退親之後,你利用我想要查清伯父和父親之事的真相,誘導我做你的愛妾,讓我與你同牀共枕,與你夜宿別處,有考慮過我的清白閨譽?你後悔退親,便利用我父親之事,多次藉機接近我,可有考慮過彼時我的感受?在皇宮之中,你不顧我身子,將我推入寒湖,想利用輿論朝我施壓,可有問過我一句我可願意?”
謝湛被她說地啞口無言。
不可否認的,他爲了打動她,曾用過手段。
扶萱停頓片刻,蒼白無力地道:“便是你我有幾個月的相好,實則也是我主動的,不是麼?親吻也好,歡愛也罷,不是我主動奉獻出來的麼?換做旁的女郎,他們不會這般不要身份,不顧顏面,只圖要你一點錢,與你來一場露水情緣。他們不會這麼傻。”
謝湛思忖片刻,吐露心聲:“萱萱,我從未想過你我之間只是露水情緣,我願意娶你,我承諾過只娶你一人。”
扶萱面上生出笑來,嫵媚又冰冷。
她撕碎二人之間的最後一絲溫情:“謝湛,往事不追,我沒後悔什麼。但你我之間本就是錢貨兩訖的事,如今交易結束,何必問人要真心?”
她說完轉身就走,卻被謝湛伸手攔住。
謝湛雙目猩紅,看着扶萱,拋卻最後一份高傲:“你要我如何?我可以改。莫離開我。”
扶萱怔住一瞬。
謝湛滿目哀求,窗外的光線微黯,他濃密睫羽微垂,陰影蓋在深邃眸子下方,高挺鼻樑下薄脣微抿,皎月玉容不掩蒼白,無端使人覺出破碎之感。
像一隻迷途的孤零零的幼獸,不知危險地跟在獵人後方,抱着僥倖,期望對方釋放些許善良,帶它找到歸宿。
扶萱聽着自己心臟寸寸裂開的聲音。
她鼓足最後一絲勇氣,推開他的手:“忘了我,我也會忘了你。”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南唐·李煜《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