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大眼睛,薩沙的聲音讓我即將喪失的意識忽然清醒過來。”楚天驕說,“在火焰的強光的照耀下,我看到薩沙用僅剩的一隻手舉着槍,一邊怒吼着一邊衝白色的人形射擊。”
“我從來沒見過薩沙露出那樣的表情,他那麼灑脫,那麼瘋狂,又那麼視死如歸,在這座尼伯龍根裡的遭遇似乎已經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他已經不惜一切,無視自己和那東西之間的鴻溝,哪怕把命丟在這裡也在所不惜。”楚天驕說着說着,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但其實不是的,因爲我看到薩沙朝那東西瘋狂射擊和怒吼的時候,忽然朝我投來一個眼神,他的表情是那麼癲狂那麼猙獰,就好像一隻被逼到窮途末路的野獸,但他的眼神又那麼理智,那一瞬間我看懂了他的意思,薩沙看向我,意思是他來殿後,讓我快逃。”
人性都是自私且利己的,哪怕知道自己沒辦法活下去的情況下,也很少有人能爲別人做到這種程度,薩沙的精神令所有人都爲之動容。
“薩沙已經盡了他所有能做的一切,但槍和子彈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對高等階的龍族造成傷害或是困擾呢?那個白色的人形完全無視了薩沙,祂的目光依舊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什麼很令祂感興趣的東西。”楚天驕說,“白色人形的注意力在我身上,但祂身上火焰似乎也有意識似的,呼嘯着朝薩沙席捲而去,薩沙的臉上滿是瘋狂與坦然,我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些小舟上的船員們在火焰中痛苦扭曲的身影,我不願薩沙重蹈他們的覆轍,於是我強迫自己再次使用了‘時間零’。”
“‘時間零’不是對那個白色的人形不管用麼?”愷撒問。
“是的,但萬幸的是,‘時間零’對從那東西身上離開的火焰管用。”楚天驕長舒一口氣說,“火焰在薩沙的身前停止了,但高溫還是讓他的體表的肌膚被燒傷,我一邊朝薩沙的方向移動,一邊大吼着讓薩沙快走,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薩沙卻執意留下,他遠離了火焰仍然受到嚴重的燒傷,但他執拗的好像一塊感受不到疼痛的木頭。”
“白色的人形似乎沒有多麼強烈的進攻慾望,祂懸停在我們的頭頂,看我和薩沙的眼神就像是看兩隻苦苦掙扎卻無力逃脫的螻蟻。”楚天驕說,“這時候我忽然注意到了,白色的人形好像始終都待在同一個地方,幾乎沒有移動,我朝祂的下方看去,發現那東西的正下方就是它忽然冒出的那樽棺槨,此時棺槨的封蓋微微敞開,露出裡面的空間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難道那就是尼伯龍根的出口?”葉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難怪出口一直找不到。”酒德亞紀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它自己就待在出口裡守株待兔,這是不是也太陰險了啊?”
“我注意到了這座尼伯龍根的出口多半就藏在那樽棺槨裡,白色的人形始終停在它的上方一定是爲了守護它,那東西絕對不可能讓我和薩沙輕易通過。”楚天驕低聲說,“在祂的注視下,我和薩沙也沒有機會,所以我雖然發現了很可能是出口的位置,但我始終不動聲色,那東西知道我們逃不掉所以掉以輕心,可以慢慢折磨我們致死,可一旦祂知道我們發現了生路,多半會瞬間痛下殺手。”
好消息,尼伯龍根的出口終於找到了;壞消息,出口被整個尼伯龍根最強大的存在看守着……生路被賭注了,這比一開始就死路一條更讓人絕望。
“我心裡知道出口的位置,但我沒辦法告訴薩沙,哪怕我獨自引開白色的人形,一旦我告知薩沙出口就在那樽棺槨裡,那東西的注意力必然會瞬間轉回到那樽棺槨上。”楚天驕說,“我和薩沙之間有一個信息差,我知道了逃生的方法,卻沒法當着白色人形的面和薩沙交流。”
“”這時候想要逃生就只剩兩條路可選。”楚天驕比出兩根手指,“第一是我想辦法告知薩沙出口的位置,前提是必須瞞着白色人形,這個辦法在逃生時多半要放棄一個人來阻擋白色人形,如果這個人是我,我還有那麼一點把握擋住祂,可如果這個人是薩沙,他只是毫無意義的送命。”
“可哪怕薩沙知道了出口,他也不會讓你留下,獨自逃生。”楚子航望向楚天驕問,“薩沙會主動選擇當留下來的那個,他甘願赴死對吧?”
“是的,所以這個想法僅僅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後就被排除了。”楚天驕低聲說,“那麼就只剩下第二個方法,我們必須找到能轉移那個白色人形注意的東西,甚至找到能干擾祂的方法,製造一個時間差,到時候不論是讓薩沙和我一起離開,還是強行把他帶走都有機會,在這幾個小時裡我已經和薩沙建立了足夠的信任。”
“但是有什麼東西能讓那東西轉移注意力,甚至被影響?”愷撒微微皺眉說,“感覺這個方法比上一個更不切實際。”
“我也意識到這個方法要實現很難,主要是我根本不瞭解那個白色的人形,我的腦海裡瘋狂的思考,祂究竟在意什麼,有什麼東西在祂的視角里會比我和薩沙更加重要。”楚天驕說,“那些白色的祭壇上的座標麼?但那些石頭硬到根本無法破壞,還是那些島上被人爲製造的仿版的世界樹?可那些怪物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況且這些東西離我們都實在太遠了,我和薩沙在這東西的注視下不可能有機會逃到那麼遠的地方。”
“如果放眼眼下的話,這座島上就只有成片的白色的沙礫,還有數不清的黑色的棺槨,可那些棺槨也不是我們輕易能破壞的。”楚天驕說到這,忽然停住了,他忽然把聲音壓的很低很低,“這時候,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忽然鑽進我的腦海裡。”
屋子裡的人都忍不住注視楚天驕,想知道他的想法究竟有多麼瘋狂,能在這種絕境裡博得一絲生機。
“還記得麼,白色人形出現在那樽棺槨,是我的鮮血滴在上面,形成了一個字符後,那東西就從裡面忽然冒出來了。”楚天驕伸出兩根手指,“這裡面有兩個很重要的因素,第一是我的鮮血,第二是,這樽棺槨是封閉的。”
屋子裡陷入了一陣沉默,然後諾諾和路明非率先擡起頭,眼神裡露出詫異的表情,因爲他們率先理解了楚天驕的話。
“你的目標是?”諾諾看向楚天驕問。
“沒錯,我們的旁邊,密封的棺槨可不止一樽。”楚天驕點點頭,沉聲說,“在這座島最中央的位置,一共十樽棺槨,其中兩樽被密封着,而這兩樽的其中一樽又藏着尼伯龍根的出口,那另一樽裡面藏着什麼呢?”
“裡面是什麼?”愷撒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里面的東西一定不一般,很可能是對白色人形很重要的東西。”楚天驕說,“白色的人形是從其中一樽密封的棺槨裡出現的,另一樽密封的棺槨就在它的旁邊,假如第一樽棺槨裡是白色人形爲自己準備的墳墓或是歸宿之類的,那另一樽呢?裡面會不會也有一個類似的存在?”
“一個類似龍王的存在?”酒德亞紀變了變臉色,“那不是會更危險麼?”
“已經無所謂危險了,反正坐以待斃也只是死路一條。”楚天驕低聲說,“那還不如讓情況變得更復雜,只有動搖了白色人形的心境,我和薩沙纔有可能抓住那一絲渺茫的生機。”
“你準備怎麼做?”楚子航對楚天驕問。
“我不動聲色的用薩沙的刀割傷了自己的手腕,然後把刀拋還給了薩沙,薩沙接過刀一臉茫然,我用餘光瞥了瞥白色的人形,發現祂並沒有什麼反應,果然祂也沒理解我這個舉動的用意。”楚天驕說,“我對薩沙使了個眼色,然後開始奔跑起來,我一邊高喊着‘把刀扔到你身後的棺槨上’,一邊高高躍起。”
“薩沙不愧是我信任的人,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立馬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他用盡力氣把沾着我的鮮血的刀拋了出去,那樽棺槨巨大無比,只要力氣足夠,根本不需要擔心落點。”楚天驕說,“果然,在我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白色人形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祂反應過來後想要阻止薩沙的行動,但與此同時我也來到了祂的面前。”
“我的手裡握着魚叉,我知道這武器原始又笨拙,我也知道在那東西面前,我絕不是對手。”楚天驕的語氣破釜沉舟,“但是沒關係,我的目的不是殺死祂也不是擊敗祂,我只需要阻止祂,短短一個瞬間就足夠了,我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去做這件事的,我們早就沒有退路,我根本無所謂祂會不會把我給殺死。”
所有人都聽出了楚天驕語氣裡的決絕與瘋狂。
“果然,我賭對了,那東西似乎對另一樽棺槨想當在意,祂的反應比我預料的更加急切。”楚天驕說,“這一次祂甚至沒想給我戴上面具,也沒功夫殺死我,祂隨手擊斷了我的魚叉,揮揮手把我甩到一旁,祂則是朝薩沙扔出的那把刀撲了過去。”
“墜落在地後,我顧不了身上的傷口和疼痛,我扯着嗓子對薩沙大喊‘快往我這裡跑’,薩沙的反應很快,他聽到我的聲音迅速往我這裡跑來,只是受了重傷他速度不快。”楚天驕說,“白色人形甚至都來不及去顧及薩沙,它要阻止那把刀,那把沾染了我的血液的刀,在我的視線裡,那把刀在空中劃過一個飽滿的弧線,就在將要落在棺槨上時,被白色的人形給握住了。”
“你們失敗了?”酒德亞紀關心的問。
“不,我們成功了。”楚天驕咧嘴一笑,“白色人形及時抓住了那把刀,但刀上屬於我的血依然飛濺到那樽唯一封閉的黑色棺槨上,猩紅的血液迅速在棺槨上凝結成一個巨大又熟悉的字符——那個類似翅膀一樣的圖形,然後迅速消失。”
“應該會有什麼事發生吧,這件事多半超脫了那個白色人形的掌握。”楚子航分析道,“不然祂不會這麼大反應,也沒必要刻意去阻止。”
“我來不及去關注要發生什麼,我在白色人形出現的那樽棺槨的旁邊,我往裡看去,裡面漆黑一片,就像個深不見底的深淵,我嘗試着把手伸進去,觸摸到冰涼的一片。”楚天驕說,“那很可能是海水,是不是海水也不重要,我意識到我的猜想完全正確,我博到了最後一絲生機,我往薩沙的方向看去,他正全力超我的方向狂奔。”
“薩沙大聲問我這是什麼情況,我則同樣大聲迴應他別問這麼多,我已經找到了出去的路。”楚天驕說,“這時候,我聽到了沉悶的震動聲,我擡起頭看去,那樽巨大的黑色的棺槨開始震動,幅度越來越大,就和那樽屬於白色人形的棺槨接觸到我的鮮血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不,應該說比那時的反應更加劇烈,不知道是不是那樽棺槨太過巨大的緣故,它震動時,整座島嶼、或者說整個世界都在跟隨它一起震顫。”楚天驕低聲說,“大地在顫抖,海水在鳴沸,天空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我意識到我真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那個白色的人形扭頭看來,這是我第一次從那雙淡漠的金色眼瞳裡看到了憤怒這種情緒。”
“但糟糕的是,腳下的島嶼顫抖的太過劇烈,薩沙忽然摔倒了,我意識到他的體力也早就到達極限,薩沙衝我大聲呼喊着讓我快走。”楚天驕說,“白色的人形裹着裹屍布的手按在那樽巨大的棺槨上,他似乎無法離開那裡,但它憤怒的火焰朝薩沙和我席捲而來。”